挪河村的风很大，近山的树刮的摇摇晃晃，路上的风沙漫天飞扬。
叶扶灵眯眼，盯了半晌又继续挑拣小盒子里的糖果，草莓味的要五颗，菠萝味的要五颗，葡萄味的要五颗……
耳边是小卖部老板娘和一个女人在聊天，叶扶灵也无事，索性听会儿八卦。
“玉国他们家孩子还没找回来吗？”
“没呢，丢了这么多天，能找的地方都找了，孩子就跟凭空消失了一样。”
叶扶灵初听了一下便知道是什么事了。
这事发生在半月前，说的是一对夫妻带着孩子下田，结果弄丢了孩子。
村里对这事众说纷纭，有说碰上鬼打墙，有说被山神带去当守山童子，也有人说被拐走了……
这事从村头传到村尾，来来回回地说了百八十遍，说的人从初始兴奋到后来萎靡不振，可见这事都被嚼烂了。
老板娘估计没什么八卦谈资，不然也不会说这件事，而她出现在这里，就是为这事而来。
“他家孩子多半回不来了。”
“那可不，日子至少有半月了吧，能找到早找到了。”
老板娘说完吐了吐嘴里的瓜子，继续说：“他们家这几天一直关着门呢。”
旁边的女人接上：“听簇萍说是玉国天天带着妻子去县城里找先生了。”
“我说先生也找了有十几个了吧，一个两个也不顶用，拿上钱就搬个坛子瞎挥舞，跟跳大神似的。估计想把孩子找回来，难难难！”
老板娘瘪嘴，连连摇头说了几个难。
“哎哟，真是作孽！”女人感叹了一声，用手肘捅老板娘的腰窝：“你说，那个山咱村里不是有人也去过几次吗，怎么都没事就他们家出了事？”
老板娘闻言挤眉耸肩道：“谁知道啊！”
说完吐出嘴里的瓜子，伸手又从柜台上抓了一把瓜子继续嗑：“碰上东西了呗，前不久老于不是说在地里看见老李？”
女人拍了一下老板娘大腿，面色复杂：“老于就是个疯子，他说的话你也信？”
老板娘被拍疼了，神色恼怒，推搡女人一把，不耐烦的说：“没准是呢，老李不是在他们家田边火化的嘛。即使不是老李，几里外不还有条湖嘛！那里东西可多着呢。”
女人捂上老板娘的嘴，神色惊恐，声音都小了不少：“可别提了，大白天的渗人的慌。”
老板娘扒开女人的狗爪，往地上呸呸吐了两口唾沫，随即就嚎开了：“怎么就不能提了，这事又不是咱们做的，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没做，我问心无愧。”
“哎知道知道，你高洁行了吧。这事吧，说多了总归不好。”
“嘁！”
叶扶灵来了精神，竖起耳朵仔细去听，却不见老板娘开口，于是抬起一只眼皮小心瞅一眼前台，老板娘正拿着蒲扇“呼呼”地扇风，估计是气到了。
她再等了一会儿，老板娘已经不说了，她现在正在低头看手机呢。
叶扶灵只好作罢，随便逛了逛，若无其事地结账出了小卖部。
门口站定，她举目眺望，群山轮廓都隐在云雾里，天色空蒙，山风穿街过巷似要带来一场大雨。
步□□移走了一段距离，还能远远听到老板娘问：“哎，那姑娘不是咱村里的人吧？”
脚步放慢，声音轻下去，耳朵竖的高高的，她听见女人回答：“是钱婆的外孙女，她女儿不是嫁到外地了嘛。”
“我就说，怎么面生的很，这脸生的俊白俊白的，个子也高，确实不像村里人，不过……”
叶扶灵走远，老板娘未说完的话被迎面的风吞入肚腹。
—————
挪河村的居户住的零散，零星点滴，像墨滴溅落在白纸上砸出来的小点，有的住在村东，有的住在村西，中间一大片区域都是林木，只杂几家住户，有些则近乎住到山里了。
这样一个分布，你要说他们是一个村的，那才叫人怀疑呢。
叶扶灵家就在山里，说是家不如说临时住所更恰当些。
她两天前才来到这里，听说那对夫妻的事后原本想自荐帮忙，结果等了一天也不见那对夫妻的身影，为了少受点关注，就在村子边缘找了一户人家住下，也就是钱婆家。
对外说是钱婆的外孙女，实属是误打误撞。
那是邻居王大伯看她进出钱婆家，叫的又熟稔，以为是钱婆外孙女，对外就嚎她是钱婆外孙女。
叶扶灵听闻也是欣然接受，借着这个身份在村里走动比平常都顺畅了不少。
不过钱婆还不知情，她已年近九十，老态龙钟，很多器官也同主人垂垂老矣，平日说句话都要凑到耳边说，要她看什么东西也是要拿近了看，又负一身的病，不常出门，哪里听得到自己无中生有来了个外孙女。
