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御书房外候着的福恩正在同两三朝臣传达裴宥的旨意,话说一半之时,却见神色不悦的白绯寒走出殿外,她眉头微蹙着,步伐急促,同往日的含笑娇媚不同,她周身还散发着冷气,足以能拒人于千里之外。

    娘娘和陛下这是……吵架了?福恩只看了一眼,心中便有了定数,在感慨白绯寒真是胆大如天之际,又不禁觉得裴宥的脾气似乎是变好了一些。

    这要是往日,若换上一个人,敢惹得裴宥生气并拂袖而去,那此人的坟头定然会是长满了青草的。

    “昭仪娘娘。”福恩掸了掸拂尘,对白绯寒行了一礼。

    白绯寒停下脚步,瞥见站在福恩身侧的朝臣,虚虚地行礼道:“见过各位大人。”

    其余朝臣对于这个来自燕国的、又霸宠后宫的公主都没什么好脸色,但碍于身份之别,却还是需要行礼的,然而,未等他们直起身来,就见白绯寒瞧他们像瞧空气似的,直接略过,之后扬长而去。

    “岂有此理!”一位朝臣气得翘起了胡子,直跺脚,带着其余人齐向御书房内走去,边走边道:“老夫这就劝陛下严厉惩治这个妖妃!”

    站在殿外的福恩汗颜,以陛下的性子来看,这些老臣此去,定然是要碰钉子的!

    但是他也搞不清楚娘娘和陛下为什么会吵架,明明上一刻还是浓情蜜意,怎么他一出了御书房就变天了呢?

    福恩揉揉眉心,决定先观察一下形势,再想办法使二人和好如初。

    ——

    门后淡粉纱衣的一角消失在眼前,裴宥劝自己,那只是个不识好歹的女人,走了便走了,没什么好挂念的。但当重新坐在书案旁继续批阅奏折时,裴宥发现那奏折中的字异常难以入眼,而自己的心也很难平静下来,满脑子都在想着白绯寒那只有了条伤疤的手腕。

    裴宥放下奏折,望着那碗以她的血作为引子的药汤,微微出神……

    那个蠢女人,是从哪里得知人血可以治头疾的呢?那么长的一道疤,她疼不疼呢?

    想着想着,裴宥不自觉地站起身来,很想找她将此事问个清楚。

    “孤难道是疯了?孤为什么会想到她?”想到白绯寒那张看了就能将人气个半死的脸,裴宥烦躁地甩了甩袖子,坐下强迫自仔细批阅奏折,不去想到白绯寒。

    可天不遂人愿,人越是惧怕什么,就越是来什么。

    三个身着官服的朝臣来到了他的面前,纷纷谴责白绯寒此人对君王不尊,劝他削一削她的位分。

    好啊,这很好!他们的话使裴宥又想到了白绯寒。

    周身烦闷涌上心头,裴宥冷笑一声,将手中奏折随意往桌上一扔:“你们觉得,孤该怎么做?”

    诸位大臣皆是混迹于朝堂之中的老手,如何能看不出不来裴宥这是生气了?他们纷纷住口,随后面面相觑,气氛也随之冷了下来。

    最终还是头发最为花白的老臣,本着以死劝谏的念想率先开了口:“臣觉得,陛下应该降降那燕国公主的位分,免得其目中无君、张扬跋扈;又应多纳些我们楚国的女子入宫,升一升她们的位分。”

    听完他的话之后,裴宥仔细地想了想,觉得白绯寒敢给他甩脸色闹脾气的原因,就是她太不把他放在眼里了,既然如此的话,那他必须要治一治她。

    “好,孤觉得爱卿所言甚是,就按你说的办。”幻想到白绯寒吃瘪的模样,裴宥勾起唇角,连连点头。

    老臣没想到裴宥会答应得如此痛快,愣了片刻,随后俯身行礼道:“陛下,老臣的孙女已过及笄之年,还未出阁,脾气样貌俱佳,不知……”

    “挑个吉日,送来吧。”裴宥早便猜到了他的用意,自然也不想听他继续废话。

    “陛下,臣家中也有一女。”

    “陛下……”

