下午和上午一样,只带着刘艳儿她们绣了三条,便不再教,转而为赚馒头填饱肚子而奋斗。

    不过时间有限,手速有限。

    姜雯的刺绣不够所有人吃上馒头,因此管饭并不管其他女子的,只管刘艳儿的,毕竟刘艳儿是姜雯带出牢里的。

    至于其他女子,姜雯仅限教她们绣些简单的东西,结局如何,能不能留下,全看个人领悟。

    绣房内,即便夜间,也没有人离开绣房。

    一盏盏烛火燃起,大家都为明早的口粮挑灯刺绣。

    夜间视线不佳,还在练习的刘艳儿绣不了几针就会戳回手指,只得在指头上缠上一层薄薄的布,减免绣针刺入皮肉的疼痛。

    姜雯绣完自己和刘艳儿明早一人一个馒头后,这才歇手,瞧向刘艳儿。

    “艳儿姐,差不多该去睡了,月上中梢,怕已是很晚了。”

    刘艳儿点了点头,这才放下手中绣的完全看不出是朵芍药的玩意。

    姜雯却将刘艳儿的刺绣拿过来,用剪子剪成碎布,然后将身上衣服的袖子处拆开一个小口,将碎布都塞了进去。

    “浪费布料针线多了,被知晓了肯定是要挨罚的,咱们藏一些吧。”

    “好法子,”刘艳儿立马再捡了几块剪碎后递给姜雯。

    人在绣房就是这点好处,东西藏在衣服里后,用针线一缝便藏得严严实实。

    其他几个下午跟着姜雯学刺绣的女子,也赶紧有样学样,将绣毁的帕子剪碎,拆开衣服袖子藏进去。

    夜间风寒,拍在脸上凉飕飕的,不知是不是今日洗了冷水澡的缘故,姜雯的高热竟然就这样退了下去。

    倒是因祸得福。

    寒风中,刘艳儿拿着一只蜡烛用手挡风,走在前头。

    姜雯忽感后头似有人脱离了队伍,回头一看,是今天下午在自己这里学刺绣的其中一位女子,她步伐坚定,默默朝着与队伍相反的方向行去。

    那是柳夫人所说的,禁止踏足的前院方向。

    大伙不知何时都停了脚步,静静的看向她。

    刘艳儿的声音在空中随风飘荡,传进姜雯耳中:“她出不去的,我见过和她抱着一样心理的人,最后都变成一具尸体。”

    姜雯闻言,便要上前去劝阻,却被刘艳儿一把拉住,“不用去,她不会听你的。”

    “她要做什么事是她的事,我要做什么事是我的事,若我没做,我只会活在梦魇中,就如同裴小姐那次。”

    不知道是哪一句刺痛了刘艳儿,她突然放手,不再拉着姜雯。

    姜雯迅速奔向那女子,同她讲了刘艳儿那番话。

    “本就身在地狱,若无法闯出去,步入真正的地狱又如何?”她好似风中柳絮,淡淡开口,看着摇摇欲坠,手却牢牢捏紧袖子的袖口。

    她的眼睛瞧着姜雯,却好似没在瞧姜雯,脸上六神无主,眼神发散,眼中却晕着一股子淡淡的哀伤,令旁观者姜雯观之,心里也莫名低沉。

    姜雯低头一瞧,那袖口包裹的,似是一把绣房中剪子的痕迹。

    姜雯懂了一切,不再规劝。

    姜雯神情低迷的转身,缓缓走向不远处手持烛火的刘艳儿,于身后步伐坚定向黑暗前行的女子背道而驰。

    本就身在地狱,步入真正的地狱又如何?

    姜雯轻叹了口气,不知将来自己是否也会栽在这地狱中。

    姜雯没将人劝回来,众人见状也未有嘲讽之意,因为这是一个既定的结局。

    那女子已有死志,执意向死而行,又怎会被劝回。

    回到今早去过的大通铺屋子休憩时,还未有多少人回来,床铺算的宽松。

    有几个聪明的女子,已经意识到换取馒头的不公之事,开始吐槽:“我自幼习刺绣,在这批新人当中算绣的快的,可一餐最多也只得两个馒头。更别说绣成衣大纹了,那不得至少七日才能绣出来,却只能管三天的馒头。哼,按他们这换馒头的规矩,恐怕只能叫人活着,却不能吃饱。”

    “唉,你绣的快还好,你瞅瞅我绣的慢的,今天拢共才换了一个馒头。你说这都叫什么事啊!还不如在地牢里,手脚快抢馒头利索,一天还能吃个饱。”

    “那是抢的到能吃饱,抢不到还不一样饿肚子,我观这处的妇人好似不错,能洗澡,有干净地方睡,又不用像待在地牢中那般提心吊胆,不是好多了。”

    姜雯睡在靠门的最外边,盯着墙边上,听着她们之间相互吐槽。

    刘艳儿突然盘上姜雯的背问道:“姜雯,你是不是在怪我?”

    “什么?”姜雯不明所以。

    “姜小姐被迷晕带走那次,我拦住了你。”

    姜雯翻过身来,看向刘艳儿道:“怎么会呢,若那天我上前阻拦,只怕也要死在那牢里了,我还得谢过你呢。只是姜小姐残忍死状就发生在眼前,不免噩梦,故而生惧。”

    刘艳儿揽住姜雯的肩,安慰道:“姜雯,我说过的,若你能出去,以你的身份,能替这里的女子平冤。”

    “艳儿姐,那你觉得,背后操纵之人会是谁?”

