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过了几日,在沈芝大婚前,樊月都没有再出现。

    樊无法师倒是依着万佛寺的礼节日日来诵经,本应该是樊月负责点的祈福灯也一并交给了寂空。

    沈鸢知道,樊月一定是出事了。

    这些日子一边忙着倚梅馆重新开张的事,沈鸢也被王氏要求待在家里陪着长姐待嫁不许出门,为此江渡也不好再上门去把人带出来。

    好在倚梅馆有秦姨帮忙看着,一切进行的很顺利,可沈鸢却被锁在家里,一时之间没有了外面的消息。

    沈芝大婚那日,江渡终于有了合理理由入了沈府。

    这一日沈府 张灯结彩,十里红妆,为着这桩太后娘娘钦赐的婚事,上京之中,不少名门望族都前来观礼,沈府几乎被踏破了门槛。

    沈鸢耐着性子终于等到赵府的花轿上门,沈芝穿着鲜红的嫁衣上了八抬大轿,然后便被沈府接走。

    终于寻了个空闲,沈鸢对着身边的刚刚打听消息回来的蝶香问道:“可打听到了?现下万佛寺的各位法师在何处诵经?”

    这几日沈鸢也尝试过在府中找到樊无寂空等人打听一下樊月的消息,可都被王氏身边的齐妈妈看到拦住,将沈鸢堵在院子里,叫人看着不许她出院子,说是怕冲撞了沈芝的喜气。

    蝶香面色不好,如实说道:“姑娘,奴婢去打听到万佛寺的法师昨日就不在府中了,说是祈福已成。”

    这下不仅樊月,连其他法师也都不来了,这里面一定有猫腻。

    沈鸢脑中飞速思考,江渡这时借着前院乱糟糟的一团悄声来了后院。

    “你可让我好找啊。”

    沈鸢听到江渡熟悉的声音,一下松了口气,忙道:“樊月出什么事了?”

    江渡脸色沉下来,低声道:“樊月身份被瑞王通报给了我父皇,肃王十五年前谋反一事虽说因为肃王妃的大义灭亲得以结束,肃王妃和肃王幼子都没圣恩赦免无罪,可毕竟那一仗百姓死伤惨重,无数百姓流离失所,所以樊月身份一曝光,上京之中已经有不少百姓聚集要求万佛寺交出樊月,说是这样的罪人不配做为佛子受万民供奉。”

    “什么?”沈鸢脑中懵了一瞬:“瑞王早就知道樊月的身份,一直捏在手里这个筹码,就是为了逼樊月交出……”

    沈鸢忽然想起什么,抬头看了一眼江渡:“你也知道樊月的身份,那这樊月与西羌的关系,你怕是早就知道。”

    像是一切抽丝剥茧,沈鸢想明白过来:“怪不得,只有你能劝降西羌,单枪匹马去了西羌,毫发无伤的回来,你与樊月到底是什么关系?”

    江渡也回看了沈鸢一眼,没做隐瞒:“我母亲顺嫔与肃王妃是手帕交,肃王妃虽是西羌王女,可一直被养在中原我母亲的母家,外界并不知道肃王妃的身份。”

    原来还有这层关系,这下一切都说的通了。

    沈鸢觉得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她问道:“樊月法师现在在哪里?”

    江渡摇摇头:“我也没有他的消息,万佛寺一事现在闹的很大,百姓的情绪都很激动,甚至有偏激者还打伤了万佛寺的弟子,现下万佛寺紧闭寺门,不允许外人进入,里面的人也没出来,我猜樊月他一定在万佛寺里。”

    虽然很早之前就知道瑞王多方试探后若是还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就一定会用这步棋来重伤樊月,可实际发生的时,沈鸢还是止不住的有些心疼。

    一开始,沈鸢见到樊月的时候,就觉得他很奇怪,虽然是一双秋水眼,整颗不染心的一派佛子模样。

    可沈鸢还是觉得他与旁的出家人不一样,他的眼里满是枷锁,无数的罪孽在他心中深中,他不是在念佛,而是在赎罪。

    后来知道了他的身份,他的遭遇,沈鸢才知道,原来他是把上一辈的错误全都归咎到了自己身上,父债子偿。

    现在身份曝光,受着万民的指责,沈鸢想他此刻应该非常痛苦。

    想到这儿,沈鸢朝着江渡问道:”我现在要去万佛寺,但沈府看管我很严,你有什么办法吗?”

