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宴这一天,是个不错的晴天。

    孟家老宅很大,中式庭院,取在市中心,却丝毫不显吵闹。

    穿过长长的廊道,两旁是池塘,波光粼粼,养了许多品种名贵的鱼。

    江画梨挽着孟知崚,到餐厅时,大多数人已经到了。

    孟知崚的奶奶坐在主位,父母坐在旁边,其他小辈依次落座。

    来的人有孟知崚的叔叔婶婶,姑姑姑父,和他们的孩子。

    还有一些江画梨不认识的生面孔,大概是一些长辈。

    几乎都是孟家主家的人。

    孟初看见江画梨,朝她眨了眨眼。

    打过招呼后,便开始上菜。

    孟知崚坐在江画梨右手边,吃饭时为她夹了几次菜,江画梨专心吃饭。

    孟家倒没什么食不言的规矩,但是席上也没有多少人说话,只偶尔出声说一两句。

    午饭的氛围还算融洽,吃完午饭后,孟知崚的奶奶去休息了,其余人便都在客厅。

    孟知崚的爷爷早年去世,奶奶近几年身体不太好,老宅里请了许多佣人。

    江画梨正坐在沙发上听身旁的孟知崚说话,忽然听见孟知崚的婶婶问道:“小梨呀,你和知崚,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

    江画梨闻言,在心里琢磨该怎么回答。

    她和孟知崚确定关系后也谈了四五年了,感情稳定,孟知崚年龄也不算小了,在长辈眼里,婚姻问题该是时候要考虑了。

    但是江画梨曾和孟知崚说过,她不会这么快考虑结婚。

    身旁的孟知崚忽然开口:“现在还不考虑。”

    婶婶眉头一皱,说:“这怎么还不开始考虑呢,同龄人现在孩子都能打酱油了,再过几年,人家孩子都上小学了。”

    孟知崚:“小梨还年轻。”

    婶婶嘴唇微动,欲言又止,人家是年轻,可你不年轻了呀。

    孟初在一旁咳嗽了一声,递了把瓜子过去给她婶,“婶婶,来吃点瓜子。”

    婶婶被转移了注意力,她接过瓜子,说:“小初你也是,咳嗽就不要磕那么多瓜子了。”

    孟初连忙点头,“好好好。”

    孟知崚的爸妈去陪奶奶回房休息,回来时恰好听见这段话。

    文晴没有说什么,只是看了垂头在认真剥橘子的儿子一眼。

    孟知崚看见他们,“爸、妈。”

    文晴坐下,说:“奶奶挺想念你的,有时间多回来陪一下她。”

    孟知崚点头。

    他们是下午离开老宅的,离开之前孟知崚去和奶奶聊了会天,江画梨陪着他一起。

    奶奶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递给江画梨,江画梨推拒不过,还是收下了。

    盒子里是一条宝石项链,做工精致繁复。

    奶奶握住江画梨的手,看了看她和孟知崚,笑说:“知崚这孩子,性格闷,有时候性子也执拗,希望你多包容一下他。”

    孟知崚在一旁,“奶奶。”

    “嗯,好。”江画梨点头。

    老人精力不济,说了一会话后他们便离开了。

    那条宝石项链被江画梨细心存放了起来。

    时间一天天过去,很快立春了。

    江画梨的胃开始出现明显的不适,孟知崚陪她一起去医院做检查。

    春寒料峭,检查结果出来的那一天晚上,孟知崚在江画梨睡着后,一个人在客厅坐了许久。

    这个年并不好过,江画梨入院治疗,病情却逐渐开始恶化。

    孟知崚推掉了所有的工作,生病的是江画梨,他却也好像被抽去了生机一样。

    江画梨在这个世界没有亲人,但有许多朋友,还有孟知崚的亲人,都来看望她。

    云欣来的时候,和江画梨聊天时,中途去了趟卫生间,回来的时候眼睛红红的,却还是笑说:“听医生说治疗效果不错,你快点好起来,甜品店新出的蛋糕还没去尝过呢。”

    孟初要出国念研究生了,她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突然走向一个所有人都没预料到的方向,她听大学舍友说有一个寺庙很灵验,便去求了一道平安符给江画梨。

    胃癌晚期,确实是很痛苦的。

    系统帮江画梨屏蔽了大部分疼痛,即使这样,她这段日子的状态还是不太好。

    这时候,那种时常环绕在江画梨身边的抽离感愈发清晰,她看着许多人为她痛苦,安慰她会好起来的,她心里在想——

    离开的那一天,会是什么景象?

