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青竹山,明亮的月光洒在竹林间,照亮山崖上孤身站立的红衣身影。

    微风拂过,夜色中响起竹叶簌簌飞落的声音,以及细微的脚步声。

    李汀云连忙转过身来,深红色发带因她的动作,在风中扬起,如振翅的蝴蝶。

    等了许久,林中始终没有她期许的身影。

    李汀云轻叹一声,眼中的光芒慢慢黯淡。她失望地转过身去,垂眸望着山崖下只剩些许灯火的九华城。

    她日落时便站在这,直到深夜,足足等了四个时辰,眼睁睁看着九华城亮起满城灯火,又眼睁睁看着灯火寂灭,却始终不见她的小师弟谢长州前来赴约。

    李汀云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感受。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敢这么怠慢她。

    她出身金鸾城世家,父亲乃金鸾城城主,师尊是第一仙门玉鹤宗掌门,当今第一仙首,自己又是金鸾城少城主,未来金鸾城城主,身份尊贵,谁见了她都礼让她三分。

    还从来没人敢这么对她。

    可李汀云却没法真的生气,谁叫那人是谢长州呢?

    只是说来奇怪,往常她的请求,他都会一一应允,可如今,他竟然让她独自等在山里。

    他的反常也不是今夜开始。

    五日前,谢长州得知他的母亲遇到了麻烦,想要偷偷下山,被她撞见。

    她担心他一个人下山应付不了,便执意跟着他一同前行,没想到却遇到了魔族的埋伏,双双受伤。

    之后回了宗门,他便开始有意疏远她。

    李汀云以为他是因为母亲去世,心情不好,才不搭理人。所以她才想着邀他来青竹山看夜景散心。

    往常她们没少溜出宗门,来青竹山欣赏九华城的灯火,谈天说地。

    李汀云想不明白,既然不来赴约,为何不告诉她,让她白等他到半夜。

    在她绞尽脑汁也没想出个所以然的时候,四周忽然出现浓白雾气,在林中弥漫开来,悄悄逼近山崖。

    白雾的掩映下,猝然蹦出数十只通体漆黑的魔兽,扑向她。

    李汀云早在它们现出身影的时候便有所察觉,当即拔剑转身,一剑斩向它们。

    剑光比今晚的月光更亮几分。白雾被剑气斩开,露出潜藏在雾下,一只又一只的魔兽,魔兽们硕大的眼睛死死盯着她。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李汀云只是愣神片刻,丝毫不惧,执剑冲入魔兽群中。

    她自幼天赋异禀,是举世皆知的天才。三岁练气,五岁筑基,年仅九岁便是金丹修士,是玄灵大陆五万年来最早踏入金丹期的修者,当之无愧的天才。

    即便几日前受了点伤,这些魔兽也不是她的对手,她自然不会放在眼里。

    李汀云逆着月光,一手执剑,一手捏着符纸,红衣在月下飘摇。

    她勾唇轻笑,略显英气的双眼微微弯起,眸中满是轻蔑,整个人意气风发。

    她穿行竹林间,沿路血色蜿蜒。

    不一会,地上便躺满魔兽的尸体。半空中飞扬的竹叶沾了血液,落在地上,这血色却不及她衣服的颜色半分。

    李汀云挽了个剑花,利落收剑,正要转身往山下走,却在这时,耳旁传来竹子被压弯时细微的噼啪声。

    有人来了!

    她转身的同时,响起一道拍手的声音。

    “真不愧是你啊!李汀云!一个人便能对付这些魔兽,看来祁夜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你怎么可能会出事呢?”

    李汀云抬头,月光下,她等的人此刻便站在青竹上,居高临下望着她。

    谢长州一身玄衣,面容俊逸,站在青竹上,身姿挺立,正如此间青竹。以往面对她时,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此刻却只有冷淡。

    此刻已是五更天,天色即将破晓,月光被天光遮掩,黯淡不少。

    两人沉默望着彼此,林中只剩竹叶的簌簌声。

    “师弟,怎么叫的这般生疏?”李汀云最终忍不住出声问道,神色稍显哀伤,连他来赴约的喜悦都被抛之脑后。

    谢长州垂眸看着她,桃花眼微微眯起。

    他失约了,她不是应该生气质问他,怎么反倒……

    “你不想知道我怎么来的这么晚?”

