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晓之没把球递出去,反而手腕一转,球撞向地面。

    她五指张开,手指微屈,球再次触到掌心,又失重落地。

    余晖瞧见她左手的尺骨茎突,孤零零地瑟缩着,手背上的细筋隐隐律动。

    砰一声。

    篮球急不可耐地飞回她掌心。

    这一次——

    她没有放开,而是单手抓球。

    余晖的喉咙发紧,好像那只手,也攫住他的呼吸。

    “什么条件?”余晖的声音发涩。

    乐晓之的手又是一松,球落地发出咣啷一声,狠狠砸在地上。

    “我陪你玩,放过言讷。”

    “呵……”微不可闻的一声,余晖活动脖颈,轻佻的语气,“玩什么都可以?”

    “你定。”

    乐晓之回他,头都没抬,专心运球。

    “不做我女朋友,为什么?”

    乐晓之侧过头,将他全身上下打量一番,抓住球的同时,目光落在他身上某处。

    余晖的思维,也一并停滞。

    他长这么大,收到同龄异性的目光,大差不差。

    被教育过的女性,不会这么放肆大胆,她们深知只肖一眼,就会被定义为生性放|荡、不知羞|耻。

    所以,只能是欲语还说的娇怜,盼他青睐的忐忑,强装祝福的大度……

    直晃晃的审视与评估,那是男人的特权。

    遑论劫走他的要挟,反过来恐吓他。

    “割了那玩意,或许我会考虑考虑,”乐晓之说得淡淡,笑得灿灿。

    余晖的狷狂之性,在阵阵阴风的撩拨下,蠢蠢欲动。

    她在羞辱他。

    用男人的眼神,男人的方式,强悍回击他的卑劣。

    她是一把尺,标准源于目标对象,刻度注明道德。

    第一次丈量,他短得可怜。

    余晖紧了紧牙关,牙缝里蹦出几个字,“第三面,什么时候?”

    乐晓之边拍篮球,边往栅栏处走。

    “你定。”

    又是这句,余晖忿忿,听起来主动权都在他手里,实际上真是这样吗?

    又一阵风掠过,蛰伏于墙上的藤叶伺机煽动,邪祟破土而出。

    余晖走向藤墙。

    乐晓之快到栅栏边,回头一看,余晖已贴近藤墙。

    几片阴云飘来,遮住银钩,黑魆魆的夜里,余晖似与藤墙融为一体。

    “余晖,还呆在里面干什么,出来了。”

    有人在喊他。

    内心深处的怪物遽尔退后,把岌岌可危的理智扔给他,他气滞不匀,战兢兢地被动承纳,调息片刻,才转身往乐晓之的方向走。

    乐晓之已出了栅栏,彷佛对那篮球有极大兴趣,乐此不疲地□□着。

    余晖待到跟前,右手悄悄取下门上的锁,左手用力一拉。

    栅栏门阖上,将他与乐晓之隔开。

    在乐晓之犹自恍惚之际,他挂上锁,大拇指和食指轻轻一按,锁芯紧扣。

    铁锁彻底锁上。

    余晖的两个胳膊,自栅栏空隙中伸出,两掌合拢、握紧,像个戴着镣铐的囚徒。

    错愕,审察,剖析……

    乐晓之现在的表情,叫余晖极为满意。

    他自恃扳回一局,同乐晓之闲聊起来。

    “我今天路过这里,碰巧发现铁锁没锁上,一时兴起才约的你。”

    乐晓之放下篮球,伸手去拽那锁。

    余晖顺势收回胳膊,两只手插进裤兜,耸耸肩,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

    “我可没钥匙,不然,早约你来这儿了。”

    铁锁已完完全全锁上。

    乐晓之收手,“所以呢?”

