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波府,后堂书房里。

    海瑞跟王用汲,此时都已经收到了朝堂之上发生的一切。

    “呼,”片刻之后,王用汲放下手里的信笺,“这小阁老要变法,与孔家交恶,首先就撞上了儒宗,不曾想这个时候又等上了儒释道三教之争,多事之秋啊……”

    听到王用汲这一声叹息,海瑞也放下手里的信笺,不过与王用汲的叹息惆怅不同,他的脸上,却没有太多的表情。

    “儒释道三教之争,就是严党故意为之。”海瑞语气平淡。

    “嗯?”听到海瑞这么说,王用汲一怔,下意识的坐直身体,身子微微前倾,“刚峰兄,你这是什么意思?严党故意为之?”

    王用汲有些不明白海瑞的意思。

    “严党想要变法,如今已经得罪了儒宗,他没有必要再将佛门和道门也牵扯进来,让事态变得更为严重啊?”王用汲说着一摊手。

    王用汲,虽然现如今也算是站在大明高层的核心圈,但在政治嗅觉上,相比于内阁众人,以及海瑞,终究还是差了一些。

    当然对严嵩等人的了解也不够深,或者说他对严家的了解,还停留在奸佞,贪官层面,与绝大多数人一样,从未将严嵩看作是一个能臣。

    因此不论严嵩做什么,在他的视角里,那必须是不做好事的行为。

    “呵,”看着好友这一副一脸懵的样子,海瑞倒是没有轻视的意思,严肃的面容微宽,微凝的眸子里,露出一抹笑意,道:

    “因为此事最大的受益者是严家。”

    “严家?受益者?”听到这说法,王用汲又是一懵,道:“刚峰兄,我说过的现如今严家和孔家对上,导致严党和整个儒宗决裂。”

    “就算野党内部也有不少人倒戈,那督察院,左都御史张慎行,他便是如此!”

    “如今又挑起三教之争,若是乱起来,皇上岂能饶得了他们?”

    “若是高层,包括皇上在内,所有人都要让卢儒释道三家之争闹大,彻底乱起来呢?”王用汲话音刚落,海瑞的声音也跟着响起。

    “什,什么?!”听到这话,王用汲显然有些没有反应过来,而后微吸一口气,又重复道:“刚峰兄的意思是,皇上和内阁……”

    “不错,”海瑞点了点头站起身,也不再拐弯抹角,直接对好友解释起来,“三教之争闹大,等同于将儒宗与严家的矛盾转移。”

    “当闹得不可收拾的时候,朝廷就有了不得不出面的理由,那时就是一刀切的时候。”说着,海瑞转身凝视着王用汲,道:

    “明受我问你,如今摆在小阁老变法前最大的难题是什么?”

    “孔家,或者是儒宗,小阁老为了对孔家下手,要让百家学说取缔儒宗,若是成了,儒宗上千年的地位,将被动摇,根基被撅……”

    说着,王用汲身体一怔,神情间有恍然之色浮现,语速飞快道:“把事情闹大,朝廷一刀切下去,那么儒释道三家都会因此而彻底崩溃!”

    “佛道两家倒是无所谓,就算届时从轻发落,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重点是儒宗,如此一来变法之路畅通……嘶!”

    王用汲说着,倒吸了口凉气。

    这一刻,他突然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同时也觉得严嵩竟有如此之深的布局。

    “朝廷一刀切,那岂不是要朝廷来担责?儒宗的地位你我都明白,就不怕儒宗反弹?从而引起不必要的慌乱吗?”王用汲皱眉道。

    “明受,你错了!”然而这时,海瑞突然肃容开口,“首先,朝廷不接受任何威胁!”

    “只要是为了变法能顺利推行下去,任何人,或者家族,又或者是其他什么存在,胆敢拦在面前,只有一个下场……”海瑞双目凝视着王用汲,道:“那就是被处理掉!”