好在叶扶灵也不是要来这干什么偷鸡摸狗的事，索性不告诉钱婆。
她顺着凹凸不平的泥路走，在林荫中移动着。
将将走到坡上，刚从肃静的松林中窥见钱婆的屋角，村子上空突然飘荡起一阵歌声。
“Girl,每当我开始沉默的时候，你比我更难过，好像你的错；Girl，每当我梦想未来的时候，你兴奋的感受，比我还要多……”
声音从村南方向传出来，那儿长有一棵百年老树，根茎粗大，树冠林荫繁茂。
喇叭在树上头挂了几十载，风吹雨打一直撑到现在，早已是病体残骸，每次有事通知都会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和嗬嗬声，活像喉咙里卡了一口千年老痰。
叶扶灵步子不停，很快来到家门口，那首漫长的歌也算是到尾了，村长的咳嗽声从里头传出来。
“咳咳。”
村子咳了两声：“兄弟姐妹们，伯伯嬢嬢们，咳咳……”
她停下脚站定，竖着耳朵去听，头顶上一声“吱呀”，抬头一看，原来是王大伯开窗从二楼的窗户探出半截身子来，梗着脖子也在听呢。
“大家最近也都知道了玉国夫妇俩的事了吧……他们夫妻俩几年拼搏的血汗……砸进医院……春也都耗在医院，为了孩子如此奔劳大家也是有……共睹的，这些事各位也都经历过……也能体会到其中的心酸。今天呢，我们请到了厉害的大……能够帮忙找孩子……滋滋滋……大家吃完午饭后可以到广场来一下，到时大师给大家发个符，可以保命的。”
叶扶灵无心听也不想回屋，静静站在门口等话说完，无聊之际地数了数，发现喇叭卡了不下五次，话被卡的七零八落。
王大伯低头看她，嘿嘿笑了两声，抬手跟她打招呼：“小襄，吃饭了没？”
小襄是她自己起的小名，在挪河村，她就叫叶襄。
叶扶灵牵起一抹淡淡的笑，朝他点头，回答：“吃了，大伯吃饭了吗？”
王大伯摇头，“砰”一声把窗子关上。
叶扶灵转身朝屋走，看见钱婆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到门口，眼睛转了一圈也不知道声音从哪传来，迟疑一会儿，开口问：“谁啊？”
皮包骨头的手扒抓着门作势要出来，腿脚几次抬起也没跨过门槛，反而有朝前倾倒之势。
叶扶灵赶紧上前扶住她，把她带到沙发上坐下。
“小襄，是你吗？”
叶扶灵微微颔首，愣了一下，反应过来钱婆看不见，于是回答：“是我。”
钱婆茫然半会儿，身子一抖，那具枯骨似的身子剧烈痉挛起来，混浊的眼球震颤，她紧紧抓住叶扶灵的手，神色慌张失措，不住往叶扶灵怀里钻，一遍又一遍问：“外面在叫什么，是不是她们来索命了？”
叶扶灵皱眉，知道钱婆意识又混乱了，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简单说了刚才的事。
“村里有点事，村长叫大家去广场集合呢。”
钱婆听到这话，反应更大了，死死抓着她的手臂，多年不修剪的指甲陷进皮肉里。
叶扶灵吃痛，挣开桎梏一看，胳膊上一圈月牙，已经有瘀血了。
“村里有事？一定是她们回来了，咱们得找个地方躲起来……啊对，把门关紧别出去了。”
钱婆说着自顾自松开叶扶灵，佝偻着腰要去关门，眼睛飘忽不定，嘴里一直念着：“得快点，快点。”
叶扶灵被她这样吓到，急忙把她拉回沙发上坐着，开始胡说八道安慰起人来：“村里有人结婚，叫大家伙一起去商量办喜酒。”
语气轻柔，手一下一下地轻拍她的背。
钱婆僵直发抖的身子放松下去，喃喃重复：“哦，有人要结婚了，好事，好事……”
叶扶灵松开她，对她说道：“那我去广场看看。”
钱婆木纳地点头，随后松开叶扶灵，临了还不放心，抓住她的衣服问：“真的吗？”
叶扶灵郑重点头：“真的。”
比珍珠还真！
叶扶灵放轻脚步出门，随着稀稀拉拉的人一起走到广场。
挪河村的户数其实不多，只有几十口，上不了五十。
叶扶灵到的时候广场已经围了一圈人，村子半数以上的人都出来了，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喧声震天。