    余晖贴近栅栏,此时的他背对光,看不太清脸上神色,只那逼近的姿势,像嗅到血的猛兽,轻悄悄凑拢,再徐徐图之。

    “第三面的时间,从现在开始起算。”

    乐晓之苦笑一声,像是实在拿他没办法。

    余晖也笑了。

    他的眼睛,亮亮的,也凉凉的。

    见她无可奈何,余晖大发善心,提出解决方案。

    “给你两个选择:A、在这里陪我,一整个晚上。反正我被锁在里面,不会对你产生任何威胁;B、你现在去找保卫处,或者辅导员什么的,总之就是找人过来开锁,我等你。”

    乐晓之哦了一声,表示自己听清了。

    她现学余晖,也把两只手插进裤兜里,身子跟着来回晃。

    晃着晃着,又晃到挂锁的地方。

    余晖努努嘴,不介意她再行查验。

    乐晓之又摇摇那铁锁,长吁短叹地。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说:“我想好了,哪个都不选。”

    余晖不以为奇,甚至扮起古道热肠的好学长,设身处地帮她分析。

    “我今晚如果死在这里,你就是最后一个见我的人。你固然可以洗脱法律层面上的谋杀我之嫌疑,但你这一生,都摆脱不了道德层面上的眼睁睁看我去死之谴责。”

    “啊?”乐晓之捂住嘴,吓得后退两步,似醍醐灌顶,极其赞同地点头,“你说得很对,我确实不能扔下你不管!”

    余晖哼了一声,像是叹她太单纯。

    乐晓之走近,拉住那锁,对着锁孔吹气。

    余晖蹙眉,“你干什么?”

    乐晓之没理他,自顾自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开口祈祷,“求求各位神灵保佑,保佑乐晓之尽快找到钥匙,既能洗脱法律嫌疑,又能摆脱道德谴责……”

    余晖切了一声,觉她幼稚,干脆合上眼,只抱臂站着。

    乐晓之见他闭目,从裤兜里摸出钥匙,插|进锁孔。

    余晖听见锁芯转动的声音,倏然睁眼。

    还没搞清楚状况,人就被乐晓之拽住胳膊,从里面揪了出来。

    乐晓之随手挂上锁,轻轻一按,锁芯合上。

    余晖还愣在一旁,呆若木鸡。

    他许久都没回过神,声音也木木的,“神,神灵……显灵了?”

    “呵,”乐晓之白他一眼,“幼稚……”

    她俯身捡起篮球。

    余晖以为她要递给自己,伸手去接,两眼还痴痴望着乐晓之。

    乐晓之抱着球,用力砸向余晖的一只脚。

    余晖哎呦一声,痛得跳脚,他屈膝揉脚背的时候,裤兜里的手机滑出半截。

    乐晓之眼疾手快,伸出两指抽出。

    余晖的手机没密码,她直接点到通话记录上。

    余晖捂住脚,一跳一跳地问,“你干什么?”

    “报警啊,告你性|骚扰。”

    “什么?”余晖的脸上,第一次露出震惊的表情。

    眼见乐晓之按下拨打键,手机界面跳转成绿色,他哪儿还顾得了疼,猫着身子要去抢手机。

    乐晓之像是早料到他这么做,一甩手把手机扔过去,又骂了他一句幼稚,拍拍手扬长而去。

    余晖奋力接住手机,惊得头冒冷汗,定睛一看,拨出去的电话已经接通。

    余晖把手机放在耳边,喘吁吁地说:“妈啊,妈,妈,那个你睡了吗?”

    电话那头的声音,听起来温柔极了,“没呢,怎么这时候给我打电话了?”

    余晖弯腰捡起篮球,一手运球,一手拿电话,“妈,我想跟你商量个事。”

    “什么事?”

    余晖望一眼远去的背影,幽幽地问:“后半年,我不想出国了,行吗?”

    电话那头,明显停顿了一下,却问:“你在打篮球吗?”

    余晖拍篮球的手停下,声音沉沉,“嗯。”

    电话那头笑了,“你高二过完暑假,就再没打过篮球,算一算有五年了吧。”

    余晖没说话。

    “你和妈妈说实话,不想去国外的原因,和突然开始打篮球的原因,是不是同一个原因?”