    “其次,就算真的大乱之后,要一刀切,处理什么人,也自有人会承担这一切。”

    “只要有人承担了这一切,那么不论是谁,信与不信,都不能拿朝廷说事!”

    听到这里,王用汲沉默片刻后,点了点头,道:“确实如此,若是三教之争被一刀切了,就算到时候三教有人不服,为了生存也不会把气撒到朝廷,撒到皇上头上,可是……”

    说着,他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看向海瑞,道:“可是,这朝廷又有何人敢做这把……”不过这次,他话刚说到一半便立刻闭嘴。

    双眼瞪大,怔怔的看着面前的好友。

    就问现如今的大明,最适合给皇上当刀的人,除了自己面前的好友以外,还有谁呢?

    “儒释道,三教又如何……”海瑞没有看望着自己的还有王用汲,一手背后,一手用手背,手指轻轻摩擦着桌上的大明律,道:“任何学说、教派,都不能凌驾于王朝律法之上。”

    “咕嘟。”看着海瑞,痴痴望着大明律的模样,王用汲下意识的吞了口口水。

    不知道为何,此刻他突然有了一种,不论三教之争会闹到多大的地步,最终都会在自己这位好友海瑞的手中,彻底终结的错觉。

    仿佛只要他出手,任何大乱都能镇压。

    视线缓缓拉开,嘉靖看着面前被他单独拿出来的宁波府后堂书房的一切,面上露出笑容,手指轻抬了抬,下一刻本命放大。

    继而,海瑞识海内的一切,就呈现在了嘉靖面前,不过此时在海瑞的识海中,却静静躺着一本泛着金色光芒的书籍。

    只见上面写着三个威严大字:大明律。

    不错,海瑞的本命,就是大明律这本律法书籍。与张居正的本命一样,不同的是,张居正的本命书上写的只有“大明”二字。

    主要内容是他的治国理念,海瑞的相比起来,则是要纯粹了许多,只是单纯的律法。

    不过,这律法的潜力,在嘉靖看来,却是要比张居正的强不少,治国理念这东西有很多限制的,而且大明的发展与方向也不是他说的算。

    反倒是大明律,不论日后大明,日后如何发展都离不开王朝律法。

    “修行通识纪要记载,每个人的本命都有其独特的天赋,就如刘权的本命是看破虚妄,可以检验出一个人是否撒谎。”

    “这大明律为本命,怕是以后,海瑞一本大明律,就可以治仙朝所有人了!”

    想着,嘉靖的目光从海瑞的识海中退出,啊?大手一挥面前的立体宁波府后堂书房就消失不见,重新并入识海本命之中。

    山东,曲阜,空间大堂之中。

    “好!”孔贞干看着手上,从朝廷发来的关于那日玉熙宫中,三教论道的具体内容,不由的发出一声低喝后,道:“这个张慎行,老夫果然没有看错于他,好!”

    “玉熙宫论道,我儒宗独压佛道二教,此举当为世人所知……尚贤!”说着,看向身旁的孔尚贤,道:“你也看看!”

    站在孔贞干身后的孔尚贤接过手里的信笺看完后,眉头却是微微蹙起。

    “父亲,”孔尚贤迟疑片刻后,道:“您打算如何?”

    “尚贤,”孔贞干轻轻一捋胡须,上前一步,来到大堂门口,看着门外飘扬零星的雪花,“你觉得,皇帝为何要举行三教论道?”

