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内,御案上的茶盏,水汽早已散尽,只余一片冷寂。

    容蓁抬手,抚过腰间萧誉还与她的那枚玉兰镶金琉璃坠,冰凉的触感让她稍微冷静了些。

    “二哥,”她再次开口,声音比方才坚定许多,“臣妹不相信,秦风对臣妹,当真没有半分图谋。”

    她抬眸,直视楚钧,目光坚定而清澈。

    “臣妹与秦风,不过数面之缘,若说他对臣妹一见钟情,便倾心相付,这话说出去,哪怕寻常百姓只怕都难以相信?”

    楚钧看着她,眼神深沉如海。

    容蓁继续道,“臣妹虽自认有几分姿色,但还不至于让秦氏公子这般的人物,为我神魂颠倒,不顾一切。”

    她顿了顿,目光直视楚钧,语气中多了几分锐利。“秦氏……百年世家,簪缨望族,盘踞朝堂多年,势力根深蒂固。”

    “这样的家族,培养出来的后辈,单拧出任何一个,都是人中龙凤。秦风能被秦家家主看重,委以重任,绝非寻常之辈。这样的人,怎会是一个被感情左右的痴情种?”

    容蓁说到这里,微微垂眸,“臣妹不相信,他所做的一切,或许与他……甚至是秦氏身后的人有关。那个身带梅香的人,极有可能就是背后之人。至于到底要图谋些什么,一是长公主这个头衔,二则为容氏……”

    楚钧的脸色阴沉。

    他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周身散发出的气息,冷冽而压抑。脑海中,蓦地浮现出那缕若有似无的梅香。

    前太子楚然喜梅,尤爱那凌寒独自开的冷冽。

    他曾命人在宫中遍植梅树,整日以梅花沐浴,就连梳头洗发用的水,都需用梅花浸泡后方才使用。

    以至于,他身上总是带着一股淡淡的梅花冷香,挥之不去。这味道,曾弥漫在东宫的每一个角落,也深深烙印在楚钧的记忆里。

    他猛地睁开眼,眸中寒光闪烁,将纷乱的思绪尽数压下。

    “蓁儿,”楚钧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你既到朕这里来,想必心中已有了应对之策。”

    容蓁抬眸,目光清亮,对上楚钧的视线,“臣妹以为,不如将计就计,借驴下坡。”

    “秦风对臣妹的心思,真假难辨,但秦氏的野心,却昭然若揭。我们不妨顺水推舟,看看他们究竟想做什么。”

    “二哥可召见秦风,明面上是打探他对臣妹到底是何想法。”

    容蓁顿了顿,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以臣妹对他的了解,定会表现出对臣妹用情至深的一面。届时,不论秦风提出什么请求,二哥都务必答应他。”

    -

    长公主府,回廊两侧的枫叶已染上浅浅的绯色,风一吹,便簌簌摇曳,似有几片按捺不住,打着旋儿飘落。

    容蓁走在回廊上,裙摆拂过青石板铺就的地面。她眉心微蹙,还在思索御书房中与楚钧的交谈。

    她走入内室,解下披风,递给一旁候着的侍女。

    “王爷呢?”她轻声问道。

    侍女恭敬地回答:“回殿下,南疆王方才去了书房。”

    容蓁抬脚朝书房走去,刚踏入书房院门,便见萧誉站在院中百年古槐下负手而立,听到动静,微微侧首,深邃的眸光落在她身上。

    “回来了?”声音低沉,带着关切。

    容蓁点头,走到他身边,将御书房中与楚钧的对话,一五一十地告知。

    萧誉静静听着,剑眉微挑,眸中掠过深思。还未开口,余光便见影一匆匆而来,身形如风,显然有要事禀报。

    “殿下,王爷。”

    影一跪地,抱拳行礼,声音压得很低,“属下探得,秦风再次出城了。”

    “又出城了?”

    容蓁和萧誉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凝重。

    影一继续道:“属下查到,他这次出城的方向,与上次大致相同,恐怕……又是去见那位神秘人了。”

    “看来,这秦风果然有问题。”容蓁声音清冷,带着几分笃定。

    萧誉眸光一凛,“这次,我亲自去。”他沉声说道,语气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阿蓁,你且在府中等我,待我回来,再细说此事。”他伸手,抚过容蓁鬓边的碎发,眼神温柔如水。

    “我倒要看看,这秦风背后之人,究竟是何方神圣。”萧誉转身,大步离去。

    身影,很快消失在拱门处,只留下衣袂翻飞的残影。

    容蓁站在原地,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心中既担忧又期待。她相信萧誉的能力,但那个神秘人的身份和目的,始终让她感到不安。

    -

    夜色如墨,浓稠得化不开,盛京城郊外的树林,被浓重的黑暗吞噬,只剩下模糊的轮廓。风穿梭在林间,发出“呜呜”的低鸣,像野兽在低吼。

    初秋的寒意,已悄然渗透进每一寸空气中。像一只只蛰伏的巨兽。

    影一穿梭于林间,在前方引路,

    萧誉紧随其后,黑色的衣袍与夜色融为一体,锐利的眸子,闪烁着寒芒,警惕地扫视四周,不放过任何可疑的动静。

    “王爷,就是这里。”