    李汀云顺着他的话,说道:“我当然想了!”

    可谢长州却笑了,说出的话却一点也不温和。

    “我没打算来的,若不是祁夜跑来质问我,我都不知道你竟然会在这傻傻等着,该说你蠢呢还是死心眼?”

    他面上不免嘲讽。

    听他这么说,李汀云的心凉了不少。

    他根本就没打算赴约!若非大师兄,他不会来找她的!

    他将她丢在这,竟然没有一点歉意,反而嫌她蠢!

    李汀云失神片刻,心里还是有一丝期许,只当他是有事才不来赴约,便问道:“你既然答应赴约,为何不来?是不是遇见什么麻烦了?”

    这下谢长州愣住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竟然还在为他找借口,真叫他感动。

    他飞身到她面前,看着她,突然一笑,毫不留情道:“我以为我说的很明白了,你怎么还在为我找补?”

    “我明确告诉你,我没有遇到麻烦,我就是不想来!”

    他说着,脸上的厌烦不加掩饰,深深刺痛李汀云的双眼。

    她道:“你不来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

    谢长州冲她恶劣一笑:“我就是耍你的。”

    他说完,正要转身,身后却飞来一把利剑,作势要将他捅个对穿。

    李汀云一急,正要拉开他,谢长州反应比她更快,抬手将剑弹开。

    长剑撞飞出去,顷刻间便将一片竹子折断,一时间,竹叶纷飞。

    长剑最终钉在土里,红色剑穗微微晃动。

    李汀云一眼便认出这是她大师兄祁夜的剑,这红色剑穗还是她小时候送他的!

    祁夜为人清冷,心中只有大道,对她和师尊以外的人都很冷淡,且最不喜欢谢长州,要是让他知道谢长州耍她,只怕是要动手!

    她一转头便看见一道人影飞来,眨眼间,没入土中的剑便在来人手上。

    祁夜神情冷然,持剑指向谢长州。

    “我都听见了,是他故意把你丢在这!”

    见他一副要杀人的阵仗,李汀云连忙上前挡住谢长州,伸手想将祁夜的剑挪开。

    祁夜怕伤着她,默默收起剑。

    “大师兄,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啊!”

    见她袒护谢长州,祁夜心里很不是滋味,瞥了谢长州一眼,转而问她:“可有受伤?”

    “啊?”李汀云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他已经看见她身后那些被她杀掉的魔兽,连忙摇头,“没。”

    她不会和谢长州计较,可祁夜会。尤其是见到她身后那群魔兽,他更不可能放过他!

    “谢长州,不久前你害她受伤,如今又将她一个人丢在这,你眼里可还有她这个师姐?若她出了什么事,我不会放过你!”

    谢长州从李汀云身后走上前来,直视他的冷眼,冷声道:“又不是我求她陪我下山,是她自己死皮赖脸跟过来的!受了伤也是她自找的。至于今晚,确实算我不对。”

    “我以后一定离师姐远远的,免得害她受伤。只希望师姐,不要再来扰我!”

    他语气很是刻薄,李汀云看着他,满脸不可置信,他竟然会说出这么冰冷的话!他竟然在烦她?

    “师弟……”她轻唤一声,想说点什么,可谢长州已经没了耐心,抬脚便走。

    “大师兄,几日前是我执意要跟他下山,我受的伤与他无关,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他!”

    她以为她解释清楚了,谢长州就会回头,可他连脚步都未停。

    “师妹!”祁夜看着她,手指握成拳,一贯清冷的脸上此刻正在酝酿暴风雨。

    都已经这样了,她还要替他说话!

    可看见她的神情,他却说不出什么重话。

    反正他说什么,她也只会跟从自己的内心,谁劝也不管用,他又何必费口舌?

    “罢了,跟我回宗门。”他道。

    李汀云见他不再继续追究,暗自松了一口气,转身便要去追才走没多远的谢长州,忽听见一女子的声音——

    “谢师兄是因为我才没来青竹山,都是我的错,还请师姐不要怪他!”