    刘艳儿嗤笑一声,自轻道:“我一介商户之女,如何晓的。不过如此张狂行事,规模大且能不走漏风声,定然位高权重。”

    姜雯虽常年身居后宅,但一些避不可免的宴会,姜雯还是参与了的,脑中一幕幕回想那些权重之辈,最终还是想不到是谁,摇了摇头道:“想来也是,不过实在是看不出来,谁有这么恶毒。”

    “人心外头都包着一层皮子,要能一眼看透,又岂会位高权重。”

    “也是哈。”

    过去身处地牢,姜雯与刘艳儿从未这样随意闲聊过,今日睡上这大通铺,周围女子皆在窃窃私语谈论过往,二人也不免被感染,渐渐聊起。

    原来,刘艳儿乃巴郡赵氏。

    家中是商贾富户,在家排行第六,是唯一女子,因此颇受家中宠爱。

    春节过后,陪同行商的大哥来到京都游玩,却因送一受伤阿婆回家,结果连同自己侍女一起都被迷晕送往地牢。

    而刘艳儿的侍女,因护主早早便死在了地牢中。

    次日晨起,姜雯被屋内声响闹醒,抬头一瞧,自己被挤得紧贴墙面,手臂发麻。

    周围渐渐有人起床洗漱,前往绣房为下一顿而忙碌。

    姜雯喊醒刘艳儿,两人同往绣房走。

    绣房虽散落不同宅子,女工住的房间却都是聚集在一片的,因此当姜雯见到昨夜与姜雯背道而驰的女子,被吊在回廊上警示所有女工时,姜雯吓的差点腿软下去。

    还好刘艳儿就在旁边,一把揽住了姜雯的腰。

    司空见惯的刘艳儿满脸漠然,姜雯却觉悲楚。

    那女子也不知是因何故而死的,身上刀伤、剑伤、鞭打伤皆有,被吊着脖子挂在回廊上警示。

    昨夜一双哀伤的眼,如今瞪圆了眼睛,再表达不出情绪,只让人觉的害怕。

    刘艳儿在旁淡淡道:“死不瞑目呀。”

    姜雯不敢去看她的脸,眼睛下意识便往下移,无意定在女子手中,却发现了一点东西。

    “艳儿姐,”姜雯低声喊了一句,然后示意刘艳儿看那女子手里。

    一小截布料被那女子牢牢抓在手里,露出一角,那布料上似写有什么东西,但因露出部分太少,让人分辨不出。

    “有东西!”刘艳儿定睛看去,也瞧见了。

    姜雯往前走了几步,佯装腿软,蹲坐在地上,起身时不经意碰到尸体,更是吓的直往后退。

    刘艳儿见状忙上前搂住姜雯,扶着姜雯过了此处,姜雯才算好点。

    走了一截,等无人与之并排行走,且相距有段距离,刘艳儿才凑头到姜雯身边问:“怎么样?”

    姜雯没说话,迅速将攥在手心的那一截布料打开,一个被圆圈圈起的姜字展露眼前,姜雯心底一沉。

    旁边的刘艳儿见状低声问道:“一个姜字,这是什么?从哪儿撕下来的?”

    姜雯停住脚步,目光望向一旁约六尺高的围墙,那个方向,是外院的方向。

    姜雯突然起跑向前一跃,想攀上那围墙。

    “嘿,你干嘛!姜雯!”

    刘艳儿下意识跟着跑起来,然后一把接住攀不上墙,从墙上溜下来的姜雯。

    “艳儿姐,我得上去看看!”姜雯说着,抬起腿就试图往上爬。

    刘艳儿向周围一扫,零星几个女工瞧见了姜雯的做法,一个个默不作声,低着头快速离去。

    刘艳儿忙将姜雯扯下来道:“等晚上不行?非得现在!”

    姜雯也知现在白天人来人往,爬墙很容易被人当逃跑者打杀,但是,“晚上就看不清了。”

    刘艳儿闻言,又扫了周围一圈,见刚刚那几个人迅速跑远,周围暂时没人了,刘艳儿连忙蹲下身,拍了拍肩膀:“你这个子,这样跳跳爬爬,上得去才怪,赶紧上来,我驮你上去。”

    姜雯也不多废话,抬腿便踩在刘艳儿肩上蹬上围墙。

    刘艳儿还未用早膳,饿着肚皮在下面双手扶着姜雯的腿,卖力垫脚将姜雯往围墙上送。

    姜雯脑袋才探出围墙没多久,刘艳儿便费力喊道:“你抬腿,攀上去,我要撑不住了。”

    可已经瞧见那东西的姜雯却是摇头道:“不用了,我已经瞧见了。”

    “哈?”瞧见什么了?

    刘艳儿刚想问清楚,嘴上出口便岔了气,一下支撑不住向后倒去。

    连带的姜雯也往后仰,跌在刘艳儿身上,两人滚成一团。

    “草,”姜雯听见身下的刘艳儿低骂了一声,赶紧往旁边地上一滚,远离二次承伤的刘艳儿。

    姜雯膝盖摔在地上,磕的生疼,却不敢窝地上太久,怕被人看见,迅速爬起了身。

    连带的,也将地上的刘艳儿扶了起来。

    两人见路上转弯处又有人来,默契的迅速向绣房方向走,且越走越靠中间,远离了外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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