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千话音刚落,丁让手上一顿,飞快地扫了她一眼。

    董顺似乎也有些诧异,但还是示意她说下去。

    叶千将他们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下一沉:“那两人不会是死了吧?”

    “你怎……”

    “小丁!”董顺开口打断他,“好好记录,别忘了谢推官的交代!”

    丁让意识到自己失言,讪讪地垂下眼不再言语。

    叶千笑笑:“这位兄台想说我怎会知道,你心里一定在怀疑我了吧。但是告诉你们,跟我没有关系。”

    “哦?凭什么这么肯定?”

    “所以我猜对了,昨日我在掩月庄外遇到的那两位,真的出事了?”

    董顺终于变了脸色,刚要开口便听身后传来一声朗笑。

    “六扇门的名捕果然名不虚传!”

    两个捕快见到来人,赶忙迎了上去,恭敬行礼道:“谢推官。”

    叶千的目光投了过去,这位推官身量不高,长圆脸,八字眉,大眼睛,薄嘴唇,留着山羊胡,神色寡淡。头上是黑色的软脚罗幞头,穿一件湛蓝色的圆领窄袖长衫,腰带上挂着一块剔透的玉牌十分抢眼。

    谢推官冲两人微微颔首,来到叶千跟前,敲了敲桌子问道:“你就是叶千?”

    见叶千望着自己,他挑眉,又补了一句:“被逐出六扇门的前名捕。”

    叶千闻言并不在意,反而笑笑道:“名捕可不敢当,混口饭吃罢了。至于被逐,倒也不至于。”

    谢推官淡笑一声,拱手道:“蓝桥县推官谢无涯。”

    叶千也只得起身还礼:“谢推官有礼。”

    谢无涯在原来董顺的位置坐了,董顺和丁让两人则站在一旁。他捋了下胡子,开口道:“其实你是因何离开六扇门又出京,这些我并不关心。毕竟若你真是做了什么律法不容的事情,那萧总捕也不会让你走到这里。”

    叶千点头:“是这理,那今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谢无涯面色凝重起来:“昨夜在本镇发生一起凶案,那两名死者,是专程来掩月庄应聘庄主亲卫的,于三日前到镇上。昨晚被杀后,我带人去勘察现场,得知他们昨日只去了掩月庄,除了庄里的人,就只和你见面交谈过。”

    叶千问:“他们在何处被杀,是怎么死的?”

    谢无涯转头看向董顺,后者道:“这二人昨晚在东街云仙楼里喝酒,打烊后被店家发现死在包房里,均是一刀毙命。”

    “云仙楼,是什么地方?”

    董顺道:“云仙楼是镇上最大的一间酒楼。”

    叶千“哦”了一声,不甚在意地说:“昨晚我并未离开这家客栈,这件事跟我没有关系。”

    谢无涯摆摆手:“我何曾说过他们的死与你有关?我叫老董和小丁来,是例行问询。”

    叶千奇怪地看着他,心想例行问询有必要搞这么大阵仗吗?但是这话不好直接问,她现在白身一个,不打算惹麻烦。

    “除了你之外,在三十六号之后的人我们都会找来问询。”

    叶千略一思索:“所以你是怀疑他们被杀是因为掩月庄的号牌?这又是为什么呢?”

    旁边的丁让抢着开口:“因为那庄主聘人时是一个个地见,自然排在前面的人更可能入选。”

    叶千愣住:“那掩月庄的差事就这样好,值得去杀人?”

    谢无涯忽然笑了一下:“叶兄弟你还真是对掩月庄一点也不了解,那我便和你说一说。”

    “愿闻其详。”叶千颔首说道。

    “咱们蓝桥县盛产玉石,这玉石的开采、加工、设计和售卖全都是掩月庄的生意,他们的玉石店铺开遍了全国各州府,甚至每年还会被选做贡品。”谢无涯道,“此外,掩月庄的庄主还做药材生意,也做得很大。而最重要的,是票号。”

    “票号?”

    “对,叶兄弟从京城来,应该经过不少地方,可见过兴隆号的招牌?”

    叶千惊讶道:“兴隆号在京城也是有名的钱庄,原来竟是掩月庄的生意。”难怪那小二说掩月庄的庄主通着天,生意做这么大,不搭上官场的路子恐怕很难。

    “兴隆、万和、天佑,都是掩月庄的生意。”谢无涯道,“顾庄主是个精明强干的人,做生意很有一套,所以能做他的亲卫,待遇极好。是以庄上每次聘人,都会有很多人趋之若鹜。”

    叶千还是不太相信:“待遇再好,也犯不上为了个面试的名额就杀人吧?”

    丁让听了,忍不住冷笑道:“怎么犯不上,那可是每月三十两啊,比县太爷一年的俸禄还要多!”