    “儿子以为,三教论道应该是为了应对此次,我儒宗的反弹,皇上想要借此机会平息此事,”随着孔尚贤开口,孔贞干也微微点头,“听闻,那禅霜法师是严嵩推荐的。”

    “而那国师,清风玄灵守真慧悟真人,也是严嵩举荐,佛道二教都可以看做是严党的人。”

    孔贞干不断的点头,示意儿子继续说下去。

    “这次论道,一个国师,一个佛门天才,都被我儒宗击败,”说着,孔尚贤的语气略微迟疑,“就担心,佛门和道门不会善罢甘休。”

    听到孔尚贤如此说,孔贞干雪白的眉头微微皱起,不过却是没有说话,而是继续听着。

    “儿子认为,皇上可能要利用此次三教论道,挑起佛门和道门对我儒宗的不满……”

    “尚贤,”孔尚贤话还没说完,就被孔贞干出声打断,“你太高看释道二教了。”说着,孔贞干脸上露出一抹冷笑,道:

    “他们,也配与我儒宗相提并论?”

    “父亲?!”听到父亲这番话,孔尚贤一愣。

    “你前面分析的都对,严嵩是皇帝的心腹,那道门妖女,佛门所谓的天才,也不过是腌臜贱婢,都不过是严嵩谄媚献上的玩物而已!”

    “他们确实想以此,来针对我儒宗,”说到这里,孔贞干面色陡然转冷,继而转身凝视着儿子孔尚贤,道:“但皇帝不是要用释道二教,来对付我儒宗,皇帝知道他们不是对手!”

    “换句话说,是这一次我儒宗的空前影响力,让皇帝害怕了,一个王朝他可以离开佛门,也可以离开道门,但它绝对离不开儒宗!”

    “父亲,”听着父亲这一番狂妄的言论,孔上斜眉头微微蹙起,而后抬起双臂微微拱了拱手道:“皇帝不是以前的那个皇帝了!”

    “从整顿南北,继而整顿吏治,再到清理宗室弊端,还有那一场灭国之战,再到如今的十方臣服,无一不在说明这是一位雄主。”

    “请恕儿子无法认同父亲的观点,他是断然不会向儒宗妥协的!”

    “哼!”听完孔尚贤的这一番话,孔贞干则是发出一声哼笑,出其意外地,他脸上没有露出什么不满之色,而是轻笑一声道:

    “我几时说过皇帝会向儒宗妥协?”

    “那父亲的意思是?”看着父亲脸上的笑容,还有浑身上下散发着的自信气质,孔尚贤有些发愣,满脸不解之色。

    “你说的不错,现如今的那位皇帝和以前相比起来,的确是一位雄主,大明也因为他而迎来了一场空前的盛世,他是不会妥协的。”

    “但他更在乎帝国是否安宁,是否有人治理!”

    “所以,这次的事,就是一个敲打,也是个试探,之后他便会当做不曾发生。”

    “你不妨看着,只要我孔家将这次的事情宣扬出去,佛道二教必然会因此而不满,届时闹大了,就舍去那佛道二教……”

    “如此一来,天下儒生都会将矛盾转移,严家或许不会怎么样,但这次的事必然会因此而平息,所以我孔家根本无需顾虑什么!”

    “只需要配合那位皇帝,不,确切的说是,我孔家愿意给他一个台阶!”

    “一个配合着他的意愿,把事情闹大,然后让他处理佛道二教,平息事态!”

    说着,孔贞干负手而立,傲然的看着满天的大雪,恒笑道:“儒宗势大,给皇帝警醒,但也要告诉他,莫要自误。”

    “治国舍儒其谁?百家学说?千载岁月,笑到最后的只有我儒宗。无数帝王实践挑选出来的,最完美的王者之剑,岂能说废便废?”

    “看着吧,尚贤,严世蕃要变法,不论如何,我儒宗都会屹立不倒,而佛道二教,就是这场变法的祭品,哼哼哼……”

    这一刻,孔贞干觉得自己看穿了皇帝的意图,他知道变法应该不会停止,毕竟从此前几件事来看,这位皇帝要做的都成了。

    而他,要的就是借着这件事,把事情闹大,告诉皇帝,儒宗永远不可能被废弃!

