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大维没有一点空闲去关心小辈之间的情感纠葛。

    一天下班,他照例听人汇报结婚流程的进展。

    仪式和招待是利维娅和屋大维娅帮忙办的,屋大维还额外请了尤利娅的生母斯克里波尼娅来帮忙。

    斯克里波尼娅很久没见女儿,显得有些怀念。她摸着尤利娅的额头感慨:“转眼间你也要成为别人的妻子了。”

    尤利娅:“嗯。”

    斯克里波尼娅看她兴致不高,叹了口气。

    “我知道你不愿意。当初我也不愿意的。”她说,“可是不结婚你又能做什么呢?你终归是得结婚的。”

    尤利娅:“哎……”

    斯克里波尼娅:“你父亲是做大事的人,他不会有空关心我们女人的心情。你也不要和他计较,多考虑实际的方法,让自己开心些。”

    尤利娅:“我听说我和玛尔凯路斯很难有孩子。”

    斯克里波尼娅:“你是听谁说的?”

    尤利娅:“父亲去埃及时找了王室宫廷御医。他说的话,就连父亲都相信。”

    斯克里波尼娅:“这…这是说,你们被诅咒了?”

    尤利娅:“或许吧。”

    斯克里波尼娅:“但你父亲似乎并不想终止你们的婚约,我想这不是什么大问题吧。”

    尤利娅:“另外…我完全不想和他……”

    她垂下头,咬牙,装出害怕又为难的样子。

    斯克里波尼娅一下子懂了,脸上浮现忧虑:“这…这可怎么办?结婚后女人都有这个义务的,要是拒绝的话…会很糟糕的。”

    尤利娅:“……他几乎每天都会找不同的女人,还都是些妓女。我…我真是受不了…”

    斯克里波尼娅抖了一下。

    她抓紧了尤利娅的肩膀,把她抱在怀里。

    “怎么能这样呢?屋大维你怎么能这样呢?这样对我女儿?”

    可是她也没有什么办法。

    尤利娅:“其实…”

    她犹豫着,嘴巴张了张,还是没有说什么。

    斯克里波尼娅并不可靠,她不能依靠她办事,但可以当做没有办法的办法。

    她还得问问特伦西娅怎么办。

    而这边,特伦西娅却倒了大霉。

    一切要从提比略的拜访说起。

    自从得知大儿子为了尤利娅的婚事整日焦灼后,利维娅的心情便一直不太好。

    她把他唤到身边劝了几次。

    “你是认真的?你真的非她不可吗?”利维娅不可置信的道,“我让你外祖父帮你看了特别好的女孩。出身好,又懂事,还长得很漂亮,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知道吗?”

    明知屋大维早就对尤利娅有安排,还对此义无反顾,利维娅既生气,又担心屋大维发怒惩罚他。

    “母亲你就别帮倒忙了好吗?”提比略不耐烦道,“这是我自己的事,你不帮忙就少操心。”

    利维娅哽住:“你你……你怎么这么对我?!你这个……你这个!”

    她怒瞪如今已经比自己高了一头的少年,和他冷漠的表情对视,越想越委屈。

    欺负她,怎么都来欺负她?

    她是那么好欺负的啊?

    还真是啊。

    提比略心烦意乱,却看到母亲眼眶发红,整个人慌了。

    “你……你别这样啊。你哭什么啊?喂…”

    “都是屋大维,把我的孩子都抢走了!他们都不爱我了!他的女儿也把你抢走了!”利维娅抓着小手绢号啕大哭。

    她拒绝了屋大维大概三次后,屋大维便再也不来找她了。

    利维娅心里苦,她这是被胁迫的啊!可是,可是这话又不能说…说出去,她的“罪证”就会又被捅到大庭广众之下,那就完了!

    屋大维年富力强,妻子不让碰,他肯定会去找别的女人。

    利维娅想到这里就怄气,整夜睡不好觉。

    她也不知道丈夫找了谁,派去打听的女奴都说没见到,但利维娅并不多屋大维抱有什么期望。

    她只觉得自己作为女人不被丈夫宠爱人生已经无望,连大儿子都不向着她了,她还不如去死呢!

    “你走!你这个坏孩子,你不喜欢我了你就走!”利维娅趴在一旁的桌子上。

    提比略急得满头是汗,他有些后悔刚才说话的语气,又心里抱怨母亲情绪波动大,实在太敏感。

    “你原谅我吧,我就是训练压力大。还有尤利娅…我喜欢她,可是继父就是不同意我们的婚事,我,我难过啊。”提比略解释道。

    利维娅呜呜呜呜:“你就知道向着这几个尤里乌斯的,你已经被他们收买了。”

    提比略:“这……可是母亲,你也是姓尤利乌斯的啊…”

    利维娅:“可是你还没有呢!摆明了他的姓氏和财产都和你没关系的,你凭什么这么讨好他呀!为了讨好他还要娶他的女儿?全世界最好的女孩都配得上你,你不许喜欢那个臭丫头!”