    影一停下脚步,压低声音指了指前方隐没在黑暗中的茅屋。

    茅屋破败不堪,几块木板随意地钉在一起,勉强遮挡风雨。微弱的烛光,透过缝隙在黑夜中摇曳,好像随时都会熄灭。

    萧誉眯起眼睛,仔细观察周围的环境。几棵老树环绕着茅屋,枝桠交错,将茅屋笼罩其中。

    暗处,隐隐约约能看到人影晃动,显然是放哨的人。

    “属下带人去引开他们。”影一请命。

    萧誉微微颔首示意。

    影一消失在夜色中。片刻后,林中传来轻微的骚动。

    门外放哨的几人被动静吸引,纷纷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追去,不多时声响便被黑夜所吞噬。

    萧誉眼神一凛,身形如箭般射出,直奔茅屋。他脚尖轻点,身子腾空而起,悄无声息地跃上屋顶。

    他伏低身子,轻轻揭开一片瓦片,朝屋内看去。

    茅屋内部,陈设简陋至极。一张破旧的木桌,几把缺胳膊少腿的凳子,墙角堆放着一些杂物。

    里间的人正低语,并未发现外面的异常,隐约传来交谈的声音。

    萧誉屏息凝神,更加伏低了身子贴耳听去。

    “殿下,您放心,秦风定不辱命。”

    殿下?

    楚燕哪里还有别的殿下?

    萧誉心中一震,眸中寒光闪烁。

    黑暗中,他无声息地调整位置,透过缝隙,终于看清了里间的情形。秦风背对着他,躬身站在一男子面前,态度恭敬至极。

    那男子坐在椅子上,看不清面容,但从他周身散发出的气势可知,绝非寻常之辈。萧誉身子压的低,一股淡淡的梅花香气,从里间透过被揭开的砖瓦口向外飘来,若有似无停留在萧誉的鼻尖,却让他的心头猛跳。

    这味道……

    看来神秘人,就是他!

    萧誉凝神细听。

    “嗯,容氏那边,可有什么动静?”那男子开口,一双凤眼微微眯起,带着几分威严和冷漠。对站在他面前的秦风问道,并未因为秦风背后的秦氏而优待半分。

    “回殿下,容府那边最近并无异常。只是……”

    秦风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

    那男子追问,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悦。

    “只是,长公主似乎对我起了疑心,最近一直在暗中调查。”

    “哦?是吗?”

    那男子轻笑一声,似乎并不在意。

    “无妨,她呀,自小便如此聪颖谨慎。”

    房顶上的萧誉闻言,一双剑眉紧紧皱起。男子言语间,似乎与容蓁自小相熟。他小心翼翼地挪动瓦片,试图看清那男子的面容。

    可屋内光线昏暗,五官被烛光弱化,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传令下去,加快计划的进程,务必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容氏……”

    “殿下”的声音突然顿住。

    “谁?!”

    一声低喝,带着警惕和杀意。

    萧誉暗道不好,这人的警觉性,远超他的预料。他没有丝毫犹豫,足尖在瓦片上轻点,身形飘然而下。

    下一瞬,一道凌厉的掌风自里屋破空而来,将萧誉刚刚站立之处的瓦片击得粉碎。碎片四溅,在夜色中发出“嘣”响。

    萧誉身形如电,几个起落间,已退出数丈之外,落在一棵大树中。他隐匿在黑暗之中,如一只蛰伏的猎豹,锐利的目光紧紧盯着茅屋,不发出丝毫声响。

    屋内,那“殿下”霍然起身,见未曾伤到房上之人,迅速追了出来,却只看到一片黑暗。

    夜风吹过,树影摇曳,发出声响。

    “殿下息怒!”

    秦风急忙上前,一把拦住他。

    “穷寇莫追,小心有诈!”

    “殿下”身形一顿负手而立,周身散发着强大的压迫感。他站在茅屋前,脸色阴沉如水,一双凤眼中闪烁着寒光。他环顾四周,却再也捕捉不到萧誉的踪迹。

    “搜!”他冷冷命令。

    留守的只剩两位黑衣人,他们从暗处闪出,迅速散开,在周围搜索起来。

    萧誉隐在一棵大树后,屏息凝神,将自己的气息压制到最低,他还不想这么快就打草惊蛇。

    黑衣人搜索了一圈,一无所获。

    “殿下,没有人。”

    “不可能!”

    “殿下”显然不相信,他亲自走到萧誉刚刚站立的地方,仔细查看。

    地上,只有一些碎裂的瓦片,再无其他痕迹。

    “好厉害的轻功……”

    他喃喃自语,眼中闪过异色。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走。”

    秦风紧随其后,眼神中带着某些被隐去的情绪,“殿下,会不会是……”他欲言又止。

    “殿下”转头看向他,眼神锐利如刀。

    “你是说,容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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