    见那老头如愿,其余之人自然也是不甘落后,毕竟,如果自家的女孩儿能坐上皇后之位,那可是整个家族的荣幸之事,这样的事情,无论能不能达成结果,他们都是愿意试一试的。

    “都送进来。”裴宥点点头,十分期待白绯寒得知这样的消息之后,会是何种神情。

    ——

    “殿下,听闻那楚王不日后便要纳新的妃子了。”云留急匆匆地跑进浮华殿的院中,站在正在种花的白绯寒的面前,气冲冲地叉着腰。

    “无妨,一个蠢男人罢了,我不稀罕。”白绯寒放下手中的花铲,拍了拍裙角的浮尘:“他纳妃事小,我被降了位分才是大事。”

    白绯寒永远忘不了,日落霞辉之时,福恩给她宣的,裴宥降她为淑仪时的场景。

    联想到那裴宥在拟旨之时,那得意洋洋的神情,白绯寒就气得牙痒痒。

    她怎么能被裴宥那美艳的外表所迷惑,想要帮他治好头疾呢?为此还需每七日以自己的血为引为他制作汤药,不值得,太不值得了!

    他只是个没有良心的暴君啊!

    不过令白绯寒最担忧的事情,还是她那被降成淑仪的位分。燕王要她盛宠后宫,最低的位分也得是贵妃,才会给她解药,而她,却从距离贵妃只有一步之遥的昭仪做成了比昭仪还低的淑仪……

    解药……似乎离自己越来越远了呢。

    白绯寒解下系在腰间的锦囊,用手仔细地摸索了一番,发现里面还剩五颗解药。

    五个月……时间很长,白绯寒定了定心神,决定先不急,先晾着那蠢男人。

    “桃夭,云留,你们想吃兔子吗?”在冷宫待着无事可做,白绯寒突然间想到了虎林那几只肥美的兔子。

    桃夭从袖间探出脑袋,眨眨眼,云留也点点头。

    白绯寒在心中仔细盘算起来。

    ——

    夜深,裴宥推开养心殿的大门,发现殿内的东西少了许多,顿时觉得自己似乎有些落寞。

    都怪白绯寒太贪心,把珠翠阁送到养心殿中的金玉钗环全都打包带走了,这才显得殿内空荡。

    一整个午后都在批阅奏折的裴宥很是困倦,但躺在榻上之时,却是辗转反侧无论如何都难以入眠,恍惚之时,他再次想到了白绯寒。

    她的体温比自己的低一些,搂在怀中可以消暑,可现在,向身侧探去,却只剩下了冰凉一片。

    因为多疑爱猜忌,裴宥不喜欢身侧有人酣睡,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习惯了白绯寒躺在自己身侧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裴宥不知,于是便迷迷糊糊地想了一整夜。

    第二日,裴宥起了个大早,顶着一双黑眼圈上朝。

    “白绯寒可有什么动静?”裴宥侧头,向身后的福恩问道。

    “回陛下,娘娘她一直都待在浮华殿中,未曾离开过半步。”福恩小跑跟上去几步,说道:“再过两日,陛下新纳的妃子便要进宫,陛下要将她们安置在何处?”

    这是多年以来裴宥第一次松口要纳妃,那群朝臣恨不得第二日便将自己的女儿送进宫中,生怕裴宥会反悔。

    “空殿便好,这也要孤说?”裴宥睨了福恩一眼。

    福恩低下头来。如果陛下能接纳其他女人近身,一个白绯寒失宠是不算什么的。福恩本以为裴宥是开了窍,于是便主动问了这个问题,没想到收到的却是这样的答复。

    剩余空殿距离养心殿都很远,看来,陛下还是不打算接纳其他人。

    得想个办法让陛下和淑仪娘娘重归于好!