    或许又是一个寒冷的冬天。

    系统知道江画梨心情不佳,这是许多宿主在进行第一次任务时会出现的状况,去到一个世界,这些世界的人并不是所谓的“小说”里面扁平的形象,而是有血有肉,会哭会笑的人类。

    和宿主并没有什么不同。

    原主病情恶化得更迅速,因为她当时生活潦倒,没有亲人朋友,独自支撑不起治疗的费用。

    江画梨的病情也在不断恶化,反反复复,总是在每一段治疗初见成效时,又迅速地恶化下去。

    这是命运。

    “命运?”

    孟知崚神情冷淡,一如往常,细细咀嚼着这个词。

    文晴叹了口气,转移了话题,劝说道:“你也要注意休息,总不能也一起倒下了。过几天新的专家会过来商量新的治疗方案,还需要你在。”

    她垂怜地看着自己的孩子,毕竟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她怎么会不了解孩子在想什么呢?

    孟知崚垂下眼,应答道:“我会的。”

    他起身,“我去看看她醒了吗,您先回去吧。”

    文晴跟着站起身,“我也来了,总不能就这样走了吧。”

    江画梨醒来的时候,看见文晴坐在病床旁,文晴见她醒来,和她聊了会天。

    江画梨如今瘦了许多,穿着病服时袖管空落落的。

    文晴没有待多久,很快病房里又只剩下江画梨和孟知崚。

    孟知崚如今而立之年,比起江画梨刚遇见他的时候,更加成熟,更加稳重,肩膀宽阔,总会给人带来安心感。

    孟知崚问她:“你之前问过我的问题,还记得吗?”

    江画梨一时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问题。

    孟知崚自顾自说了下去,“如果有一天你死去了,我会怎么办。”

    “我会和你一起。”

    他一贯淡然的神情在此刻全然破裂,眼角通红,“你不会离开我的,对吗?”

    江画梨偏开头,不忍看他。

    任务者不能透露任务信息,江画梨想说些什么,又发觉竟无话可说。

    江画梨深吸一口气,到底还是说:“我会走的。”

    其他的无法说出口,只有一句苍白的结果。

    江画梨看着孟知崚,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说:“你自己好好的,可以吗?”

    孟知崚没有回答。

    江画梨说着话,又开始困顿,恍惚间她听见孟知崚在耳边问她。

    “那你还会回来吗?”

    【滴——警告,警告,宿主不可向小世界人物透露有关任务事项——】

    江画梨睁开眼,后背升起些许寒意。

    她有些震惊地看向孟知崚。

    孟知崚像是没发现任何异常,“听说人死后,灵魂会短暂停留、徘徊,会去见生前最想见的人。”

    “你会来见我吗?”

    江画梨扯出一个笑,“会吧。”

    夏日的蝉鸣在秋天的落叶中消失,又在一场突如其来的降温中让人重新怀念起。

    冬天来了。

    江画梨吃不下东西,身体虚弱无力。

    孟知崚一直陪在身边,有时会趴伏在病床边,短暂地睡上一会。

    他不再问江画梨是否会离开,偶尔在晴朗的早晨,会和她一起去晒晒太阳。

    有一天呕吐时,她突然吐出了血块。

    孟知崚在一旁默不作声,只是轻轻地拍着江画梨瘦削的背。

    江画梨抬起头,又很快低下,心里有些难受,她想,孟知崚为数不多掉眼泪的时候,似乎都是因为她。

    最近阴雨连绵,空气中都透着一股湿寒。

    江画梨走的那一天,是个难得的晴天,无风无雨。

    【滴——世界脱离中,倒计时二十、十九……】

    江画梨抓住孟知崚的手,无声地说了一句话。

    一旁的文晴连忙喊医生,“医生——”

