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华殿院中的花草长势正盛,引得无数蜂蝶飞舞,白绯寒猫着腰,仔细地观察着一只落在绣球花上的金色蝴蝶。

    片刻后,云留气喘吁吁地翻墙而入,来到了白绯寒面前,惊走了花上的蝴蝶。

    “殿下,前朝发生了件趣事。”云留挑挑眉头,故意不说完,吊着白绯寒的好奇心。

    白绯寒素来不喜欢听废话,偏在这无趣的后宫之中,着了云留的道,问道:“是何趣事啊?”

    不过在云留回答之前,白绯寒的心中已有了些许答案,自裴宥举剑对她那日之后,她也开始有意无意地避着他,如此一来,打探裴宥的消息的这件事,就落到了云留的头上。

    所以,她猜,这件趣事定是与裴宥相关。

    果不其然!只听云留缓缓道来:“前日里,楚王上朝,朝中来了一位衣衫褴褛的乞丐,来问他如何平衡征战之事与民生耕收。”

    “我猜,裴宥定会回答,征战与耕种本是冲突,耕收乃民生之本,扩大领土统一天下乃是君王之志,民可载舟,亦可覆舟,所以,百姓民生在前而君王之志在后,如何?”

    云留听后眸光一亮,拍了拍手:“意思同那楚王所说没有丝毫偏差,殿下,你是怎么知道的?”

    白绯寒笑道:“乱世之中,若有明君,便定会像我所说的那般。我不光知道裴宥怎么想,我还猜得,那衣衫褴褛的乞丐,定不会是个寻常之人吧?”

    “哇!”云留又惊又喜,连问道:“这件事,殿下又是如何得知啊?”

    “五国之中,楚国的实力乃当今最强,这乞丐既然敢问道朝堂之上、楚旭王面前,已然能说明其心性不同于常人,而裴宥,面对一个乞丐却并无讥讽嘲笑之意,则说明,他是位不可多得的明君。”

    云留已彻底被白绯寒折服,由衷道:“殿下若是个男儿,恐怕这天下,早已被归一收入到你的手中了吧?”

    “傻丫头。”白绯寒抬手弹在了云留的脑门上,“你还没说,那乞丐是什么身份呢。”

    “对对对!”云留回过神来,“殿下可曾听说过神算子——张迁?”

    “自然是知道的,”白绯寒凝眸,“此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是这世间不可多得的军师,多少君王求都求不得,怎么会主动投身于裴宥呢?”

    “这便是另一件趣事了,”云留压低了声音,向白绯寒凑近,在她耳边低语道:“燕王得不到此人,便派暗阁的人去追杀他,派出的人,是婴萝。”

    白绯寒听到这个名字后呼吸一滞,愣了片刻,道:“这么说,师父也来楚国了?”

    云留重重地点了点头。

    ——

    白绯寒是暗阁培养的利器,从小便师承百家,在众多师父之中,白绯寒最亲近的,便是刺客婴萝——庄雁了。

    在白绯寒的印象之中,庄雁此人,就如其名,喜穿干练的暗色衣服,身姿挺拔,面容庄严,从不曾笑过。

    虽不笑,可白绯寒却能感觉到,庄雁那双如剑芒一般锐利的眼睛,在看向自己时,却有着丝丝的笑意,仿佛在透过她,看着另外一个人。

    可是有时,她又像是恨极了她,会对她用上令人痛苦不堪的齐国禁术。

    白绯寒不知道庄雁此人从哪来,是哪国人,但从她将容若珩从齐国捡来送给暗阁,以及精通齐国的禁术来看,此人和齐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白绯寒还知道,刺客婴萝,一开始,是被所有刺客所耻笑的存在——因其没有完成过任何一个任务,没有杀过任何一个人,可是后来,婴萝却所向披靡,从不留活口。这其中发生了什么,白绯寒无从得知。

    这天夜里,白绯寒借着轻功坐在了屋顶之上,抬头望着缺了半牙的月亮,将两指圈着放在唇下,轻轻地吹了声口哨。

    静谧的夜晚之中,哨声格外的明亮,却不曾惊动任何一方景象。

    过了好久,四下还是无人,白绯寒垂下脑袋轻轻地笑了笑,有些失落。

    师父她……是不会来见自己的。

    如此安慰着自己,白绯寒起身,正欲离开,却注意到自己的身后,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落下。

    白绯寒转身,看清来者面纱之上的眼睛之后,半跪下来,声音颤抖着道了一声:“师父。”

    “把头抬起来。”庄雁道。

    白绯寒应声将下颌抬起,借着清冷的月光,看到庄雁那双狭长的眼睛,似乎是在笑,笑得出神。

    片刻之后,庄雁的目光冷了下来,转身便要离开,白绯寒急忙起身跟上,拉住了庄雁的衣角:“师父,您真的要为燕王做事?”