    提比略又安慰了一通,甚至把杜路苏斯都拉过来。利维娅抓住小儿子,跟他说:“你哥哥是个坏人,你以后不要理他了。”

    提比略:“母亲!”

    利维娅:“你还认我这个母亲的话,就去见你祖父去!不然我要和你断绝母子关系!”

    提比略:“别说傻话了…”

    心累离开,提比略只能去找老克劳狄乌斯。

    他已经很久没有拜访过克劳狄乌斯一家了,再次回到这座庭院时还觉得有些恍惚。

    再见到提比利乌斯的时候,提比略心情复杂。

    “提比利乌斯……父亲。”提比略低声道。

    提比利乌斯气色看起来好了不少,面色红润,双眼炯炯有神。

    自那次打击之后,他承认自己彻底败下阵来,乖乖的屈服在了屋大维的淫威之下。

    屋大维对他仍然很客气,甚至更照顾了一些,还给他安排了一个最初级的学校的公职,负责考试。

    见到亲生的大儿子,提比利乌斯神情激动。

    但想到之前他对自己的嫌弃,他便欲言又止,没有踏出那一步,只忐忑的望着他。

    老克劳狄乌斯又给提比利乌斯亲自挑了个妻子。为了避嫌尤利娅和玛尔凯路斯的婚事,二人便提前安排,草草了事,如今再婚已经过去三个月。

    “你好。”提比略说,“母亲叫我看望祖父。”

    “噢,正好。一起吃晚饭吗?”

    提比略没有拒绝。

    父子俩一起进了屋,离得更近了。

    “提比略啊……你母亲最近还好吗?”他问。

    提比略:“说实话,不太好。她和继父关系好像很差。”

    提比利乌斯:“……哎……都怪我…”

    提比略:“是啊,都怪你。”

    提比利乌斯:“……”

    提比略:“但我听说是母亲主动拒绝父亲的。”

    提比利乌斯:“那她为什么不开心呢?”

    提比略摇摇头。

    老克劳狄乌斯见到孙子十分开心,他抓住他的手把他带到了待客的大堂,让他坐在身边开始问起话来。

    提比利乌斯是不可靠了,克劳狄乌斯家族的振兴还是要靠提比略!

    提比略有一句没一句的应付着,直到克劳狄娅带着一个少女进了屋。

    提比略看了过去,看见一个有着长金发,白皮肤和蓝眼睛的女孩正怯生生的打量着他。

    女孩长得非常漂亮,一双眼睛大而明亮。她雪白的肌肤上有几颗不明显的雀斑,透露出些许青涩的表情惹人怜爱。

    “提比略,好久不见。你已经长这么大了啊。”克劳狄娅笑容满面的说。

    提比略打量着克劳狄娅的神情,扯了扯嘴角:“你好。”

    克劳狄娅把他的冷淡视为不好意思,将一旁的少女拉到跟前:“这是维普萨尼乌斯家的维普萨尼娅。她比你小一岁。”

    女孩行了个礼,又缩回到克劳狄娅的身后。

    提比略:“你好。”

    他没有不耐烦的意思,但大概是不够热情,女孩的表情变得幽怨且委屈。

    提比略连忙把视线移开。

    他怎么看觉看见小号的利维娅了,糟糕。

    带着女孩展示一圈,克劳狄娅就把她领回了后院。

    老头得意洋洋的对提比略炫耀:“怎么样?我给你挑得这个漂亮吧?你还满意吗?”

    提比略:“漂亮……是漂亮,但是,关我什么事?”

    老头咳嗽一声:“你年纪也到了。奥古斯都说呢,你的婚约我们安排就好,人选定了给他看看便算完。我想着,你马上要去北方,这一走又不知要多久才能回来,便提前把婚订了。等一旦你立了功,便能立刻回来结婚,这不是……”

    提比略点点头。

    他喝了口桌子上的热汤:“母亲有没有说我想娶尤利娅的事?”

    老头笑容僵在脸上。

    先赔个利维娅,又赔个大孙子,难道奥古斯都真的认为他是大怨种?

    不,等等,奥古斯都不是就那一个宝贝女儿吗?

    老克劳狄乌斯的内心先是如坠冰窖,紧接着却又如冰窖被凿开一个口子而后掉入了岩浆,变得冰火两重天。

    他迟疑了半天,说:“……她不是已经订给了奥古斯都安排的人了吗?”