    这种无形中的,与帝王的默契,自己的儿子孔尚贤,终究是太年轻了,还缺乏历练。

    而父亲孔真干的一番分析之后,孔尚贤这才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

    “那父亲,接下来?”孔尚贤问道。

    “发动我孔家的所有人脉关系,将这次三教之争以我儒宗大胜而结束一事,宣告天下。”

    “最好激起佛门和道门的胜负心,如此我儒宗还能以此再次扬威,要的就是让事情闹大!”

    “皇帝要台阶,我就给他,也希望他能看清楚儒宗的力量,还有佛道二教是如何的不堪一击!让他明白,皇权,离不开儒儒宗!”

    “是!”孔尚贤躬身一礼,转身大步离去。

    孔贞干为什么如此自信?原因很简单,这份自信源于儒宗对皇权的作用和不可或缺。

    身为孔家后人,衍圣公,他对儒宗的本质是什么?太清楚不过了!

    说白了,儒宗生存的本质,就是当好皇权最好的御下工具,没有皇帝不喜欢儒宗。

    所以如今这一出戏在他看来,刚开始不过是严世蕃这个狂悖小人想要对孔家下手,而身为皇帝,自古以来都离不开那颗猜疑心,京城皇宫里的那位皇帝也是一样的,他更大的可能是想借此机会,对儒宗进行一次试探。

    如此,才会有了现如今的一切。

    而这一次,儒宗所展现出来的力量想必也让那皇帝明白了,儒宗是不可能被废除的。

    那么这件事的最终走向结果,也就无比明朗了。

    必然就是自己所料想的那样,自己配合皇帝把事情闹大,来一场更加热闹的三教之争,从而转移天下士人学子的注意。

    如此一来,皇帝要对儒宗动手所引发的士人学子的不满,也就在无形当中消弭了。

    然后以佛门和道门被皇帝收拾,作为这场大乱的结局,这件事情也就正式的落下了帷幕。

    至于皇帝要变法,那便让他变吧,只要不影响儒宗的地位,不影响他孔家就行!

    其实,适当的来这么一出,给皇帝一些小小的震撼……嗯,倒还不错?

    随着衍圣公孔贞干的一道命令发出,孔家的所有人脉,关系网都运作了起来。

    一时间,原本就因为玉熙宫三教之争而引发广泛讨论的大明,再一次因此而被推上了风口浪尖,不少士人学子都开始吹捧儒宗。

    不仅如此,在严家、清流、还有孔家三方默契配合,自主当推手之下,道门跟佛门更是被架在了火上烤,不少人开始抨击二教。

    有士人学子,更是作诗隐射国师,说道门转出蛊惑人心的妖道,有说佛门僧人贪婪无度。

    之后在大明境内,更是有不少官府,发现深山道观,不但不是什么清修之地,反而是杀人越货,人口卖买所在。

    不仅如此,还有官员在一些佛门之地,发现有佛门之人,聚拢女尼卖身拢财。

    一时间,这些事情在有心之人的安排下,开始无限放大,佛道二教更是因此而被天下人所不耻,不少寺庙被激愤的百姓围堵。

    某些道观也遭到了不少官府封抄。

    不少人更是因此而喊出了口号,要求朝廷严惩佛门和道门,甚至扬言要灭佛,和灭道。

    事情越闹越大,席卷整个大明,一个月时间,佛道二教已经快要臭了。

    嘉靖四十八年,四月十五,阴。

    西苑,玉熙宫内,嘉靖面前本命大明放大,置于他面前,而在他身边吕芳静静候着。

    吕芳第一次看到整个大明竟然在主子掌中的时候,当真是心中惊骇异常,不过想到主子能视听大明后,对这一切倒又觉得正常了。

    主子所展现出来的手段在他看来,再多也不算多。毕竟现如今大明能发展到如今的地步,他们这些人能够修仙,长生可望都是因为主子。

    不就是将整个大明视作掌中之物吗?很奇怪吗?