    谢无涯轻咳一声,起身对叶千道:“今日问询就先到这里,在凶案告破之前还请留在本县,不要擅自离开。”

    叶千问:“不出蓝桥县,但是去花子岗可以吗?”

    “叶兄弟为何想去那里?”

    “昨日听小二哥说起,花子岗风景秀美,还有本地世家名家的别院。”叶千说着也站起来,笑笑道,“我离京游历,自然是向往好山好水的地方,听闻这等好去处,当然想一饱眼福了。”

    “名家的别院确实是个好去处,而且不限游人进出。”谢无涯顿了顿,略作思考后抬头道,“也罢,本县所辖之内,叶兄弟想去哪里便去吧。唯一的便是……”

    叶千拱手行礼,抢先答道:“随时听候公廨传唤。”

    “正是。”谢无涯笑笑,“既如此,告辞了。”

    叶千目送三人离开,转头见小二在柜台后面张望,便招手叫他过来。

    “小二哥,还未曾请教怎么称呼?”

    “岂敢,小人是个孤儿,被咱家掌柜收养,所以跟着掌柜姓名,您叫我小福就行。”

    “名?”叶千好奇道,“可是花子岗名家那个名?”

    小二笑道:“客官,名家本支就在镇上,花子岗的别院其实是老宅。咱家掌柜是名家旁支庶子,和花子岗的老宅没甚关系。”

    叶千点点头:“小福,你家掌柜怎么不见?”

    “掌柜的一月前便出门帮着掩月庄进货去了,每年一走就是三个多月,且回不来呢。”

    “给掩月庄进货?”

    小福道:“客官有所不知,那顾庄主生意做得大,庄上人手自然是不够的,且人家心善,很多事都交给商会里的人去做,有钱大家赚嘛。咱们掌柜就兼了这个药材进货走货的事情。”

    “原来这里还有商会。”

    “那是,咱们蓝桥县虽不大,但却是州府下最是繁荣的所在了。”小福笑嘻嘻地问,“客官今日出门吗?”

    “出。”叶千道,“云仙楼,在什么地方?”

    小福吃了一惊:“客官,那地方刚出了命案,可去不得啊!”

    叶千点头:“这是自然,出了命案,一时半会是不能营业的。但刚才谢推官也说了,云仙楼是本地最大的酒楼。一般这种酒楼都坐落在最繁华的街道上,不去瞧瞧岂不是可惜。”

    小福听了连连点头:“客官真是有见识,不愧是京城来的!您说的没错,云仙楼所在的东街就是镇上最热闹的地方了,整条街都是商铺,除了云仙楼,还有好几家酒楼生意都特别好。您出门左转一直走就到东街了,离得不远。”

    叶千拿了几个铜钱赏给小福,又问了花子岗的方向,便出门一径往东街去。

    东街果然名不虚传,热闹的程度堪比京城。联想到谢推官和小福等人的话,可见蓝桥县果真是繁华。

    云仙楼很好认,正是街上最高最大的一处所在,叶千信步走了过去,果然已经完全停业,偶有衙差进进出出,门口有个商人打扮的中年人在和一个穿着官服的人说话,似乎在交涉着什么。

    叶千抬头看去,云仙楼一共五层,汉白玉的地基和石阶,顶覆铜瓦,飞檐斗拱,雕梁画栋,十分的恢弘气派。

    如果不是发生命案,在里面喝美酒品美食,俯瞰风景,真是人生乐事。现在这样,恐怕一时半会地开不了门了。

    叶千心里有些惋惜,但也没有多做驻足,便往前面逛去。这东街繁华,越往前面走人越多,以致摩肩接踵,有些地方竟是难以存进。

    叶千觉得没什么意思,便转头进了一家酒肆,要了一壶酒捡了个背静的位置自斟自饮。

    没过一会,又走进两个人,他们进门后先是看了眼叶千,随后在靠窗的一桌坐了。

    酒肆不大,一下进来三个人,老板也挺高兴,赶忙上前招呼。

    那两人却不领情,挥了挥手叫老板走开。老板脸色不太好,但也没说什么,又提了茶壶过去,谁知又被敢开。

    叶千见老板忿忿地把茶壶往柜台上一放,掀起帘子进了后厨,不由笑笑,拿起酒壶走到两人桌前。

    “二位爷辛苦,小人请你们喝一杯如何?”