    庄雁冷笑一声:“愚钝之人,他配吗?”

    “那张迁……”

    庄雁道:“此人不足挂齿,我还有要事在身,没时间杀他。”

    白绯寒点了点头,将手收回,后退一步,目送庄雁离开。

    ——

    夜长难熬,这已不知是第几个翻来覆去难以入眠的夜晚了,裴宥索性起身,披了件衣服,将烛火点亮,读起书案上的圣贤书来。

    门外的福恩看着重新亮起烛光的养心殿,不知所措地挠了挠头。这几日,陛下失眠不说,还将殿内书案上的书都换成了圣贤书,他实在不知这是为何。

    由于担心陛下的身体,福恩决定,等明天天一亮,自己便亲自前往浮华殿去劝劝那白绯寒,让她多加主动一些,好早日得到陛下的原谅。

    这二人,都太过执拗。

    然而,第二天天一亮,福恩便得到了一个宛若晴天霹雳的吩咐。

    “陛下……您是说,要将鸩酒赐给浮华殿的娘娘?”福恩面色如菜色,结结巴巴地说完了一整句话。

    “嗯。”裴宥若无其事地点了点头。

    福恩哑口无言,明明昨日还想着怎么帮这二人重归于好,怎么今日,陛下就要赐死她呢?

    这可是陛下唯一宠爱过的女子啊!怎么说赐死就赐死呢?

    福恩是不可能去办这件事的,于是他便吩咐了下面的宫人去办,自己跟着裴宥上朝去了。

    朝堂之中,朝臣们的嘴一张一合,那嘴里说出来的内容,裴宥却是一字都未听清。

    他原以为,自己可以做到不去理会白绯寒,就将她养在宫中,让她苟活。

    可是,这几日,当白绯寒再也不出现在他的面前时,他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在不知不觉中早已习惯了白绯寒待在身边,更糟的是,他对于白绯寒待在他身边,还乐在其中。

    所以,当见不着她的时候,他难以避免地会想她,想到难以阖眼。

    但他是楚国的君王啊,不可沉溺于儿女之情之中,他应该将全部身心投入到治国理政之中。

    所以,裴宥想到了一个办法,一个得不到就毁掉的办法——杀了她。

    想到这里,不知为何,裴宥总觉得心口有些堵,杀掉一个人,就意味着,这个世间,便再无此人。他不敢亲自去送那杯鸩酒,也不敢亲眼看着她死,只能差遣宫人在他上朝之时去赐酒。

    这个时间……想必那杯鸩酒,已经送到浮华殿中了吧?

    白绯寒会喝吗?她疼不疼啊?

    _

    浮华殿中,白绯寒正在睡梦之中,便听得门被人打开,便立刻惊醒,警惕地看着来人。

    来者是五个宫女,一人在前,手中端着一杯酒,而其余四人,则两两跟在其后。

    那五个宫女见白绯寒从榻上坐起身来,正要向前走去,却被云留张开双臂拦住。

    “你们来做什么?”云留横着眉,挡在白绯寒身前。

    “此乃鸩酒,是陛下赏给淑仪的。”为首的那位宫女说道。

    “鸩酒”二字落于白绯寒心间,她缓了缓神,咬牙道:“裴,宥。”

    力度之中,仿佛要将此二字碾碎吞于腹中。

    “呵呵,”白绯寒轻笑着,眸中黯淡而沉寂,周遭也多了几分冷气,“我不喝,劳烦你们白走这一趟了。”

    “岂有此理!”为首的宫女冷声道:“此酒乃陛下赏赐,你没有不喝的抉择!”

    说罢,她看向身后的四人,那四人便纷纷撸起了袖子,抡圆了拳头。

    “云留。”白绯寒轻轻地喊了一声,云留便侧身躲开看好戏。

    白绯寒踩了塌下的鞋履,便有一人冲上了前来,她扭扭手腕不让桃夭出来,随后抓住那只冲自己而来的手腕,向后重重一拉,那人便被卸了胳膊。

    随后冲上来的三人,都被白绯寒以不同的方式撂倒在地,端着酒的那宫女见状,胳膊和腿同时有些颤抖。

    在白绯寒笑着,如同一只鬼魅一般向她走来时,她甚至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回去告诉你们陛下,”白绯寒抬手捏起那只瓷杯,手腕向下,“想要我死,得他亲自来。”

    杯中的鸩酒被尽数倾洒在地面上,随着最后一滴落下时,那宫女跪在了地上,连声道:“是是是……”

    ——

    下朝的路上,裴宥听说了此事,率先松了一口气,随后,那漆黑的眼瞳之中闪起了点点星光。

    “她叫孤亲自去……”裴宥缓缓地摇着头,沉沉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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