    提比略:“可是那不是她想要的。而我和她才应该在一起。”

    克劳狄乌斯:“噗……”

    提比略:?

    克劳狄乌斯:“啊不,不是……咳咳,我是说……这个,真的吗?”

    他被嘲笑了吗?他真的被嘲笑了吗?

    这是第几次了?

    老头看着提比略愤怒且倔强的眼神,叹了口气。

    “哎,提比略。你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他说,“就算…你真的想和她一直来往,你的婚也是要结的。这是奥古斯都给你安排好的,也是我和你父亲的要求。”

    提比略不解:“你什么意思?”

    老克劳狄乌斯拍拍他的肩膀:“好了,跟我说说,刚才那个女孩喜欢吗?”

    提比略:“不喜欢。”

    老克劳狄乌斯:“别骗人了,那么漂亮的孩子,你哪有不喜欢的道理?”

    提比略:“要是就喜欢漂亮的,那祖父你娶祖母干什么?”

    老克劳狄乌斯:“……?”

    提比略站起身:“我不吃晚饭了。再见。”

    说完他转身要走。

    “站住!”老克劳狄乌斯怒气冲冲的叫住他。

    提比略回头。

    老克劳狄乌斯指着他:“你才多大,你懂什么是对的错的?叫你做什么你就做,哪来那么多废话?”

    提比略:“你不帮我就算了。我自己想办法。”

    老克劳狄乌斯拍扶手:“你是不是脑子被老鼠啃了,奥古斯都安排的婚约你解不了!你还不明白他是什么样的人吗?!他难道不会想,你今天想娶他的女儿,明天就想取代他了吗?你不要再把克劳狄乌斯家扯进去了,你知不知道!”

    虽然眼馋奥古斯都女婿的身份,但老克劳狄乌斯还是很清醒的认识到,屋大维择婿的用意。他看上的不是女婿,而是他的孙子,而要是他孙子的父亲是个克劳狄乌斯家族的男丁,事情便复杂起来了。要是被怀疑是他授意提比略去拱尤利娅,想想就害怕。老克劳狄乌斯已经不想折腾了。

    他看提比略固执的神色,想到了什么,对着他上下打量一番。

    想到某种可能,老头一下子慌了。

    “你,你不会,你和他女儿……”

    这俩人不会滚到一起去了吧!

    提比利乌斯把提比略对他说的,有关利维亚的事情告诉了克劳狄娅。

    他心里依旧放不下利维娅,毕竟二人之间还有两个孩子。

    克劳狄娅一听便察觉出古怪。

    “不对劲啊。这件事之后,奥古斯都主动来找她,就说明心里已经原谅了。他都不介意,她又在介意什么呢?”

    提比利乌斯摇头叹气:“还不知道,那个孩子…究竟怎么样了。”

    “黑奴的孩子,必然是要处理掉的。”克劳狄娅神色冷酷的瞪了提比利乌斯一眼,“想必此事已经过去了吧。”

    两人正在交谈,便见提比略进门,对克劳狄娅告别。

    “希望您能有空去看望母亲。解开她的心结。”提比略的语气透着无奈。

    克劳狄娅揉了揉额头。

    那件事之后奥古斯都禁足了利维娅,变相的禁止他们来往。

    因为很多招惹了奥古斯都的元老院贵族都被他整的非常惨,流放的流放死刑的死刑,一时间没人敢质疑他的决定。

    甚至连请求都不敢。

    克劳狄娅想着去照顾她一阵,但一直没敢开这个口。她也算是利维娅犯事的帮凶之一,所以在奥古斯都面前理亏,也就暂时熄了拜访的念头。

    如今看提比略这样说,克劳狄娅不禁担心起来。

    “好的,我去给你继父写信。”克劳狄娅说。

    她吩咐人准备纸笔,一边走到提比略身边。

    “那孩子,你看着喜欢吗?”她问。

    提比略摇了摇头。

    “为什么?很漂亮啊。”克劳狄娅十分不解。

    提比略:“我有喜欢的人。是尤利娅。”

    克劳狄娅失望的说:“这……可惜你们不能结婚。还是别放弃维普萨尼娅比较好。”

    提比略:“……为什么你们都不认为可能呢?我们又怎么不合适了吗?”

    克劳狄娅:“这个啊…这个我也不懂。或许你能说服他吗?又或许不…”

    提比略:“其实左思右想,我知道原因。”

    克劳狄娅:“嗯?为什么?”

    提比略:“他忌惮我。”

    克劳狄娅:“……”

    提比略:“我不说了,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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