迎面跑来一个脏兮兮地孩子，那孩子和朋友玩的欢，咯咯笑着撞上来，叶扶灵躲闪不及与孩子撞上，踉跄退了几步。
那孩子抬头瞅了一眼叶扶灵，脸上的笑一下便消失了，什么话也没说就匆匆钻进了人群里。
还有人继续往圈里走，个个踮着脚伸长脖子朝里头看，搞得里头有什么稀世珍宝似的。
挪河村就像一条封闭的湖水，外头的水流不进，里面的水流不出，村里到处是老人，他们常常坐在门口无神地盯着灰蒙蒙的天看上一整日，像一个个被摄夺灵魂的人偶，不管白天黑夜，一派死气沉沉。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热闹的挪河村。
叶扶灵心里的好奇被勾上来，自然也走到圈子周围，几番弯弯绕绕就钻到内里去了，喧嚷的讨论萦绕耳边。
“村长他们去哪找来这么俊的大师，红唇白脸的，这大高个，我上去了能荡个秋千。”
“不是村长找的，是玉国夫妇俩找的，村长这老滑头，怎么好意思往自己脸上贴金呢！”
“唉呀，我就知道他那德行。”
“这孩子不会是个骗子吧？你看他毛都没长齐，年龄都没之前那些请来的人大，估计更不靠谱了。玉国夫妻真是病急乱投医，毛头小子也搞来了。”
那人长叹一声，“等会儿他要是跟那些先生一样卖符，你买不买？”
“不买不买，他就是强塞我也不买，我就是来凑热闹的。”
……
嘈杂的声音消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清亮的男音。
“符一共有三张，大家拿到这个符，一张贴在门楣上，一张把它揣在口袋里，别攥在手里也别乱丢，剩下来的一张，接下来会提到。”
叶扶灵刚站定，怀里就被人塞了三张符。
人群里有人高声问：“是免费的吗？”
“免费的，免费的……”
听见有人这样问，发符的人十分不耐烦，一边发一边用怒音回答。
这下刚才还摆手拒绝的人疯了似的往前挤，叫着喊着要符纸，像要把发符的男人生吞活剥，可把他吓得半死，抱起符纸围着广场绕了一圈，最后停在了一个男人身后。
叶扶灵眯眼，盯了半晌又继续挑拣小盒子里的糖果，草莓味的要五颗，菠萝味的要五颗，葡萄味的要五颗……
耳边是小卖部老板娘和一个女人在聊天，叶扶灵也无事，索性听会儿八卦。
“玉国他们家孩子还没找回来吗？”
“没呢，丢了这么多天，能找的地方都找了，孩子就跟凭空消失了一样。”
叶扶灵初听了一下便知道是什么事了。
这事发生在半月前，说的是一对夫妻带着孩子下田，结果弄丢了孩子。
村里对这事众说纷纭，有说碰上鬼打墙，有说被山神带去当守山童子，也有人说被拐走了……
这事从村头传到村尾，来来回回地说了百八十遍，说的人从初始兴奋到后来萎靡不振，可见这事都被嚼烂了。
老板娘估计没什么八卦谈资，不然也不会说这件事，而她出现在这里，就是为这事而来。
“他家孩子多半回不来了。”
“那可不，日子至少有半月了吧，能找到早找到了。”
老板娘说完吐了吐嘴里的瓜子，继续说：“他们家这几天一直关着门呢。”
旁边的女人接上：“听簇萍说是玉国天天带着妻子去县城里找先生了。”
“我说先生也找了有十几个了吧，一个两个也不顶用，拿上钱就搬个坛子瞎挥舞，跟跳大神似的。估计想把孩子找回来，难难难！”
老板娘瘪嘴，连连摇头说了几个难。
“哎哟，真是作孽！”女人感叹了一声，用手肘捅老板娘的腰窝：“你说，那个山咱村里不是有人也去过几次吗，怎么都没事就他们家出了事？”
老板娘闻言挤眉耸肩道：“谁知道啊！”
说完吐出嘴里的瓜子，伸手又从柜台上抓了一把瓜子继续嗑：“碰上东西了呗，前不久老于不是说在地里看见老李？”
女人拍了一下老板娘大腿，面色复杂：“老于就是个疯子，他说的话你也信？”
老板娘被拍疼了，神色恼怒，推搡女人一把，不耐烦的说：“没准是呢，老李不是在他们家田边火化的嘛。即使不是老李，几里外不还有条湖嘛！那里东西可多着呢。”
女人捂上老板娘的嘴，神色惊恐，声音都小了不少：“可别提了，大白天的渗人的慌。”
