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厮平日里就是个有眼见力的人,他那老鼠般的眼珠子提溜地再次上下打量了萧誉几眼,见其面色凝重,又搬了自家小姐的名号出来,怕他真有什么要紧的事来,自然不敢耽搁半分,颔首只留下一句“公子再稍等片刻。”

    说罢,便转身进了府,关上府门独留萧誉一人站在冷风中。

    萧誉颔首望着紧闭的大门,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

    寒冷的风带着刺人的锋利,他拢了拢身上的斗篷,带上马车中备好的一顶兜帽来遮挡面容。他低下头来挡住了街上本就不多的行人,路过时投来的探究目光。

    不多时,那朱红色的大门再度被人从内打开,只不过那小厮身前还站了个人。那人并不是旁人,是容府的大公子,容蓁的大哥——容平章。

    他身着石青雨花锦袍,外披了件灰色狐毛做里的斗篷,目光落在萧誉身上,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几乎全身都被包裹在斗篷里身形颀长的男人。

    容平章自然认得眼前这人,毕竟是敌国送来的质子,这段时日在盛京也算得上是“名人”。他脑海中想起父亲前几日曾在他面前提起过,近日小妹在宫中与此人走动颇为频繁。

    想到此处,他剑眉微蹙,一张俊朗的脸上瞬间覆上一层寒霜,眼底划过一抹凉意,语气冰冷带着明显的敌意道:“今日是刮得什么风,南疆世子竟得空来容府。”

    这说话的人若换做是二皇子,萧誉必然不等这话说完,立即转身抬步就走。

    可眼前的人毕竟不是二皇子,他不动声色地将兜帽往下压了压,微微抬首静静地打量了容平章片刻,脸上谦和的神情不减,朝着容平章作了一揖,语气颇为熟络道:“原来容御史也在府,那正巧可以一起商议正事。”

    容平章眉头稍稍皱起,显然对萧誉的话语和态度感到意外。

    “商议正事?”他冷笑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嘲讽,“世子怕是来错地方了吧。”

    他说着,便要关门,却被萧誉伸手拦住。

    萧誉的手指骨节分明,修长有力,此刻却轻轻地抵在门上,仿佛只是轻轻一推,便能将门推开。

    容平章心中一惊,这看似瘦弱的男人,竟有如此力道!

    他看向面前的人,神色不变依旧保持着那副温润如玉的模样。仿佛容平章的冷嘲热讽对他毫无影响。

    “容御史说笑了,我今日前来,确实是皇后娘娘所托。”萧誉语气平静,一双漆黑的眸子直视容平章,语气异常坚定。

    “皇后娘娘?”容平章眉头皱得更紧,瞳色立即冷了下去,“蓁儿怎可能有事托与你?”

    萧誉沉默片刻,深邃的眼眸中染上一抹似笑非笑的意味,半晌后他语气低沉道:“此事事关重大,莫非容御史想在容府门前谈论吏部尚书一事?”

    容平章心中一惊,脸上闪过一丝错愕。

    他看着萧誉这副讳莫如深的模样,眉头深皱却还是侧开身子道:“进来再说。”

    萧誉微微颔首,跟着容平章抬脚跨进容府。

    穿过影壁,是一座雕梁画栋的垂花门,门上雕刻着繁复的花纹,栩栩如生。再往里走,是一座宽敞的庭院,院中假山流水,亭台楼阁,花木扶疏,一看便知是花了心思打理的。

    “容府竟是五进的院子,这般规模,便是王侯也不过如此了吧。”萧誉状似无意地轻声感叹道。

    话落,走在前面的人脚步一顿,听出了萧誉的言外之意,转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世子有所不知,我容家世代为官,先祖曾是太祖皇帝的太傅,这宅子是太祖皇帝亲赐的。”

    萧誉了然地点了点头,心中却暗道,怪不得楚绍如此忌惮容家,这容家不仅手握重权,还有从龙之功,底蕴深厚,绝非一般世家可比。

    穿过庭院,是一条长长的抄手游廊,两边种满了各色花卉,如今虽是冬日,却也开得热闹非凡。

    萧誉的脚步微微一顿,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容蓁在花丛中笑靥如花的模样。

    明明是寒冬腊月,他却觉得浑身燥热,仿佛有一股无名火在体内乱窜。

    “世子请。”容平章的声音打断了萧誉的思绪。

    萧誉回过神来,淡淡地“嗯”了一声,继续跟着容平章往前走。

    两人一路沉默,穿过抄手游廊,来到一处名为“寻梅坞”的院子。刚进院子,萧誉便闻到一股淡淡的梅花香气,沁人心脾。他抬眼望去,只见院中栽满了红梅,枝头缀满了朵朵红梅,在寒风中傲然绽放,娇艳欲滴。

