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和顾彧和好以来,这还是周窈第一次一个人回家,没了顾彧在身边黏黏糊糊叽叽喳喳,一路上突然清静得吓人,即便她想着回家的路上能把课文再背一背,但却怎么都没法集中精力,稍一走神,思绪就歪到顾彧身上了。

    一会想着他到底有什么事,一会想着连累他跟自己一起通报批评会不会很严重,然后再感叹顾彧这家伙,着实是害人不浅,她这么一个一心向学的好学生,竟然也思起风月来了。

    到了家,发现陈娟竟然已经回来了,正坐在沙发上补一双破了洞的袜子,桌上是刚烧好的菜,还冒着热气。

    “妈,我回来了。”

    打了招呼,却听到电话响了起来,想着电话就在沙发边的茶几上,陈娟捎带手就接了,她便也没管,回房放书包,却不知陈娟竟然一直没接电话,就放任它响。

    周窈疑惑,上前要去接,手还没碰到电话就被陈娟一巴掌拍掉。

    “接什么接,不许接。”

    “谁的电话啊?”周窈不解地问。

    陈娟撇撇嘴,继续低头缝补袜子:“还能是谁,你舅舅呗,我跟我妈拿点钱,看他上蹿下跳的……”

    周窈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下子愣在原地,想起自己回昌里时,舅舅连个照面都没跟她打,还有他嘱咐外婆的那番话……心中的怨气难免烧了起来。

    “你又跟外婆拿钱?外婆都多大年纪了?!”

    陈娟轻哼了一声,语气里满是尖酸:“好笑了,我不是她女儿啦?我问自己老妈拿点钱怎么了?一个两个都说三道四,尤其你这个小白眼狼,我没钱怎么还债啊,怎么供你读书啊!”

    周窈一阵无语,心想你昨天才说不会再给我交学费了。

    但自己离开昌里的时候,外婆明明说过不会再给妈妈钱了……

    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大,周窈试探地问道:“你用什么借口让外婆给你钱的?”

    说起这个,陈娟脸上突然扬起一抹得意的神色:“你外婆先前还不肯给我,后来我说你在学校闯了祸,骗了人家好多钱,要赔……”

    “什么?!”周窈嗓音陡然增大。

    “哎哟干嘛你,叫什么叫!我说错了吗?你不是在学校闯了祸吗?老师都告状告到我这里来了。”

    “那我也没有骗人家钱啊,更没有要赔钱给人家啊!你怎么骗外婆的钱啊?!”

    周窈的话,瞬间点燃了陈娟,她将手里的袜子往边上一扔,掉转头来:“什么叫我骗你外婆的钱啊?!我不是她女儿吗?!从小就偏心你舅舅,她棺材本都放在你舅舅那里,当我不知道啊?!还有老家的房子,上面有我的名字吗?啊?!哦,我要回我自己的那份,就叫骗啊?!”

    周窈望着眼前的陈娟,突然感到十分陌生。

    大人之间的种种她不懂,不理解,但想起自己走前外婆偷偷塞给她的那两百块,还有她说的要攒钱买棺材地……

    鼻子突然好酸,眼泪差点就要落下来。

    “他们不肯写你名字,不肯给你钱,到底是因为偏心,还是怕你被周建民继续骗,你分不清吗?”

    说着,她用力吸了吸鼻子:“周建民都走了多久了,只有你还相信他会回来,他生意失败这么多次,只有你相信他会东山再起,他就跟个无底洞似的,你作死作活给他往里填钱,现在他好不容易走了,你还要把我们,把舅舅和外婆都一起填进去,你是不是,有病?”

    这是周窈对陈娟说过的,最重的话了,以前即便质疑她,周窈也从来没对自己的妈妈说过一句重话。

    但今天,她这座持续在冒烟的火山,算是彻底被点燃了。

    “周建民到底给你下了什么蛊啊?他比我们都还重要吗?外婆不是你的妈妈吗?我不是你小孩吗?你为什么还要替他还债啊!他大摇大摆走了,我们就不能离开这里吗?!凭什么我们要过这样的日子,凭什么我们要被钉在这里,凭什么啊?!”

    “债务人是我的名字。”

    一击重雷击落,周窈耳朵猛地“嗡”了一下,她怀疑自己听错了。

    “什么?”

    陈娟抬头看向她,一字一顿:“我说,债务人写的是我的名字。因为你爸说,如果他身上背着债务,很难说服人家给他投资,银行也不会房贷给他。”

    周窈抖着声音:“所以你就签字了?”

