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稳稳停在老宅门口,华鸾免了朱岌的搀扶下车,素白的裙角划过被雨水打湿的花台,木屐踩在青石板地上传来“啪嗒啪嗒”的响声。

    青岑开了门便见着自家尊主悠闲的打量着那株月季,这几日雨水充足,那月季被摧残的有些惨不忍睹,她以为华鸾想感慨什么,接着华鸾开口了。

    “你说这月季被我灌了这么多药怎么还没死?”果然,青岑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她不该指望自家这位祖宗能说出什么伤春悲秋的话。

    华鸾自然也知道自己不着调,伸手摸了摸那月季,转身进了屋,朱岌与玄屿对视一眼还是没跟了上去,因为方才华鸾摸的那株月季已经带了血色。

    老宅的屋子是江南宅院的风格,真要细说便是有种闹鬼的气氛,不过也没什么鬼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华鸾本准备回屋换了衣裳再去看看捡回来的那人,结果才进了花厅就看到了那人正站在一幅画前驻足观看。

    似乎是感觉到有人来,那人缓缓转过身,虽然华鸾千年以来见过形形色色的脸,但看着那张脸她还是收敛了呼吸,仿佛稍微用力呼气便会让此人受惊。

    “在看那幅画?”华鸾也不好丢下人自己回屋,人毕竟是自己救回来的。

    “风泽。”那人长身而立,整个人带着莫名的安静与淡然,他就站在那儿仿佛已经静候了千年。

    “华鸾。”

    风泽点头似是回答,目光落在她捻着的那串珠串,那是不知道什么材质的珠子串成的,一圈太长两圈又绕不了,只能在手中持着。

    “谢谢你救我。”风泽也知道这样盯着看不好,收回了目光。

    “顺手而已。”华鸾找了一张椅子坐下,长袍的广袖掩住了她的右手,她伸手将珠串套在手腕捏了个诀。

    没反应,华鸾蹙眉,怎么会没有反应?

    “你好端端的怎么会去那儿?”珠串又褪回手中,毕竟经历了这么多年,千奇百怪的事见多了也没什么好奇的。

    风泽不在意她的质问,“我记不清了。”

    华鸾终于抬头仔细去打量他,这次她去沧州不是一般的凶案,从她进入阵中时她便知道这趟不轻松,但是一个平白无故的人怎么会出现在那儿?

    她不知道他是有意隐瞒还是真什么都不知道,正欲再开口,胸口血气沸腾。

    “你怎么了?”风泽似是发现她面色不佳,上前了两步,念及什么又生生顿住了脚步。

    华鸾咽下欲涌出的血,伸手示意他停下,腕上的珠串由青灰色变成了血红,看得人心下一惊。

    “你伤还没好,在这儿先修养吧。”华鸾不欲多言,支撑着起身,广袖下掩住的手似乎有些颤抖。

    风泽看着她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素白的长袍被风吹起,像翻飞的蝴蝶,只是目光触及某处时些微的皱了皱眉。

    ***

    青岑捧着茶水往华鸾的房间去,华鸾从回来后歇了三天三夜,大家知道她的脾气也没人敢去叫醒她,终于最后众人解决不下去了还是推了青岑去。

    “尊主醒了吗?”青岑悄悄推开门,屋内窗纱重叠掩住了她的视线。

    半晌,就在青岑准备上前掀帘子的时候,终于传来华鸾有气无力的声音“怎么?”

    “沧州的冤魂似乎有些压不住了。”一般的情况青岑几人也能解决,只是这次的情况似乎有些特别,玄屿去了一趟最终还是回来准备把自家尊主挖去处理。

    华鸾脑子还是浑浊的,听到沧州愣了片刻,而后想起了到底是何事。

    青岑递上茶水,让华鸾润了嗓子,方才上前为她更衣。

    “归墟那边没反应?”华鸾慢慢将茶水咽下,任由青岑给她把长袍穿戴好,眼睛始终没有睁开过。

    “那边您又不是不知,他们巴不得咱插手。”青岑终于把衣裳穿好,“您看看准备什么时候过去。”

    华鸾终于睁眼,狭长的凤眸透过半掩的帘子看向青岑,抬起右手用食指摁在她额前。

    青岑看着额前的手动作停了下来,屋内的空气瞬间凝固,许久,华鸾似乎被人惊醒一般,手腕轻颤。

    “您看看准备什么时候过去。”青岑面不改色的又将刚才的话说了一遍,但是额角细密的汗还是泄露了她的害怕。

    华鸾示意她起身,拿起枕旁的珠串挂在手腕。“两个时辰后。”说完便让她退下。

    青岑不敢多留,收拾好茶盏便退了出去。

    门在身后关上,青岑终于敢伸手擦去额角的汗,玄屿显然在门外已经等了许久,见她此时的动作心里也有了些数。

    “尊主又魇着了?”玄屿低声问道,华鸾近几十年以来似乎开始梦魇,但又与梦魇不同,便是醒着,有时候也会突然出神,那段时间是她最危险的时候,谁靠近皆会被抹杀。

    青岑点头,刚才那一瞬她已经想好了遗言,一般的妖魔死了只要内丹元神还在便还有可能重新再来,华鸾是真能让人元神尽毁的。

    “我刚才那一刻好像觉得尊主似乎被什么操纵了一样。”两人走出了内院,青岑终于敢说话,“但是现在能操纵尊主的早就化灰千年万年了,我又觉得是我多想了。”

    玄屿听闻此言也皱了眉,华鸾身份不同,自女娲补天后万年以来,三皇五帝早已化古,女娲一脉自补天后皆葬在了那四柱里,唯留了一脉元神。

    万年后昆仑山风云骤变,天道降下旨意,封女娲后裔华姓,赐字鸾,由西王母和东君亲自教导,天下诸神称臣。

    但不知何时,天道降下惩罚,华鸾真身被封印在不周山,而不周山那通天之路也被一道封印,诸神再见华鸾时,便是她四处化煞的场景了。

    曾经白岭问过华鸾为何会被封印,但华鸾当时只是笑了笑随手捻了一颗银珠去打湖里的锦鲤。

    两人转过回廊却撞见了意想不到的人。“风先生怎么站在这儿吹冷风?”青岑没想到风泽在这儿,两人都下意识的收敛了神色。

    “屋子里待久了,出来透透气。”风泽负手而立,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让两人竟生出了一些敬畏。

    两人也不知道怎么对待这位华鸾救回来的人,只好立在一旁。

    “她是不是准备再去一趟沧州?”风泽倒没一点当凡人的自觉,青岑四人作为华鸾座下亲伺对外皆是被敬着的,他倒是像询问下属一般随意,也不知是不是不知者无畏。

    华鸾的行踪哪儿有随意泄露的,青岑看向风泽正准备呛两句,目光落在他身上时却感觉犹如处于金钟之中,元神快被震散了。

    “尊主两个时辰后准备出门。”玄屿见青岑脸色不对,听她泄露华鸾行踪更是着急准备制止,结果下一秒她跪了下去。

    “怎么了?”始作俑者眼神都没施舍一个,那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来。

    两人对视一眼都闭了嘴,风泽倒也不在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也就转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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