    主子没有说为何整个大明会在掌中,吕芳也不会去问,他也不需要知道。

    “嗡。”随着嘉靖心念一动之间,面前的大明本命陡然放大,嘉靖置身其中,手中帝玺此刻已经化作了一支笔的模样。

    “哗!”随着嘉靖大手挥动之间,继而就见整个京城被单独分离了出来。

    下一刻手中大笔滑动,跟着就见一个“∞”符号出现,而在这个符号中间则是皇宫位置,跟着嘉靖又用大笔在这个符号的边上勾勒起来。

    不一会,就见这条线的边上,被引出了一道道线条,不一会就在在整个京城铺设开来,每到一个点上,就会有一个“●”出现。

    当本命被放大的时候,吕芳看的分明,这些“●”就是内阁众人,两座王府所在。

    想到主子出关之日,说要在大明铺设灵脉,并引导灵脉支流直通内阁众人的府邸,吕芳顿时明白,主子这是在规划灵脉铺设的路线。

    标注好需要引入灵脉支流后,嘉靖又在灵脉铺就路线上,标注好了‘反向聚灵阵’的点。

    现如今的大明只有一条灵脉,虽然这条灵脉是七品灵脉,灵气可以说是浓郁至极,但整个地球毕竟没有被自己纳入本命物,灵气还是会逸散,所以为保证灵气的充分利用,这‘反向聚灵阵’必须要布下,如才才能防止灵气散去。

    再者说,就算是在修仙世界,依旧离不开灵脉梳理,宗门也要禁锢灵脉,布下‘反向聚灵阵’如此才能,确保灵脉灵气最大化利用。

    放在大明,那就更要如此了。

    当然‘反向聚灵阵’布下了,也不可能完美封锁灵气不外泄,毕竟大明不是修仙世界。

    修仙世界,只要灵脉大致引导灵气注入指定地点,确保不外泄就够了,局部泄露的那点,就当是充沛宗门区域灵气了。

    最重要的是,修仙世界整个大明仙宗,都被护宗大阵所笼罩,此外还有更大型的聚灵阵,因此灵脉品阶越强,宗门灵气就越浓郁充沛。

    “成了,”抬手间,帝玺化作的笔散成点点金光,然后消失不见,看着灵脉铺设路线,心中暗道:“接下来时间,只需要在大明布置好阵基,然后安排好反向聚灵阵的阵图绘制,便可完成灵脉的铺设了,京城也将成为一片福地。”

    京城,是未来,大明仙宗的核心所在,这里的灵气浓郁度,要无限制的提升!

    甚至,嘉靖已经打算好了,日后得到了更高品阶的灵脉,也要从京城铺设出发,延伸至大明各地,乃至于整个世界!

    “儒释道三教如何了?”抬手散去面前的本命大明,嘉靖背着手走向后院。

    见此,吕芳赶紧跟上,同时开口汇报了起来,这一个多月来,儒释道三教发生的事。

    “嗯?”当听到佛道二教已经成为过街老鼠,嘉靖也是眸子里流露出一抹诧异之色,“徐阶等人出手帮严嵩了?”

    “回主子,不是,”看出主子神情间的疑惑之色,吕芳则是开口笑了笑,道:“是孔家……”说着,孔家所有的动作说了一遍。

    “这个孔贞干,莫非老糊涂了?”嘉靖来到院子里,已经长的有三米高的大柳树下,回头诧异的看向吕芳。

    嘉靖是真的疑惑了,当然,他之所以不知道,是因为孔家压根就没入他的眼,试听天下的时候,自然也就没有特意去关注。

    只是没想到,孔贞干这个孔家这一代的衍圣公,竟然还如此眼盲心瞎。

    “奴婢也想不明白,”吕方说着也疑惑地摇了摇头,道:“按理说,他应该能看出来,儒宗大胜佛道两家,必然会成为众矢之的。”

    “万一这个时候,有人推波助澜一下,那他儒宗就要面对佛门和道门的反扑了。

    他这个时候,最应该做的应该是低调才是,可他却偏偏走了这么一步棋……”

    吕芳自诩自己身为站在大明王朝权力巅峰的位置,他的政治嗅觉和头脑可以说是不再任何人之下,眼下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朝廷这是要对儒宗动手了,佛道二教就是对付他们的工具。

    可这个时候孔贞干不但没有低调,反而开始激怒佛门和道门,这是要做什么?