    “世子请坐。”萧誉跟着走进寻梅坞的正厅内,容平章看了他一眼客气道。

    两人分宾主落座,立即有丫鬟奉上香茗后退下。

    萧誉也不客气,姿态从容优雅地端起茶盏,吹开了表面的浮沫轻抿了一口,茶带着淡淡的梅香在口中弥漫。

    “世子方才提到吏部尚书,不知有何深意?”容平章开门见山地问道。

    品茗的人闻言挑了挑眉,“容御史。”

    他放下茶盏,指尖轻轻摩挲着杯沿,语气虽然温润,听不出什么情绪。

    容平章抬眸看他,看着眼前这个与才来楚燕时判若两人的人,看向他的眸底中隐藏着深深的探究,等着他的下文。

    “皇后娘娘让我带句话。”萧誉顿了顿,抬眸看向容平章,漆黑的眸子里一片平静,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她说,陛下应该会在宫宴休沐三日后宣布由谁来继任吏部尚书一职。”

    容平章眉头微蹙,显然对萧誉的话有些意外。

    “蓁儿为何会……”他欲言又止,心中疑惑更甚。

    萧誉自然明白他的未尽之意,却只是淡淡一笑,反问道:“容御史以为,陛下属意何人?”

    容平章沉默片刻,缓缓道:“吏部尚书一职至关重要,陛下必然会慎重考虑,如今朝中呼声最高的,便是宋氏一派的许修明。”

    萧誉闻言,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语气意味深长:“许修明……”

    容平章敏锐地捕捉到他语气中的变化,心中一凛,问道:“世子可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萧誉摇了摇头,“娘娘担心,若是让这个人坐上了吏部尚书的位置,只怕会在明年会试中暗自出手,对身为主考官的容御史您不利。”

    话落,容平章自然明白他的意思,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蓁儿可有说什么法子?”他沉声问道。

    萧誉看了他一眼,缓缓道:“娘娘说,陛下必然不会让容氏的人坐上吏部尚书这个位置,所以……”

    他顿了顿,语气幽深:“我们需得找到一个第三方势力的人,先将这个人扶上去。”

    “第三方势力?”容平章眉头紧锁,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萧誉却不打算继续兜圈子,他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放下茶盏,看向容平章,一字一句道:“然后再将此人,变成我们的人。”

    容平章闻言,瞳孔骤然一缩,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他看着眼前这个看似云淡风轻的男子,忽然意识到方才简短的谈话间,都是他在掌握着主动时,心中第一次对这个南疆世子,生出了几分忌惮。

    这个萧誉,绝非表面上看起来这般简单。

    他究竟是什么时候,和蓁儿……

    容平章心中思绪万千,面上却不动声色。

    二人不约而同地握起手边的茶盏,指尖摩挲着杯沿沉思着各怀心思。

    忽然,从屏风后走出一人来,不是旁人正是当朝右相容玉山。

    两人抬首愣了几瞬后,赶忙收起神色,起身作揖问候。

    “父亲。”

    “容相。”

    “嗯。”容玉山目光深沉地落在萧誉身上,在上首的椅子坐下。

    萧誉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这位容家家主,传闻中权倾朝野的右相,眉眼间与容蓁有几分相似,尤其是那双深邃的眸子,仿佛能洞悉一切。

    容玉山也在观察着萧誉,这个被当做棋子送来楚燕的南疆世子,心机深沉,绝非池中之物。

    “此事事关重大,还需从长计议。”容玉山语气淡淡,却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萧誉微微一笑,仿佛没有察觉到他的试探,“容相,皇后娘娘嘱咐道‘此事紧急,得抓紧办’。”

    他故意咬重了“皇后娘娘”几个字,目光直视着容玉山,不肯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

    果然,容玉山听到那几个字时,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但很快便恢复如常。

    他沉思片刻后,传来一阵冗长地叹息声:“唉,罢了,既然蓁儿肯信你,老夫亦可信你一回。”

    -

    夜深人静,皇宫中却依旧灯火通明。

    御书房内,楚绍批阅着奏折,眉头紧锁,脸上满是疲惫之色。

    “陛下,夜深了,您该休息了。”一旁的太监李德福轻声劝道。

    楚绍却没有理会他,依旧埋头批阅着奏折。

    李德福见状,也不敢再多言,只能默默地站在一旁,静静地候着。

    不知过了多久,楚绍终于放下了手中的奏折,揉了揉眉心,疲惫地说道:“吏部尚书一事,朝中风向如何?”

    李德福躬身道:“回陛下,朝中呼声最高的,是宋氏一派的许修明。”

    “许修明……”楚绍沉吟片刻,缓缓道,“此人能力是有,但野心太大,朕信不过他。”

    李德福闻言,心中一动,试探着问道:“那陛下的意思是……”

    楚绍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朕心中已有合适的人选,只是……”他顿了顿,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李德福却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奴才明白。”李德福躬身道,“奴才这就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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