老板娘扒开女人的狗爪，往地上呸呸吐了两口唾沫，随即就嚎开了：“怎么就不能提了，这事又不是咱们做的，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没做，我问心无愧。”
“哎知道知道，你高洁行了吧。这事吧，说多了总归不好。”
“嘁！”
叶扶灵来了精神，竖起耳朵仔细去听，却不见老板娘开口，于是抬起一只眼皮小心瞅一眼前台，老板娘正拿着蒲扇“呼呼”地扇风，估计是气到了。
她再等了一会儿，老板娘已经不说了，她现在正在低头看手机呢。
叶扶灵只好作罢，随便逛了逛，若无其事地结账出了小卖部。
门口站定，她举目眺望，群山轮廓都隐在云雾里，天色空蒙，山风穿街过巷似要带来一场大雨。
步□□移走了一段距离，还能远远听到老板娘问：“哎，那姑娘不是咱村里的人吧？”
脚步放慢，声音轻下去，耳朵竖的高高的，她听见女人回答：“是钱婆的外孙女，她女儿不是嫁到外地了嘛。”
“我就说，怎么面生的很，这脸生的俊白俊白的，个子也高，确实不像村里人，不过……”
叶扶灵走远，老板娘未说完的话被迎面的风吞入肚腹。
—————
挪河村的居户住的零散，零星点滴，像墨滴溅落在白纸上砸出来的小点，有的住在村东，有的住在村西，中间一大片区域都是林木，只杂几家住户，有些则近乎住到山里了。
这样一个分布，你要说他们是一个村的，那才叫人怀疑呢。
叶扶灵家就在山里，说是家不如说临时住所更恰当些。
她两天前才来到这里，听说那对夫妻的事后原本想自荐帮忙，结果等了一天也不见那对夫妻的身影，为了少受点关注，就在村子边缘找了一户人家住下，也就是钱婆家。
对外说是钱婆的外孙女，实属是误打误撞。
那是邻居王大伯看她进出钱婆家，叫的又熟稔，以为是钱婆外孙女，对外就嚎她是钱婆外孙女。
叶扶灵听闻也是欣然接受，借着这个身份在村里走动比平常都顺畅了不少。
不过钱婆还不知情，她已年近九十，老态龙钟，很多器官也同主人垂垂老矣，平日说句话都要凑到耳边说，要她看什么东西也是要拿近了看，又负一身的病，不常出门，哪里听得到自己无中生有来了个外孙女。
好在叶扶灵也不是要来这干什么偷鸡摸狗的事，索性不告诉钱婆。
她顺着凹凸不平的泥路走，在林荫中移动着。
将将走到坡上，刚从肃静的松林中窥见钱婆的屋角，村子上空突然飘荡起一阵歌声。
“Girl,每当我开始沉默的时候，你比我更难过，好像你的错；Girl，每当我梦想未来的时候，你兴奋的感受，比我还要多……”
声音从村南方向传出来，那儿长有一棵百年老树，根茎粗大，树冠林荫繁茂。
喇叭在树上头挂了几十载，风吹雨打一直撑到现在，早已是病体残骸，每次有事通知都会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和嗬嗬声，活像喉咙里卡了一口千年老痰。
叶扶灵步子不停，很快来到家门口，那首漫长的歌也算是到尾了，村长的咳嗽声从里头传出来。
“咳咳。”
村子咳了两声：“兄弟姐妹们，伯伯嬢嬢们，咳咳……”
她停下脚站定，竖着耳朵去听，头顶上一声“吱呀”，抬头一看，原来是王大伯开窗从二楼的窗户探出半截身子来，梗着脖子也在听呢。
“大家最近也都知道了玉国夫妇俩的事了吧……他们夫妻俩几年拼搏的血汗……砸进医院……春也都耗在医院，为了孩子如此奔劳大家也是有……共睹的，这些事各位也都经历过……也能体会到其中的心酸。今天呢，我们请到了厉害的大……能够帮忙找孩子……滋滋滋……大家吃完午饭后可以到广场来一下，到时大师给大家发个符，可以保命的。”
叶扶灵无心听也不想回屋，静静站在门口等话说完，无聊之际地数了数，发现喇叭卡了不下五次，话被卡的七零八落。
王大伯低头看她，嘿嘿笑了两声，抬手跟她打招呼：“小襄，吃饭了没？”
小襄是她自己起的小名，在挪河村，她就叫叶襄。
叶扶灵牵起一抹淡淡的笑，朝他点头，回答：“吃了，大伯吃饭了吗？”
王大伯摇头，“砰”一声把窗子关上。
叶扶灵转身朝屋走，看见钱婆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到门口，眼睛转了一圈也不知道声音从哪传来，迟疑一会儿，开口问：“谁啊？”