    “莫非,有什么后招?”吕芳说着,也好奇的看向嘉靖,试图从主子这里得到一些答案。

    当然,此刻疑惑的不光是嘉靖和吕芳,严嵩父子还有清流众人,也是满脑袋雾水。

    严府。

    灵田小院,严嵩的茅屋里。

    “莫非,是清流出手了?”严世蕃皱着眉头,看着最近一个月,大明各处传来的情报,看向同样沉默着的老爹严嵩。

    “清流本就跟那些自诩士大夫的人走的近,这些人当中,绝大多数人又与孔家走的近,”严世蕃说着,神情逐渐变得肯定,道:

    “应该是他们了,哼……”想着,严世蕃又发出一声冷哼,道:“这帮畜生,这是知道,变法是皇上的意志,所以想要劳功了!”

    “难道我严家,还需要他们帮助不成?”

    在严世蕃看来,这就是清流一派在邀功,按照自己跟老爹二人的部署,根本用不着清流一派在背后推波助澜,此前想要的目的就能达成。

    现在这帮孙子突然横插一脚,这不就是在做给皇上看吗?到时候皇上还能少他们的好处?

    虚伪,狡诈,卑鄙,无耻,下流。

    “这是不可避免的,清流定然会在背后推波助澜,”严嵩语气温吞,道:“孔家这次算是被放在火上烤了……世蕃!”

    “爹!”严世蕃知道,老爹这是又有安排了,当即探了探身子向前,等着老爹的吩咐。

    “之前让通政司在邸报之外另立‘杂报’,准备的如何了?”严嵩抬眼看着严世蕃。

    杂报,与大明邸报作用类似。

    不同的是,邸报的内容主要包括皇帝政令、朝廷大政、官员之间的相互弹劾、各地天灾等。

    邸报主要分为京内和京外两大部分。

    京内能做到每天收到一份邸报,而京外则因为距离远近不同,得到的消息有快有慢。

    邸报在通政司写好定好后,由秀才人工抄写,然后送到在京各衙门。

    京外的邸报则由提塘官摘选和本省有关的信息进行二次编写,然后通过官方邮政发回本省。

    总的来说,邸报专门报的是朝廷大事。

    而严嵩要另立的‘杂报’则是一种完全的,记录一些杂谈,比如志怪传闻,又或者是一些江湖趣闻,或是某某酒楼,客栈宣传等等。

    属于更容易引起百姓乐趣,并为之一直购买,阅读,引导舆论的东西。

    这东西一旦普及是要面向整个大明,两京一十三省,细节要微到村镇的。

    杂报这东西,严嵩早在严世蕃变法之前,就已经着手开办了,当然也是经过二王和内阁一致同意,司礼监众人批红的。

    嗯,至于批红这些,吕芳自然是通过祷告的方式,在嘉靖闭关的时候就询问过的。

    如今各地衙门都已经成立了专门的‘报司’,一般情况下,京城如果没有特殊政令的话,地方衙门是可以自主刊印的。

    当然,既然是盈利性目的,民间百姓,还有一些书商、又或者是商人,都允许刊登宣传。

    不过定价各有不同,一切以地方衙门定价为标准,不过不能乱收费,朝廷会定期检查。

    如今的大明,随着整顿吏治开始,体制也是越发的完善了起来。

    比如京察,两京的京察原本是六年一次,如今已经缩短到了一年一次,地方上的巡查也是半年一次,甚至是随时巡查。

    所以,一般情况下没有人敢中饱私囊。

    “爹,都准备好了,现如今地方上也都等‘通政司’这边消息了。”严世蕃开口道。

    “吴承恩呢?他的‘西游释厄传’初稿,修改到第几回了?”严嵩又开口问道。

    “第五十五回了,其他还在修改中。”严世蕃开口道。

    “嗯,”严嵩点点头,“不少了,开始发吧,第一版的杂报,将儒释道之争多写点,主要是挑起三教矛盾,另外就是让‘西游’火起来,虽然如今这把火已经很大了,但还不够。”