    余晖转身,去拨弄那锁,很不情愿地嗯了一声。

    “行,妈妈答应你,咱就不出国了。那妈妈什么时候能见到那个女孩子呢?”

    “她呀,她啊——”

    余晖回过神,立马咳了咳,“什么女孩子,没有的事,妈你想多了,好了,我挂了,我要睡了,妈你也要早点睡,好梦,晚安!”

    余晖掐掉电话,心怦怦狂跳。

    他撒闷气似的拽着铁锁摇。

    真是奇怪。

    他以为它锁着,没想到它开着。

    他明明锁上了,她却能打开它。

    余晖左右望望,确定没人路过,才抬起铁锁,对着锁孔吹气,咕哝着许下一个心愿。

    乐晓之出了五教后楼,径直去往言讷所在的寝室楼,中途给言讷室友发了张照片,拜托言讷室友转发给言讷。

    她摸了摸兜里钥匙,想起余晖刚才那见鬼般的表情,失笑一声。

    说来也是奇遇,去年九月入学,乐晓之提前两周到校,除了适应新环境,就是在景大里溜达,去五教后楼,也是冲着这传说中的景致去的,临走之前,她瞥一眼门锁,发现锁边有缝隙,拿起来一看,锁芯因受外力,彻底弹开,原来锁没锁上。

    乐晓之用手机拍下锁的外形,去校外买了差不多类型的锁,把原先那把锁换下来,伪装成锁好的样子,暗暗猜测下一个发现它的人是谁。

    谁料月余后,江渚发微信过来,说刘春玲给她带了东西,两人约在五角后楼。

    到了地方,江渚敲敲锁,一脸神秘地问:“猜猜我发现了什么?”

    乐晓之配合道:“是什么?”

    江渚答:“这锁没锁好。”

    乐晓之嗯了一声,表情平淡。

    江渚取下锁,拉开闸门,往后楼一指:“请你观赏,不要门票。”

    乐晓之暗笑一声,随他进去。

    当时是周一下午,来往五教的学生众多,藤墙又是景大的标志性景观,保不准还有学生过来,两人只在里面待了五分钟,就出来了。

    走的时候,江渚把锁恢复原状,亦猜想着下一个发现它的人是谁。

    自此以后,五教后楼,成为两人约见的固定地点。

    乐晓之后来想过,肯定还有人发现了,但大家都选择恢复原状,有种绝妙的默契。

    今夜有人约她来此,这人又不是江渚,她拿了钥匙,也是以防万一。

    她选择把锁锁上,也是事出有因:

    余晖既已发现这个秘密,保不齐梅开二度。

    之前她只想着都是校内学生,想法和她大差不差,悄悄进去看看,再偷偷跑出来,她竟忽略了了,学校要给闸门上锁的原因。

    余晖从不按常理出牌,她得再寻时机,换上学校原先的那把锁,并把锁锁住。

    还没到言讷寝室楼下,乐晓之就望见一个身影,无头苍蝇似的乱转。

    乐晓之心叹:要不说是杀手锏呢!

    言讷瞅见乐晓之过来,给她一个眼神,走向两人惯常去的角落。

    两人碰了头,乐晓之扭头观察四周。

    言讷撑起手指,在乐晓之眼前打了个响指,指着自己,“看我看我!”

    乐晓之果真去看她,她今日穿了一字肩短袖,露出好看的锁骨,随着她打响指的动作,锁骨凹陷的弧度更加明显,像一种暧昧的邀约。

    乐晓之二话不说,拽着言讷衣领,往自己方向拉。

    她倾身,低头看向豁然打开的缺口,眼神锐利地扫视一圈,才松手。

    言讷一脸懵逼,后知后觉地捂着前襟,嘴张得老大,说不出一句话。

    乐晓之也没给她说话的机会,掀过她身子,揪住她后衣领拉开,视线横扫一圈。

    言讷怔怔回身,双手交叠,捂住牛仔裤的双排扣,讷讷地问,“下一步,不会要脱我裤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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