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白绯寒回答得干脆利落。

    人活一世,谁都不想死,这样蠢的问题,也得亏裴宥这种蠢男人才能问得出来。

    还是个有骨气的。裴宥看着白绯寒眼中的柔媚瞬间被坚定充盈,对此人生出了一点兴趣。

    若旁人被裴宥这样问一嘴,是定然会害怕得立刻跪下求饶的,而白绯寒却是真拿他的问题当成了一个问题,也不知是她太蠢笨看不透他的心思,还是说她根本不怕自己,这让裴宥生出了想要一探究竟的心思。

    裴宥看向福恩,福恩立马便懂了他的心思,心中大喜,想了好久才猜想到,“这应该是浮华殿的那位。”

    话说出之后,福恩才感觉到了一丝不妙,楚国王宫唯一的冷宫浮华殿住着的是一位燕国来的公主,燕国对于楚国而言,那可是仇国。福恩在心里淡淡地叹了一口气,本以为今夜陛下终于要开窍了,没想到离泡汤只差他一声令下将人拖走这一步之遥了。

    “承乐公主……”裴宥当然不会忘了让自己废了好大劲挑选住处的人,将她的封号在口中喃喃地念叨了一遍之后,眼中生出了几分玩味的坏来,他的手渐渐向下,随后一把攥住了白绯寒的脖子,像一条毒蛇一般,越盘越紧。

    “承的是谁的乐啊?”他笑着问道,带着些折辱的意味。

    没办法,她是被自己的母国送来供楚王玩弄的礼物,语言上的羞辱已然是最轻的。可这仍然是压不下白绯寒想要将他这不吉利的嘴毒哑的想法!她在心里已经将这个蠢男人杀了千遍万遍!

    啊!好想现在就杀了他!内心万般挣扎过后,白绯寒还是决定要服从燕王开出的诱人的条件,先留他一条蠢命。

    心中想法排山倒海,时间上却不过是一瞬,白绯寒被掐得呼吸困难,头向上微微地扬着,裴宥能看到她眼下那颗红得如熟透了的果子一般的泪痣。

    “承乐自小便久仰陛下威名,故而心仪于陛下,先前父王一直将我秘密地养着,直至王兄继位,他才给了我进楚王宫面见陛下的机会,”白绯寒艰难地说着,耳根因血液被困着的原因,有些泛红,“故而,承乐,承的是陛下的乐……”

    承你妹的乐,蠢男人!迟早要把你杀了取乐!

    裴宥的手慢慢地松开,白绯寒感受着血液一点一点地回流,窒息感逐渐消散。

    然而裴宥看着她的目光之中却有一些悲悯。他想,这个女人当真是个蠢的,先燕王拿她当宝贝似的养着,鲜少有人能见过她的真容,而今燕王却拿她当个玩意儿一样送来楚国求和,她还感恩戴德。果真是脑子不够用。

    白绯寒只觉得他的悲悯来得莫名其妙。切,管他是因为什么,反正她是给他留下了印象,至于以后的事情,慢慢说吧,总有一天,她要将这暴君的身心皆玩弄于自己的股掌之间。

    兽类对于长得合自己心意的猎物向来喜爱玩弄一番,最后再将其拆吞入腹。裴宥也不例外,他现在心情好,可以饶这敌国的公主一命。

    “上来吧。”他起身,往侧边挪了挪,给白绯寒留了一个能坐得下身子的地方。

    白绯寒巴不得昂首阔步地走上步辇,独坐其中,然而碍于这喜怒阴晴不定的暴君,她便提着裙摆,端出一副王室从容的模样,慢条斯理地踏上这步辇之中。

    对面的裴宥似是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啧”了一声,随后抬手抓住了她的胳膊,粗暴地将人拽了进来。

    珠帘被放下,步辇之中晃动了一下,白绯寒的膝盖被重重地磕在了座椅上,她低下头翻了一记大大的白眼,随后抬头保持微笑,坐在了兽皮制成的软毯之上。

    还是当王好啊,路都不用自己走,坐的地方还这么舒服。白绯寒眯上了眼睛,裴宥侧头打量着她,发现她的鼻头还是翘翘的,像极了一只晒着太阳打滚的小狐狸。

    步辇被人抬起,向前走着。

    跟在侧边的福恩感动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这是他伴君侧以来,第一次见陛下对一个女子这么亲昵,这个步辇,陛下坐了十年有余,还是第一次乘着一个女子。

    同跟在步辇侧边的云留眼底却尽是阴郁之色,她听到了楚王对殿下的羞辱,看到了楚王掐着殿下的脖子,还看到了楚王拉扯殿下致使她磕碰,她暗暗地下定决心,以后殿下若是杀了这暴君,她便要担负起替殿下埋尸的责任。

    ——

    养心殿外,有了前车之鉴,白绯寒收起了王室那派没什么必要的作风,利利索索地下了步辇,福恩挥了挥手,四名宫女便立刻上前,围在了她的身侧。

    “做什么啊?”见她们并不友好,白绯寒起了戒心,腕上的粉红小蛇吐着信子,蠢蠢欲动。

    福恩觉得这批宫女还得再培训一下才能上岗,这位大概率会是未来的娘娘,她们这是做什么?竟然将人团团围住,像是要打架一样。福恩准备亲自解释,“沐浴”二字还未出口,便见裴宥从步辇上下来,理了理衣摆。

    “不必了,青天白日的,做不了什么。”裴宥走过白绯寒的身侧,自顾自地向前走去,眼活的宫人立马先一步上前去打开养心殿的门。

    福恩刚想说,如果您想的话,白天和晚上其实是没什么区别的,然而话还没吐出半个字,便听得裴宥又开口了。

    “你,跟在孤的身后过来。”裴宥看向白绯寒,白绯寒便乖乖地跟在了裴宥的身后。

    直至进入养心殿内,白绯寒嗅着殿内熏着的松香,对上了裴宥的目光,立刻绷紧了神色。

    怪她有些松懈了,她与裴宥不过刚认识半日,就敢如此掉以轻心,这可是保不齐便会掉脑袋的大错!