    喧嚣过后,一片静寂。

    孟初进来时,医生向他们说了声“节哀”,她哥就站在旁边,俯下身去握住病床上冰冷的手。

    孟初的视线顺着孟知崚的动作看过去,眼泪一下子从眼眶里滚落。

    ……紧紧握住的两只手的无名指上,有着两枚相同的戒指。

    -

    【数据生成中——位面任务完成度100%,获得积分:1000。附加任务完成度100%,获得积分:3000。总积分:4000。】

    【扣除道具所用积分500,剩余总积分:3500。】

    【下一任务接取中——】

    江画梨从一个纯白空间中醒来,环顾四周,这应该就是她的系统空间了。

    让系统更换了系统空间外观,江画梨从刚刚生成的床上坐起来。

    【宿主要休息几天吗?】

    系统问。

    “嗯。”江画梨点头。

    江画梨在系统空间待了几天,了解了一些快穿局的相关事项,系统在这期间对她进行了状态检测,询问她要不要冻结情感。

    “嗯?你们还有这种服务?”江画梨手里面拿着一本书,轻轻翻过一页。

    【是的,如果宿主需要的话。】

    “不用。”

    系统小光球飞到江画梨手边,【那我们开始下一个任务了?】

    江画梨放下书,“传送吧。”

    【任务世界对接中,对接成功,传送中——】

    -

    孟初回到老宅,见到文晴,问了声好。

    文晴看见她,放下手中擦拭着的花瓶,笑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孟初说:“前天晚上回来的。”

    她扭头四处看看,问:“我哥呢?”

    “在院子里吧。”

    孟初出门,在池塘边见到了人。

    “堂哥!”

    站在池塘边的男人转过头,露出一张眉目清秀的脸,他手里正拿着一把鱼饲料,一群鱼在水里等待着投喂。

    孟远是孟初叔叔的儿子,自从孟知崚去世之后……孟家的企业主要由孟初和孟远打理。

    “等会我坐你的车一起去看哥。”孟初说。

    孟远将手里的饲料全洒下,鱼儿争相抢食,他拍了拍手,“你的车呢?”

    “我的司机今天放假,清明节大家都要去祭拜亲人。”

    “我的司机就不放假了?”孟远问。

    “这不是有你当司机嘛!”

    孟初说完,目光看向水面,叹了口气。

    “都过去这么多年了,真是物是人非。”

    孟初揉了揉眼睛,“好想雪碧,想小梨,想我哥。”

    孟远沉默了一会,才干巴巴地安慰一句:“一会就都能见到了。”

    孟初:……

    文晴坐在客厅里,一旁的展示柜上摆着江画梨和孟知崚的合照,相框干净无尘,看起来常常有人细心擦拭。

    照片旁还摆着一只微笑着的萨摩耶雕像,是雪碧。

    雪碧小时候流浪被捡到,有了家,最后也安然度过了晚年,前几年去世了。

    狗狗的生命只有短暂的十几年,雪碧去世之后,孟知崚在某天晚上,在远山别墅亲手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那时候,也是一个寒冬。

    文晴从不对自己的孩子作过多的要求,因为他从小懂事听话,成绩优越,做事有着惊人的毅力,是旁人眼中“别人家的孩子”。

    孟知崚在离开的前一天晚上,回了一趟老宅,和父母一起吃了一顿饭。

    那天半夜,文晴突然在睡梦中惊醒,走出房间时,看见孟知崚一个人坐在院子里。

    她走过去,问他怎么半夜不睡觉。

    孟知崚说,他做了一个熟悉的梦。

    什么梦呢?

    梦里是熟悉的穿着黑色劲装的背影,他在梦中和她一前一后地走着,脚下是深深的雪。

    那人突然回过头,说了一声“对不起”。

    孟知崚又陷入了一阵幻痛,耳边也开始出现幻觉,似乎回到了医院里,江画梨最后对他说——

    “对不起,我爱你。”

    那时候,病床边还摆放着一个花瓶,花瓶里是早晨才换上去的玫瑰,生机勃勃。

    在心里养育一朵玫瑰需要多久呢?

    用最肥沃的土壤埋下它的种子,最饱满的爱意浇灌它,总有一天,它会拔高,生长出最娇艳欲滴的花朵。

    尽管它有可能会刺伤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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