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下百转。

    她神色一厉:“你带我到卫铭屋外那棵树的上方。”

    不过须臾,便又回到屋外。

    刚刚还是实体的影,现在却虚弱到接近半透明了,这是魂飞魄散之兆。

    卫禹辰的黑气缠绕住它整个身体,一条条蜈蚣似的黑纹爬满了它整张脸。

    这也是初因第一次见到影的全脸。

    它,竟然是女子!

    脖颈上的黑气越发收紧。

    它蜷缩在地,好似愤恨地在说着什么,一副决然赴死的模样。

    目光里满是恨意,死死盯着卫禹辰。

    初因立刻凌空画符。

    这一次,是以其固本精气而画。

    “天地阴阳,赐吾真火,魑魅魍魉,浸没真阳,一切邪祟,尽归其中!”

    随着一张蕴含她本命精气的玄阳真火符打出,她喉间顿生一股腥甜。

    “阿因!”

    她摆了摆手,强忍住欲喷的冲动,咽了下去:“我没事。”

    眼前,符落树燃。

    犹如盛夏夜的烟火一般,乍然散开。

    刚刚还在胡乱窜的藤曼,顿时全都缩了回去。

    树根处一声声凄厉的鬼叫声不断传出。

    屋内的卫禹辰见状,鬼脸顿变,嘶吼着飞冲出屋外。

    一声鸡鸣。

    鬼城消失了。

    卫禹辰定格在那张暴怒的鬼脸也消失了。

    刚刚还在燃烧的黑树恢复了人间青绿。

    但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枯萎。

    连带着消失的,还有影。

    初因无措地看向已恢复一切的屋内。

    她慌乱地跑进去,除了依然躲在被子里的卫铭,什么也没有。

    就连被影撞得稀烂的床都已经恢复如初,彷佛刚才的一切全是一场噩梦。

    她痛苦地捂着脸,整个人站立不稳堪堪倒下。

    莫君月眼疾手快地托住了她。

    怀中啜泣的人不停地颤抖着,还极力压制着自己不发出一丝声响。

    忽然,她的心口猛地一抽。

    她微楞。

    右手随即抚上心口:影,是你吗?

    她努力感受着那近乎消失的契印。

    须臾,她狂喜万分:“它没魂飞魄散!它没消逝!”

    她激动地犹如小孩一般,眼角的泪还未擦干,紧拉住莫君月的手,似是要从中获取肯定。

    “你感受到它还在是吗?”

    她疯狂地点头。

    “我和影有结契,只是平时我从不用结契控制它。”

    她恍惚间来到那颗枯萎的树下:“我能感受到它,它肯定还在鬼城中!我要去救它!”

    她整个人犹如魔楞一般,突然开始掐起印决,准备自主召唤入鬼城。

    莫君月见状,悄无声息摸出一根银针。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扎入了她头部的穴位。

    “你......”

    看着怀中昏睡过去的人,他心下松了口气。

    若让她再经历一次同样的事情,他真怕她的心魔会越滚越大。

    眼下,不能再让她亲身涉险了。

    林惠一早便来到了卫铭的院子,看到枯萎的大树后惊讶地叫出了声。

    “这是......”

    再看莫君月怀中的人,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林惠会意,赶紧让人带他们下去休息。

    卫铭在见到亲娘的那一刻,终于绷不住放声哭闹了起来。

    ......

    再次睁眼时,她竟看到了安平。

    “师兄,你怎么来了?”

    余光看到了站在一旁的莫君月,虽明白当时她已入了心魔,莫君月是在帮她。

    但依然赌气道:“下次你再用针扎我,我就用符烧你!”

    “烹煮油炸夫人随意。”他目光里满是宠溺。

    “师妹,幸好莫兄传信给我,否则我都不知道你竟只身犯险一人入鬼城!你胆子太大了!”

    她坐起了身,顿时送了他一记白眼:“你口中的莫兄不是人吗?”

    此时,门外敲门声起:“大人、嫂子,我来了!”

    她不禁皱起了眉头,看向莫君月。

    “你们干嘛?把卫府当自个儿家了?我还没死呢!来这儿开追思会吗?”

    莫君月边去开门边解释道:“你昏睡时,我让怀阳去查了下卫禹辰的墓。”

    顾怀阳风尘仆仆地进来,掸了掸衣服上的灰,看了看周围。

    压低了声音才道:“大人,我连夜赶去那卫禹辰墓地看了,真被你猜中了,是空坟!”

    初因诧异地看向莫君月:“你怎么想到叫他去挖卫禹辰的坟?”

    她惊讶的不是挖坟这件事,而是莫君月竟然和她想到一块儿去了。

    “它身上有一股腐尸的臭味。”

    安平手抵着下巴猜测着:“难道是......”

    他恍然瞪大了眼:“炼尸魂?!”

    话一出口,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初因沉默不语。

    她在屋子周围下了个消声符后,坐于案前。

    “我们现在先来理一下现有的线索,我总感觉之前的方向可能错了。”

    莫君月:“你是指鬼王是女帝这个假设吗?”