    “你叫什么?”两人面对面站着,裴宥比白绯寒高出一头,此刻垂眸看着她头顶的发旋,颇有些审视的意味。但是似乎还不够,裴宥便伸出一只手来,摁着白绯寒的肩膀,手上不断地使着力,迫使白绯寒跪了下去。

    “白,绯,寒。”白绯寒从来都不是为了尊严不要命的人,她甚至认为,只要能活着,她便可以被任何人踩在脚下,于是她顺着力跪下,之后一字一句地将自己的名字报上。

    在殿内侍奉的宫人纷纷将头低下,君王无情她们见惯了,明明上一刻还让人同他共乘步辇,转眼之间便冷着声让人跪在了地上。裴宥摆摆手让她们退下,此刻殿内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你是从何得知曲将军断指一事的?”裴宥一直都觉得她用来吸引他注意的手段太过低劣,更可笑的是,他竟然着了她的道。他倒要看看,眼前这个愚蠢至极的女人要如何回答他的问题。

    “断指将军名闻天下,所率之军参战无一不胜,妾身知道这个,太正常不过。”这个暴君其实是不蠢的,若拐着心思与他周旋,白绯寒自认为是不占上风的,而且容易让自己落个妄度君心的名头被拖出去一刀杀了,白绯寒便决定将话挑明,“您与曲将军的美谈,同样也是天下皆知的,妾身便利用这一点,博得了陛下的注意。”

    裴宥对她的回答很是满意,对她的看法也有一点改观,可见,眼前这个女人,是有一点小聪明在身的。

    可是,裴宥不喜欢被别人猜到自己的喜好,也不喜欢被随随便便的人投其所好。

    白绯寒察觉到周围的空气冷了许多,猜这暴君的心情似乎还是不好,便抬起头来,两行清泪说下便下,“陛下,妾身爱慕您是真的,即便妾身知道您爱着的一直都是曲将军。”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白绯寒抹去脸颊上的泪水,随即笑了起来,眸中似盛了漫天星光,“曲将军不愿居于宫中,朝臣又催您纳妃催得紧,妾身愿做那个能解陛下愁苦之人。”

    对上这样一个唯利是图、残暴不仁的人,必须要让他知道自己对他是有用的。

    裴宥的脸上微不可察地勾起一抹笑容,原来这个女人,聪明得很。

    “那你说说,你如何能解孤的愁苦?”裴宥伸出手来,为她拂去脸上那点残留着的冰凉的泪。

    白绯寒随即大着胆子,将自己的手覆在了裴宥的手上,那是一双练武之人的手,皮肤有些粗粝,她将声音放得柔缓许多,不紧不慢道:“妾身长得合陛下的眼,便留在陛下的身侧,当好您的妃子,您既可以为曲将军守身如玉,也不用忧心朝臣催促了。”

    对于她提出来的这个方法,裴宥自然是没话说,更何况,她是他见到的,除了曲苑以外,第一个不让他心生厌恶的女子,留在身边当个花瓶再好不过。

    但更多的,裴宥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在了那只覆在自己手上的柔荑。那只手触感柔软,一点茧子都没有,实在是不像一个能拿得了剑的人的手。

    “你说你会舞剑,可是真的?”裴宥将自己的手抽出来,问道。

    “一点唬人的功夫罢了,上不得台面的。”白绯寒低着头笑笑。

    “来,给孤展示展示你的剑术,”裴宥走到桌案旁的剑架上,将自己的佩剑摘下,拿在手里,示意白绯寒接过去,眸光微动,带着些许危险之意,“若拿不起来,孤便治你欺君之罪。”

    白绯寒若是能在裴宥的面前露出其他表情,那表情一定是气笑的神情,这脑袋只有核桃那么大的蠢男人,为何一天天的净想着如何给她定下不一样的罪名。

    白绯寒看着这剑,只觉得进退两难。她已经发现了触碰到自己的手掌时,裴宥那异样的神情。

    白绯寒是练过剑的,手上也长过茧,但她是暗阁专门为裴宥培养的刺客,一定要是完美无瑕的,于是在幼时,教她练剑的师父便用了一种秘术,将她手中的茧全消掉了,为此,白绯寒还吃了不少苦头。

    自那之后,无论白绯寒练的是何种兵器,手上都是不长茧,并且柔软细腻的。

    这样的手,若是能拿得起剑,还能舞起来的话,就真的是太奇怪了。

    可若拿不起剑,舞不了的话,那先前自己同文萧仪说给裴宥听的那番话,便足够可以让裴宥给她定个欺君之罪。

    再三纠结之下,白绯寒举着双手将裴宥手中的剑拿了下来,裴宥眯着眼睛,观察着她的反应。

    不错,原来真的能提得动剑,看来她没有骗自己。

    然而下一秒,“哐当”一声,那把裴宥最爱的佩剑,整个摔在了地上,发出了一声巨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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