    “必须要弄到三教不死不休的局面才行。”

    “放心吧,我知道,”严世蕃重重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不过紧跟着,严世蕃的眉头又不由得皱了起来,道:

    “爹,如今儒宗如此的欺压佛门和道门,但这两家至今为止,还没有什么动静……”

    “呵,”闻言,严嵩轻笑一声,温吞道:“道门没动静,应该是清风丫头给了信,佛门没动静,应该是等皇上的态度……”

    “道门有清风丫头在,可以稳住,不用担心。佛门没有靠山,他们跟儒宗打起来,在不清楚朝廷的态度之前,他们是不会轻举妄动的,这也是佛门一贯以来的自保手段而已。”

    “等杂报发了,皇上也会给禅霜法师一个名分的,那时候儒释道三教都有同等地位。”

    “只有三方全部势均力敌,如此才能打一场持久战,如此才能由三教引发大乱。”

    “明白了,我这就去办!”严世蕃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徐府,大堂之中。

    “你们谁出手了?”此时,赵贞吉第一发问。

    此时,他们同样一脑袋雾水,不明白这次儒宗为何反应如此激烈,这完全就像是有推手在推波助澜一样。

    严党肯定不可能,现如今的严党,早已经有了分崩离析之势,严党那些真正有能力的能臣,基本上都已经因为儒宗,孔家和严党决裂了。

    这个时候,有能力当推手,把事情推至如此地步的,只有他们清流一派。

    赵贞吉的目光环视一圈,看向张居正和高拱,最后定格在徐阶身上。

    “不是我,”徐阶微微摇头,“我们在这次的事件中,只充当一个推手,具体的还要等严嵩那边出手了以后,我们才会行动……”

    “我也没有出手。”见徐阁老否定出手,张居正也赶紧摇头,表示自己也没出手,“你们知道我的,我若是出手,不会如此急切。”

    闻言,赵贞吉点头,确实,太岳向来谋而后动,就算是推波助澜,也不会这么急。

    “哼,”迎着赵贞吉投来的目光,高拱冷哼一声,道:“我?上赶着帮严党?美不死他!”

    “难不成是宫里?”赵贞吉狐疑道,不过很快又摇了摇头,“由三教之争,引发大乱,最后引入百家学说,达成变法目的是严世蕃推动的,皇上是不会给严世蕃兜底的。”

    “这到底是谁?”赵贞吉无语道:“总不会是孔家自己吧?看到玉熙宫三教之争,沾了点光,就开始迷眼,找不着北了?”

    “呵,”赵贞吉摇头,道:“那位衍圣公不是笨人,他应该能看得清,朝廷要变法,而他们儒宗就是打在变法路上的一块石头。”

    “朝廷正在想办法把他们踢开呢,所以现在最不想把事情闹大的应该是他才对。”

    “啧,”赵贞吉咂了咂舌,道:“难不成我大明朝如今的朝堂之上还有第四股势力?”

    当然,此刻一脑袋雾水的,除了京城众人外,远在宁波府,时刻关注着这一场正在酝酿,即将迎来暴风雨的三教之争。

    海瑞也想不通,到底是什么情况。

    就在所有人都不明白,到底是何人,抢在严党和清流两派之前,在推波助澜的时候,不久后朝廷一道政令,宣告天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天地有常,阴阳有序,万物各得其所。

    佛光普照,悲智双运,导人向善。今有佛门高弟禅霜,性行温良,德行昭著,慧根深植,心地纯净。特赐法号:禅霜般若净慧明心法师。

    以彰其德,以励后学。愿其弘法利生,广结善缘,辅佐朕躬,共济时艰。尔等臣民,咸宜敬之,以增国祚,福泽万民。钦此。】

    一时间,因为三教之争而闹得沸沸扬扬的朝野上下,陡然间静了一瞬。

    皇上,竟然再次敕封了国师!