    她点头。

    “已知你的父母、秋月、谷雨皆与宫中的贵人有关,且很有可能宫变与他们的死有关,再知你给到我关于卫禹辰的消息是女帝生前重用之人。”

    众人皆同意,没有反驳。

    她继续分析道:“影是自愿与我结契的阴魂,且数次助我,那定是我这方之人,在我要杀秋月的时候,影跑出来阻止,以身相挡。”

    莫君月顺势接话:“所以影与秋月是认识且关系极好,秋月在看到影的时候,若念旧情罢手即可,但凭借它当时的身手,没必要跪下求饶。”

    她颔首表示赞同。

    “再是谷雨,我是被下药剖腹塞入她的肚子,再看她梦中的自称奴婢,对我称呼小姐,且也是贵人近侍。”

    莫君月似是想到了什么,突然问道:“阿因可知,我母亲是什么人吗?”

    “不是大夫吗?”

    “她是京中有名的妇科圣手,林卿。”

    她的指尖绕上了额前的青丝,沉思良久。

    此时顾怀阳说道:“大人之前叫我查的女帝的消息,我查遍所有史迹资料,才得到一点点消息,她的消息好像被抹去了一样。”

    初因严肃道:“说重点。”

    “我查到之前女帝有很长一段时间告病未上朝。”

    她顿时面色一变。

    莫君月低喃自语:“女帝身边的近侍、内侍监嬷嬷、影都对你尊敬有加......长时间不上朝、妇科圣手、宫变、剖腹移子......”

    那双星眸里满是不可置信:“所以,你的身份是......”

    分析至此已然差不多明了,在座三个男人皆满脸惊愕地看向她。

    顾怀阳猛一拍椅子的扶手:“我了个去,大人,你竟然娶了个前朝公主!”

    初因心下庆幸,还好她有先见之明,预先下了个消音符。

    “我们没聋,你轻点。”

    莫君月叮嘱道:“单看剖腹移子这一层,阿因的身份就不能暴露。”

    “所以,师妹是女帝之女,那女帝要瞒着谁把她藏起来,答案不就呼之欲出了吗?”

    顾怀阳顿时倒吸一口冷气:“当今圣上!”

    初因已然顿悟:“所以我的死劫和仇家,就是皇帝。”

    众人皆默。

    她环顾了一圈:“你若要与我现在和离也行,以免牵扯到你。毕竟......”

    “谁要与你和离了!”

    莫君月陡然站起身。

    剧烈的动作下,一不小心就牵扯到了身上被藤曼刺到的伤口。

    黑色的血顺着他的腿直流而下,一直蔓延到地上。

    一股黑气顺着地板迅速腐蚀着木椅。

    她见状随即起身,二话不说撩起他的裤脚。

    入眼,刺穿的伤洞贯穿了整条小腿。

    浓郁的黑气围绕在伤洞四周,四周皮肤愈渐溃烂,上面还残留着白色的药膏。

    “我上过药了,没事的。”

    她不想理他,立刻虚空画了个符。

    “敕令!以月洗身,以日炼真,千邪万秽,逐气而清!”

    整条小腿立时被金光照耀包裹。

    她不禁责怪:“你那普通药膏有何用?!”

    他看着伤口上的黑气顿消,调侃道:“还是夫人最厉害。”

    随即又嘀咕道:“离了夫人,我可要怎么办呀!可不得被那些鬼给欺负死......”

    她哭笑不得,拿他实在没辙。

    “先不提和离这事,眼下最要紧的是鬼城、鬼王和鬼将。”

    “所以鬼王是当今圣上吗?”顾怀阳问道。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在天子脚下会有鬼王建城。

    宫变、黑气,厉魂、鬼将、鬼王原来如此。

    德不配位,强抢而来的皇位,哪来的真龙之气。

    怪不得皇城脚下多是阴魂遍布,原来是有个邪的带头。

    安平思索良久,言道:“如果我们的推理是真的,他也并非是鬼王。”

    “鬼王首先得是死尸的阴魂,他是活人。”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应该是邪术操控了阴魂,强行提炼其怨气升到鬼王做他的傀儡,使之建城而困。尸魂炼术是苗北那边的巫术,早已被禁。”

    他担忧地看向初因。

    “师妹,鬼王堪称阎王级,更何况还有能操纵鬼王的巫师,现阶段你莫要冲动。”

    “我还要救影出来,鬼王就算对付不了,但那个伤了影的卫禹辰......”

    此时,顾怀阳不解地问道:“我们之前查到的资料明明很得女帝器重,为何现在又......?”

    莫君月冷笑一声。

    “女帝身边之人皆已在十几年前就惨死,若他真的很得器重,上头那位会留他到三年前才死?”

    她擦了擦雷木剑:“所以,要么是你消息有误,要么就是此人背信弃义,叛主苟活。”

    眼眸中一股嗜血之色油然而生:“而我,更相信后者。”

    “我要它入阿鼻地狱受尽千万年折磨才可解我心头之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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