    两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摆摆手:“无缘无故,大白天喝什么酒。”

    叶千拉过旁边条凳坐下,笑道:“二位上差要跟着我一天,想到我要去的地方,替二位觉得辛苦,请你们喝一杯也是人之常情罢了。”

    两人脸色一变,其中一个就要站起,却被另一人暗中胳膊。

    “你在说什么,我们听不懂。”

    叶千也不在意,自己倒了一杯酒慢慢喝着:“那位谢推官是个谨慎能干的,我同他说了今日要到花子岗转转,他肯定是不放心的,但是又没有别的理由不让我去,所以就只能让二位跟着我了。这不难猜吧。”

    “你又怎知我们便是?”

    “二位虽身着便服,但通身都是公门气派,且进门之后酒也不喝茶也不要,总不能是喜欢这里的风景吧?”

    “你!”

    叶千笑着把他的手按下:“两位职责所在,叶千自然理解。不过我独自一人难免无聊,既然今日终究要同路,倒不如一起结伴。两位是公廨中人,对本地风物肯定十分了解,正是旁人求之不得的好旅伴呢。”

    “你想叫我们陪你去玩?”

    “唉,这怎么是陪玩呢。”叶千不大赞同地摇头,“您二位是在执行公务,而我也担心自身安危,与其二位劳心劳力暗中尾随,倒不如大大方方一路同行,咱们心里都踏实些。”

    “担心自身安危?这从何说起。”

    “小张,行了。”圆脸的那位喊住了同伴,冲叶千拱手道,“蓝桥县衙快班捕手丁寻、张蔚,有礼了。”

    叶千拱手道:“早上见的两位差爷,我记得其中有一位叫丁让。不知是?”

    “那正是本家侄儿。”丁寻道,“本县下辖一镇六村,其中以辋村最大,丁村次之,我们便是丁村人。”

    “辋村我知道,花子岗就在辋村后面,半山腰上就是名家的别院。”叶千把小福的话重复了一遍,又补充了谢无涯的话,“名家的别院对游人是开放的,我正打算一会去逛逛。二位放心,一切花销包在我身上就是了。”

    丁寻道:“这是哪里话,我二人公务在身,纵有花销也是公廨承担。既然叶小哥想去,那咱们不如现在就出发。花子岗离镇上大约二十里,骑马也要一个时辰左右。”

    叶千抚掌笑道:“我就说跟两位同行是个好主意。”

    三人在东街上租了马匹,由丁、张二人引路,果然不到一个时辰就到了花子岗。

    花子岗不高,勉强算是座小山。倒是树木葱郁,林间掩映着一座青砖黛瓦的建筑,想来便是名家的别院了。

    三人下马沿着林间小路前行,正午的阳光被树叶遮住大半,只零零星星地透下来,斑驳地洒在青砖小路上,耳边少了喧嚣,只有时不时鸟鸣声声,和身后马蹄声响,果真当得“清幽”二字。

    就连丁寻也忍不住感慨:“我虽是本地人,但以前也至多到辋村办事,这山还是头一次上来,没想到竟是这样的好所在。”

    张蔚也道:“咱们每日忙着办差,谢推官又勤勉,咱们快班总是连轴转,哪有时间到处游玩。”

    丁寻回头瞪了他一眼,张蔚赶忙住了嘴,垂下头不再言语。

    叶千笑道:“推官掌一县刑狱,勤勉才是百姓之福,想来蓝桥县定是没有什么积案旧案的。如此想来,昨晚才发生的凶案,今日一早县衙便有了查探的方向,甚至连我这个外乡人都找到了,谢推官当真是勤勉!”

    丁寻没有说话,却转头又瞥了张蔚一眼,暗带警告。叶千瞧见了,也没说再多什么。三人一时都住了口,只默默地赶路,不一会便到了别院门前。

    朱漆大门紧闭,丁寻将马交给张蔚,上前扣门。

    只是他手才刚碰到门环,大门便从里面被人打开,一个年轻女子正欲冲出来,却因见到丁寻吓了一跳,大叫一声跌坐在地。

    丁寻也是吃了一惊,下意识退后半步,又赶忙上前去拉那女子,谁知却被她反手擒住手腕,猛然向后一摔,整个人腾空而起直直地朝院子里摔过去。

    叶千和张蔚落后两步,见状都唬了一跳,赶忙上前想去阻拦,可那女子却不知从哪掏出一把匕首横在身前,脸带惊恐地看着二人。

    张蔚一手按在腰间,才发现这趟出来没带兵器,他看了眼女子身后被摔的丁寻,伸出一只手道:“姑娘,你冷静点,我们是县衙的捕快,不是坏人,你先把刀放下,有话好好说。”

    年轻女子鬓发散乱,闻言浑身一震,拿着匕首的手作势要放下。

    张蔚见了试探着上前,却又激起女子警觉,来回挥动匕首,一面叫着:“不要过来!这里刚死了人,还来不及报官你们就出现,我凭什么相信你们是捕快?”

    叶千三人闻言俱是一惊,名家别院里死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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