    像是早就预料到一般,江渡会心一笑的点点头:“从后门走,后门的守卫已经被我的人引开,谢芸音的马车在后门,你跟我走。”

    沈鸢不敢多耽搁,跟着江渡一路避开人群,最后从后门出去上了谢芸音的马车。

    马车上,谢芸音不安的问道:“可是现在万佛寺根本进不去,我们去了又能怎么办?”

    江渡其实心里也有同样的疑惑,他皱眉看着坐在中央的沈鸢。

    沈鸢目视前方,确信道:“樊月之所以是佛子,不是因为他能参透多高深的佛法,也不是因为他能掐会算,会提前预知他人命运,而是樊月心中有真慈悲,他心怀天下,不会连累万佛寺的,所以我们不用想办法进去,他也会自己出来。”

    忽然想起上次沈鸢对着樊月说,他这和尚大约做不了太久了。

    没想到……一语成谶。

    等赶到万佛寺的时候,沈鸢远远就看见一堆百姓围在万佛寺门口一边扔着烂菜叶子一边叫嚷。

    “快叫那叛国的孙子出来!”

    “就是!难道万佛寺的各位法师要助纣为虐吗?”

    “这可是那卖国狗贼肃王之子,居然还隐藏身份成了万佛寺受人敬仰供奉的佛子,真是天大的笑话!”

    “就是!还佛子,我看就是骗子!”

    “可笑至极!一个罪臣之子,居然成了佛子,十五年前害了我们还不够吗?现在还要害我们!”

    “是啊!快把人交出来!绝不能姑息这等奸人!”

    “……”

    此起彼伏的骂声冲天,一字一句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钻进人的耳朵里。

    谢芸音听了气不打一出来。

    “这些刁民,连圣上都赦免了肃王遗孤,他们居然还要赶尽杀绝,是要抗旨吗?”

    沈鸢冷笑一声:”你以为真是是皇恩浩荡,圣上才赦免肃王遗孤的吗?”

    江渡愣了一下,接着道:“带头闹事之人有意挑起民愤,而且分明有组织,怕是瑞王的人。”

    沈鸢摇摇头:“也不一定也有可能是你父皇的人。”

    谢芸音听的云里雾里:“你们在说什么啊?你看这平常香火鼎盛,台阶前跪满信徒的万佛寺门口都成菜市场了。”

    沈鸢抬眼去看,万佛寺门口扔满了烂菜叶子,万佛寺金碧辉煌的大门上也全是泥泞不堪。

    正发愣的瞬间,万佛寺的大门被人打开。

    入眼处,身穿素色衣衫的樊月长身玉立,站在门内,眉眼处不见半分慌乱和不悦之感,眼眸深处是无尽的淡然和冷漠。

    他手上捧着金色的袈裟,阳光为他镀了一层金圈。

    门外人一瞬间的征愣,然后人群中有人反应过来,提醒道:“奸人出来了,快砸他!”

    人群中众人跟着继续投掷手中的一些污秽之物。

    樊月好看的眉眼被一颗鸡蛋砸中蛋清混着蛋白黏腻的从他的眉眼处落下,蛋壳的尖锐将他的眉骨撞伤。流出一点点的猩红。

    沈鸢看见佛子的目光沉了几分,微微皱了皱眉。

    樊月喜洁,沈鸢是知道的。

    江渡眼前一亮:“他这小子真是个死心眼,还真被你猜中了,他出来了。”

    樊月静静地站在那儿,单薄的肉身被冲上前的好事者推的两边倒。

    以樊月的武功,面前的人群就算是蜂拥而至,也不是他的对手。

    可他只是站在那儿,默不作声的接受着所有的侮辱和咒骂。

    沈鸢心下微动,那人终于开口。

    樊月转了个身,面向万佛寺敞开的大门,门内了无大师带着樊无为首的众弟子一脸担忧的站着。

    “樊月,你非要这么做吗?”

    开口的是了无大师,老者的语气无奈。

    樊月“扑通”一声抱着袈裟跪下,目光虔诚,阳光下,他一字一句道:“承蒙师傅和各位师兄弟关照,让我一个奸臣之子也有资格侍奉佛祖,大家说的对,我生来就罪孽深重,一身污秽又岂配侍奉佛祖,替人诵经传导,玷污佛门,今日樊月这个法号便还给佛子,袈裟也还给万佛寺,从此……”

    说着樊月少见的眼尾一抹红色,像是很难开口,可他还是开了口,每一个字他都说的极慢。

    “从此世间再无佛子樊月,只有罪臣之子江霍月,还请师傅……了无大师成全。”

    佛子还俗,改口的这一瞬间,沈鸢应该为自己的攻略任务进步而感到欣喜,可实际上,沈鸢竟觉得有些心痛。

    高高在上的佛子,终于落入凡尘,成了人人喊打的罪臣之子,从此泥潭深陷,不可救赎。

    众人还在叫骂,沈鸢几步上前,朗声道:“这位公子!”