    陈娟摊着手:“那我能怎么办?那是你爸,我老公,我当然是盼着他能好啊!百年后我们才是要埋在一个坟头里的。”

    离谱……

    周窈眼睛起了一片雾,她仔细地看着眼前的这个人,这个坐在沙发上的女人。她皮肤发黄,头发花白,整个人因为长期的操劳和营养不良而看起来干瘦干瘦的,手上的皮肤也很粗糙,一到冬天就生冻疮、裂口,刚涂上药膏,转头她又要去给病人擦洗身体收拾屎尿,所以怎么都好不了。

    就这样一个苦难的女人,若谁说一句“她自找的”,都未免显得太没人情味,可事实就是如此,她自找的。

    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两下,周窈抹了下眼睛掏出手机一看。

    舅舅发来的短信。

    若不是这条短信,她都不记得自己竟然还存有舅舅的联系方式。

    点开一看。

    【转告你妈,她不接电话,装死,没关系,从今天开始,我和你外婆正式和她断绝关系,以后不要再来昌里了!两家人各过各的!她的死活我们也不管了!】

    周窈闭了闭眼睛,喉头一哽:“舅舅,说要跟你断绝关系……”

    陈娟闻言一怔,但随即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那正好,那些钱我就收下了,以后老太太病了老了也不用我伺候了。跟你舅舅说,老太太的棺材钱,我可是一分都不会拿出来的。”

    周窈自然不会转达,她只是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

    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她往后退了几步,靠着墙半蹲着。狭小的房间突然间显得阴暗了起来,空气中都透着绝望。

    深吸几口气,却好像吸不进肺里,只觉得窒息。

    她真的一秒都不想在这个家里呆了!

    “我出去一下。”

    “去哪啊?”

    往外冲的脚步顿了一下,是啊,她去哪呢?现在学校都关门了吧,哪里还有可去的地方呢?可她就这么一声不吭走掉,陈娟会慌,会疯的……

    “我……我去顾彧家,找他问题目。”

    “又要去麻烦人家小彧,饭还吃不吃啊……”

    “砰!”

    所有的声音被关在门内。

    周窈背抵着门,渐渐滑落,无力地跌坐在台阶上……

    到底是这个世界疯了,还是她疯了?她现在去宰了周建民行不行?或者干脆让周建民宰了她,反正这望不到头的日子,她也过够了……

    “周条条?”

    一楼的大铁门不知被那个邻居用一块转头别着,住她家隔壁的那位少年骑着车从门前经过,刚好就看到了坐在台阶上的周窈。

    像是看见了救星,周窈起身朝他狂奔去,距离越来越近,周窈能清晰地看到他眼里的疑惑、惊讶和担忧。

    离他还有一步距离的时候,周窈停了下来。

    她竭力压制着马上就要哭出来的情绪,抬起红红的眼睛望着他。

    “顾彧,你能,能抱抱我吗?”

    好奇怪的要求。但少年也没有问原因,他停好车,二话没说就把周窈揽进了自己怀里。

    在接触到这个怀抱的那一秒,周窈压抑着的情绪终于得到释放,就像那天在图书馆里一样,只不过这次,少年将她抱得紧紧的。

    她哭得很凶,好几次像是要将心都哭出来似的。

    顾彧也不说话,只是揽着她的后背轻轻拍着,希望自己能给她多一点的安慰。

    不知哭了多久,等周窈回过神来时,她的头都胀得痛,眼睛更别提了。她下意识擤了下鼻涕,却吹出好大一个鼻涕泡!而且她猛地意识到,面前这块布料,似乎是……顾彧的校服?!

    羞耻感立马涌了上来!

    把鼻涕擤在别人衣服上算怎么回事啊!而且这么大一个鼻涕泡,谁家女孩子会吹出鼻涕泡来啊!

    来不及多想,她拽着衣服直接按住了自己的鼻子,连带着顾彧都被她拽着一个趔趄。

    “怎么了?”

    “呃……”浓重的鼻音夹杂着无措情绪,却又在竭力装作无事发生:“你,你把衣服脱下来。”

    “嗯?”顾彧一眼看穿周窈的窘迫,但禁不住想要逗弄的心,便故作轻佻地问道:“为什么要脱我衣服?你上来又抱又脱的,周条条,你是要追我还是要强迫我啊?”

    “你神经啊!叫你脱就脱!”

    顾彧缓缓将衣服脱下,恶趣味地戳穿她:“哦——你是不是把鼻涕擦我衣服上了?”

    “没有!没有!”周窈急得跺脚,一把扯过衣服在鼻子上“不着痕迹”地擦了两下,然后迅速藏到身后:“我洗干净了还你!”

    “那你要快点哦,不穿校服会扣分的……”

    “知道了!啰嗦!”说着,周窈将校服团成团,捏在手里转身跑了。

    顾彧看着她的背影,念叨了一句:“用完就丢。”却有后悔,没问清楚她今晚这么失控是为了什么,明明放学的时候还好好的。

    想着要不问一问,刚掏出手机,屏幕上就蹦出来一条新消息。

    【不是葛朗台是世界首富:今天晚上的事不准说出去!不然嘎了你!】

    嘴角翘了翘。

    【顾^^彧:是指你用鼻孔吹泡泡这件事吗?[微笑]】

    对面沉默三秒,不知是因为害羞还是震惊。

    【不是葛朗台是世界首富:你看见了?!】

    【不是葛朗台是世界首富:死狐狸!你死定了!!!】

    【不是葛朗台是世界首富:我要把你的狐狸眼抠出来!】

    【顾^^彧:周条条好暴力哦,不过用鼻子吹泡泡,难道是你新练的绝活吗?】

    【不是葛朗台是世界首富:啊啊啊啊啊啊!死狐狸!闭嘴!!!!!】

    一连串的感叹号,看起来好像真的恼羞成怒哦。

    收起手机,顾彧抬头往灯光昏暗的周窈家窗户里看了一眼,然后才转身朝自己家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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