    这话如一记惊雷,在她心中轰然炸开。李汀云看向突然出现的粉衣女子,神情恍惚。

    这人她没有印象,也不曾在谢长州身边见过她。那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看向谢长州,在等他的解释。

    谢长州停下脚步,看向朝自己走来的粉衣女子,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也没有否认她的话。

    李汀云觉得今晚的一切仿佛跟一场梦一般,先是谢长州失约,后是冒出一个女子,自称谢长州是因为她才失约。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粉衣女子此刻站在她面前,眼里水光潋滟,蹙着眉头,语气柔弱:“对不起,师姐,我刚入门不久,剑法上遇到了一点问题,便请谢师兄为我指点,没想到这一指点,便到了半夜,更没想到师兄竟然和师姐有约。都是因为我,才……才……”

    她低下头,一副很是惧怕的样子,声音发抖:“师姐不要生谢师兄的气,你实在气不过的话,便拿我撒气吧!”

    说完,她还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她一眼,又飞速低头。

    李汀云想笑,却笑不出来。

    她这话说的妙,谢长州是为了指点同门剑法才失约,她这个做师姐的若是不依不饶,传出去多难听。

    不过,这并不是她在意的点,她在意的是谢长州为了一个新入门的师妹,第一次放她鸽子。

    什么不想来赴约,全然是因为另一个人!

    还有练剑练到半夜,多引人遐想。

    “我不是小气的人,既然事出有因,此事就此揭过,你也不必怕我,我不会将此事怪在你头上。”

    云舒没抬头,心中不可置信。她本以为她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一向骄傲任性的李汀云,不说把她打一顿,骂一顿是免不了的,可她没想到,她竟然如此大度。

    还是说,她并未觉得谢长州会喜欢她?

    云舒抬起头来,冲她一笑,很是天真烂漫:“师姐不怪我就行!”

    怪她?她有什么立场怪她?

    李汀云扯了扯嘴角,说道:“嗯,天亮了,回去吧。”

    她率先往前走,祁夜沉默地跟在她身旁。

    云舒似是没察觉她心中的失落,亦是走上前来,状似不经意说道:“师姐,谢师兄精通剑法,经他指点,我很快便学会了怎么用剑。我听其他弟子说,谢师兄的剑法是你教的,那你的剑术是不是比谢师兄更胜一筹啊?”

    李汀云不由得失神。

    谢长州的剑法的确是她教的。九年前,她才六岁,修为不过筑基五阶。

    她偷偷跟着祁夜下山除魔,寻找被魔族掳走的孩子,谢长州便在其中。

    他大概是想保护自己和母亲,便央求她带他回宗门,李汀云答应了,他便成了她的小师弟。

    可师尊很忙,也不待见他,谢长州修道的任务自然便落在她手上。他所学的剑法是她教他的,在以往的日日夜夜。

    只不过,那时的她怎么也想不到,他会将她教的剑法,教给另一个女子。

    “那当然是我的剑术更胜一筹!”

    见她如此得意地说着这话,云舒心里茫然一瞬。

    她刚才明明很伤心,怎么能无所谓地说别的?她是没听见她前面说的?

    难道是她误会谢长州在她心里的地位?其实谢长州于她李汀云而言,可有可无?还是说,她在故作坚强?

    李汀云不知道她在心中想了这么多,她能心平气和说起剑术,只是因为她本就不是悲观的人。

    且修道天赋是她最骄傲的东西,提起这,她确实掩饰不住自豪。

    反正云舒和谢长州八字还没一撇,来日方长,她还有希望!

    “师姐好厉害,我好崇拜师姐!”云舒说着违心话,面上笑意吟吟,“对了,我叫云舒,师姐可以直接喊我的名字。”

    “我叫李汀云,这位是玉鹤宗大师兄祁夜。”

    云舒的目光在祁夜面上掠过,很快移开。

    她不喜欢和他对视,从刚才开始,他的目光便有意无意落在她身上,带着审视和猜疑。

    她故作轻松,笑着跑到谢长州面前,亲昵地挽着他的手臂,和他说话。

    李汀云在她们背后看着,谢长州竟然没有推开她,任由她挽着他的手臂。

    再是迟钝的人,也该察觉他们之间的不对劲了!

    云舒知道背后有道炽热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她没有回头,心里有些得意地想——

    骄傲的大小姐,只怕会气到把这片竹林的青竹都劈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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