    听到这声,大家一起将目光看了过来,樊月也浑身一震艰难的回头。

    见到沈鸢的一瞬间,樊月眼中闪过一丝无处可逃的窘迫。

    被万人唾骂,他不怕。

    走出佛门,他亦不惧。

    可此刻,在那个早在没见过之时就于明盘上见过的少女面前,樊月觉得自惭形秽。

    明明她应该乖乖待在沈府,不会看见他这副模样的。

    樊月的脸色白了几分,可少女却似没看见他这糟糕的样子一般,一步一步走上前。

    直到走到樊月的面前,沈鸢停下。

    没有去看樊月,而是抬头迎着众人,少女的语气乖张狂妄。

    ”诸位,这位刚刚还俗的江霍月江公子是我未来的夫君,我这人呢没什么其他本事,偏偏有些银子,我还养了一帮打手,专爱挑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老百姓欺负,我夫君有罪无罪自有圣上定夺,怎么?诸位是要抗旨不将当今圣上放在眼里吗?“

    说着沈鸢俯身握住男人的手,目光坚定:“江霍月,起来,站到我的身后,我带你回家。”

    在做樊月的时候,对江霍月这个名字,他是无比厌恶的,就像是囚犯身上的刺青,江霍月觉得,这是他一辈子洗不掉的罪孽印记。

    可此刻,江霍月这个名字从沈鸢的口中念出,就好像裹了蜜糖的蜜饯,叫江霍月觉得内心都是甜丝丝的。

    她说:“我带你回家。”

    握着沈鸢的手,江霍月站起身子。

    刚刚被沈鸢吓唬住的百姓果然偃旗息鼓,但还有一两个胆大的见状偷偷朝着站在一起的两人扔了鸡蛋。

    眼看鸡蛋就要砸到沈鸢的头上,江霍月忽然眼神微变,一张脸戾气十足,他快准狠的抬手,丹田发力,一掌拍开那鸡蛋。

    鸡蛋被这强大的内里震碎在半空中,蛋壳落下的瞬间,江霍月阴沉的开口。

    “你们可以伤我,我不会还手,但谁若是伤了她,我便杀了谁。”

    众人看到力气的悬殊,立刻吓的做鸟兽状散开。

    江霍月将袈裟放在一块干净的地上,然后牵起沈鸢的手,头也不回的说道:“走,我们回家。”

    这个家指的是倚梅馆。

    秦姨看见沈鸢一行人回了馆内,想起最近上京城中流传的有关樊月一事,立刻人精似的问道:“以后樊月法师……”

    沈鸢闻言直接打断:“以后没有樊月法师了,他是江霍月。”

    秦姨立刻改口:“是,那以后江公子是要住在倚梅馆了吗?我这就叫人去收拾一个僻静的雅间。”

    沈鸢点点头,然后朝着江渡笑道:“我以后不太想回沈府了,晋王殿下帮着想想办法呗?”

    江渡一惊:“你一个姑娘家为了个男人,家都不回了?”

    沈鸢白他一眼:‘想什么呢你?倚梅馆后日重新开张,我要确保少女一代一炮而红!”

    说完没再理他们,沈鸢带着江霍月进了秦姨安排的雅间。

    秦姨是个极聪明的人,给江霍月安排的房间在最僻静的角落,但风景极好,又安排了人把守,一般人根本进不去。

    沈鸢满意的朝着江霍月道:“法师,满意不?”

    江霍月道:“别叫法师了,我不是法师了。”

    沈鸢一脸高深:“你不懂,叫法师不一定是你要吃斋念佛的意思,是一种……情趣。”

    江霍月面色一红,不太有威力的斥责:“一个姑娘家,口无遮拦的。”

    “我刚刚都当众承认你是我夫君了你都没说我口无遮拦,现在倒是矫情上了。”

    江霍月顿住,沈鸢摆摆手:“你先洗漱休息一番,我还有些事要办。”

    “什么事?和谁?”

    没想到江霍月会突然好奇心这么重,沈鸢故意逗他:“我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当然是和男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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