    ——

    白绯寒被贬位分的事情传开,一些仍居于宫中未被遣散的别国公主猜想裴宥定是厌烦了白绯寒,便觉得自己有了机会,精致地打扮着等待了三日,却连裴宥的影子都没有见到。

    而第三日,后宫之中又来了很多楚臣之女,更让她们觉得没了机会。

    但新到的楚臣女子们却是信心满满,期待着自己有朝一日能得到君王的宠幸。

    白绯寒安安分分地在浮华殿中待了两日,到第三日时,同云留一起,用轻功悄无声息地来到了虎林,对着几只兔子下手。

    待她们二人离开之后,那些毛茸茸的兔子便在虎林之中彻底绝迹了。

    桃夭先是饱餐一顿,之后在当晚,冷宫的桌上便多了几道兔子肉。

    几日之后,裴宥去虎林之中找小花,发现了此事。

    “陛下,这虎林之中,可是遭贼了?”福恩看着眼前光秃秃的草地,满脸忧愁。

    “确实是遭贼了。”裴宥抬手揉揉眉心,之后向前看去,看到他的小花正躺在白绯寒的脚下翻着肚皮,而白绯寒,正蹲在花丛旁边用鼻尖轻嗅着一朵粉花。

    鼻头尖尖的,像小狐狸一样。

    小狐狸喜欢花。

    白绯寒扭头,目光同裴宥的相交错,她对着他露出一个很浅、又很甜的微笑。

    那笑容明媚又灿烂,让裴宥一度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直到白绯寒跑过来牵起他的手,他才发现,这是真实的——白绯寒来找他了。

    白绯寒想了很多能让自己复宠的办法,却没想到裴宥这个蠢男人会是这般没出息,她仅仅是装作自己已经毫不在乎地冲他一笑,他脸上的笑容便要按捺不住了。

    这蠢男人,竟然这么好哄!

    不过,这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的解药,白绯寒表面上装得云淡风轻,还去哄他,可实际上,他说拿她当消遣的这句话,她可是一直都记在心里,并想着日后一定要报此仇。

    没错,这一切都是为了解药。

    白绯寒从云留那里学会了做糕点,于是便占用了御厨房,以厨房差点走水为代价,做了一盘不甚好看的糕点出来,端到裴宥的面前。

    “陛下尝尝,这可是我亲手做的。”

    裴宥见白绯寒的眼中冒着期待的光,看了看那看起来就令人难以下咽的糕点,不忍拒绝她,拿起一块送入口中。

    口感……如同在嚼一团刚和好的面一般,根本咽不下去。

    “做得很好,下次别再做了。”裴宥致以最真诚的评价。

    白绯寒皱了皱眉,刚想自己尝尝,看到那糕点的模样时,却打消了这个念头。这样难吃的东西,给蠢男人吃便好,自己何必要尝?

    她摇摇头,将桌上的糕点推向一旁,抬腿跨坐到了裴宥的身上。

    “几日不见,爱妃就这么饥.渴.难.耐?”裴宥挑眉笑道,手抚上白绯寒的后腰,防止人从后摔下去。

    白绯寒却笑笑,狐狸眼中尽是算计的精光,她掀起自己手腕上的衣服,那里不知何时又多了一条仍在淌血的伤疤,她将唇覆了上去,之后那唇便又贴在了裴宥的唇上。

    她的动作太过迅速,裴宥来不及拒绝,口中便泛上一股腥甜之味。

    怕弄疼白绯寒的手腕,裴宥不敢有太大的动作,只能略带惩罚性地掐着白绯寒的腰,而白绯寒却丝毫不为所动。

    待将口中的血全部渡过去之后,甫一离开裴宥的唇,一只大手便覆上了白绯寒的脖颈。

    “你到底在做什么?”裴宥的拇指微微用力地摁了摁。

    “陛下,”白绯寒平复着气息,右手摁上裴宥脖颈处那凸起的喉结,用鼻尖蹭着他的鼻尖,轻声道:“味道怎么样?”

    裴宥松开了掐在白绯寒腰上的手,拿起她的手腕仔细端详,发现之前的那道伤已经好得很完全了,甚至连一道疤都不曾有。

    而白绯寒身体不留疤的原因,目前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是要送给楚王的礼物,从小这件事便就已经是注定的,既是送给楚国国君的,那一定要是完美的,所以暗阁用了一种秘术,将她同数十条蛊蛇关在一处,七日之后,这具身体,受伤之后便不会再留有任何疤痕。

    白绯寒只记得,前四日,她的手臂,被蛊蛇们咬得几乎没有一处是完好的。

    而那被关起来的整整七日,自己没有见到过一点阳光,更不知外界的昼与夜。

    “你的血可以治我的头疾,这是谁告诉你的?”裴宥吩咐福恩传太医,之后定定地看着白绯寒上挑的眼睛,问道。

    “幼时,父王将我同蛊蛇关在一处,关了七日。”白绯寒将理由编了编,但那被蛊蛇和黑暗支配过的恐惧,却是无比真实的。

    “别再这样做了,孤不许。”裴宥想到了自己写下的不再欺负白绯寒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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