皮包骨头的手扒抓着门作势要出来，腿脚几次抬起也没跨过门槛，反而有朝前倾倒之势。
叶扶灵赶紧上前扶住她，把她带到沙发上坐下。
“小襄，是你吗？”
叶扶灵微微颔首，愣了一下，反应过来钱婆看不见，于是回答：“是我。”
钱婆茫然半会儿，身子一抖，那具枯骨似的身子剧烈痉挛起来，混浊的眼球震颤，她紧紧抓住叶扶灵的手，神色慌张失措，不住往叶扶灵怀里钻，一遍又一遍问：“外面在叫什么，是不是她们来索命了？”
叶扶灵皱眉，知道钱婆意识又混乱了，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简单说了刚才的事。
“村里有点事，村长叫大家去广场集合呢。”
钱婆听到这话，反应更大了，死死抓着她的手臂，多年不修剪的指甲陷进皮肉里。
叶扶灵吃痛，挣开桎梏一看，胳膊上一圈月牙，已经有瘀血了。
“村里有事？一定是她们回来了，咱们得找个地方躲起来……啊对，把门关紧别出去了。”
钱婆说着自顾自松开叶扶灵，佝偻着腰要去关门，眼睛飘忽不定，嘴里一直念着：“得快点，快点。”
叶扶灵被她这样吓到，急忙把她拉回沙发上坐着，开始胡说八道安慰起人来：“村里有人结婚，叫大家伙一起去商量办喜酒。”
语气轻柔，手一下一下地轻拍她的背。
钱婆僵直发抖的身子放松下去，喃喃重复：“哦，有人要结婚了，好事，好事……”
叶扶灵松开她，对她说道：“那我去广场看看。”
钱婆木纳地点头，随后松开叶扶灵，临了还不放心，抓住她的衣服问：“真的吗？”
叶扶灵郑重点头：“真的。”
比珍珠还真！
叶扶灵放轻脚步出门，随着稀稀拉拉的人一起走到广场。
挪河村的户数其实不多，只有几十口，上不了五十。
叶扶灵到的时候广场已经围了一圈人，村子半数以上的人都出来了，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喧声震天。
迎面跑来一个脏兮兮地孩子，那孩子和朋友玩的欢，咯咯笑着撞上来，叶扶灵躲闪不及与孩子撞上，踉跄退了几步。
那孩子抬头瞅了一眼叶扶灵，脸上的笑一下便消失了，什么话也没说就匆匆钻进了人群里。
还有人继续往圈里走，个个踮着脚伸长脖子朝里头看，搞得里头有什么稀世珍宝似的。
挪河村就像一条封闭的湖水，外头的水流不进，里面的水流不出，村里到处是老人，他们常常坐在门口无神地盯着灰蒙蒙的天看上一整日，像一个个被摄夺灵魂的人偶，不管白天黑夜，一派死气沉沉。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热闹的挪河村。
叶扶灵心里的好奇被勾上来，自然也走到圈子周围，几番弯弯绕绕就钻到内里去了，喧嚷的讨论萦绕耳边。
“村长他们去哪找来这么俊的大师，红唇白脸的，这大高个，我上去了能荡个秋千。”
“不是村长找的，是玉国夫妇俩找的，村长这老滑头，怎么好意思往自己脸上贴金呢！”
“唉呀，我就知道他那德行。”
“这孩子不会是个骗子吧？你看他毛都没长齐，年龄都没之前那些请来的人大，估计更不靠谱了。玉国夫妻真是病急乱投医，毛头小子也搞来了。”
那人长叹一声，“等会儿他要是跟那些先生一样卖符，你买不买？”
“不买不买，他就是强塞我也不买，我就是来凑热闹的。”
……
嘈杂的声音消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清亮的男音。
“符一共有三张，大家拿到这个符，一张贴在门楣上，一张把它揣在口袋里，别攥在手里也别乱丢，剩下来的一张，接下来会提到。”
叶扶灵刚站定，怀里就被人塞了三张符。
人群里有人高声问：“是免费的吗？”
“免费的，免费的……”
听见有人这样问，发符的人十分不耐烦，一边发一边用怒音回答。
这下刚才还摆手拒绝的人疯了似的往前挤，叫着喊着要符纸，像要把发符的男人生吞活剥，可把他吓得半死，抱起符纸围着广场绕了一圈，最后停在了一个男人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