    之前敕封了道门少女,清风为大明国师,并为其上尊号:清风玄灵守真慧悟真人。

    如今皇上又敕封了一个国师,这次是佛门的天才,同样赐了尊号:禅霜般若净慧明心法师。

    圣旨落下,朝野哗然。

    严府,灵田小院,严嵩的茅屋里。

    “禅霜般若净慧明心法师?”严世蕃看着手上的邸报,看向老爹严嵩,道:“爹,皇上给信号了,意思是三教之争的压轴戏可以开始了。”

    “嗯,”严嵩点了点头,缓缓放下手中,自己定制,吴承恩修改编撰的五十回西游释厄传,语气温吞,道:“这就给各地去信。”

    “大明第一版杂报,十五日内全境发售!”

    “放心好了,爹,”严世蕃自信一笑,然后坐在严嵩对面,拿起茶了一口,道:“早在圣旨下达的时候,我已经让灵隼传信了。”

    “以灵隼的速度,三五日内可以传遍大明各省。”

    “之后,过半个月时间,各省必然政令下达,必然可以全境普及!”

    “三教之争的压轴戏终于要开始了。”严嵩说着,凝视着窗外。

    道门出手了。

    这一日,大明境内,无数道门名胜,纷纷响应,深山之中,钟鸣阵阵。

    白云观、崂山太清宫、龙虎山上清宫、青城山天师洞、武当山紫霄宫等等。

    无数道士,穿上了道袍,背上了出师之剑,手持拂尘出了山门,诵着道门真言下山。

    嘉靖四十八年,五月初五,道士下山。

    之后,又过了一个月,佛门也纷纷行动,大明境内,无数名声古刹中,诵经声响起,钟鸣咚咚作响。

    诸如,少林寺、法门寺、寒山寺、灵隐寺、白马寺等无数大僧,德高望重的禅师走出山门,一件佛衣,一串佛珠,低诵着佛陀慈悲。

    嘉靖四十八年,六月初五,沙弥入世。

    一时间整个大明境内,两京一十三省,大大小小的城镇之中,不时可以看到身穿道袍道门之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有道门之人公然义诊,起初不少人因为此前儒宗的抹黑而对这些人心怀芥蒂,不过在有心之人的安排下,很快又百姓尝试。

    很快,道门的口碑就开始逆转。

    也有佛门高僧,点化迷途之人,放下心中贪嗔痴恨,使不少人感受到佛法慈悲。

    佛道两派都很聪明的第一时间去扭转形象。

    然而这还不算完,随着咋报的发售,在严党和清流齐齐推手之下,大明朝如今最‘火爆’,最‘顶流’的文学作品《西游释厄传》火了。

    大众对佛门和道门的认知也越发的深刻。

    一时间,百姓们迷糊了,争论之声也越发的大了起来。

    有人受了佛门的恩惠,成了虔诚的佛门信徒,有人感受到了道门的真诚,成为了道门的忠实拥趸,朝廷似乎毫无制止的意思。

    任由道门和佛门大批大批的发展信徒。

    不仅如此,地方官府的官员,也开始笃信佛门或者是道门,引发百姓效仿。

    再加上‘西游释厄传’的传播,大街小巷,茶余饭后,全都是对佛门和道门的讨论。

    现在的道门和佛门,并没有急着和儒宗一些大儒,名宿急着辩论,而是迅速吸收信徒。

    一股风雨欲来的气息,笼罩在所有心明眼亮之人的头顶。

    所有人都知道,三教之争真正的风暴,快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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