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楚祈安感觉有人在拽她,她尝试睁开眼睛,勉强眯成一条线,可眼皮直打架,没几秒她又合上了眼。

    她模模糊糊地听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空灵,遥远,断断续续,就像是在水里,好像听得见什么,但什么都听不清楚。

    突然她像是掉进了深水中,冰凉的感觉让她不由得闷哼了一声。

    过了一阵,声音渐渐清晰起来,但她仍然睁不开眼。

    “怎么回事?好烫”楚棠坐在床边,看着昏迷不醒的楚祈安,摸了摸她的额头,她站起来在厢房里转来转去,“这可怎么办啊?”

    “宋老头怎么回事,说了叫大夫来,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没来?”

    她把楚祈安额头上的毛巾取下,上面已经沾上了楚祈安的余温,楚棠皱起了眉头,把毛巾放入刚打的冰凉清水中,摆了摆,再次叠成方块状,敷到了楚祈安的额头上。

    “噗通。”一盒药膏从塌上掉到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楚棠轻轻拾起,她扭开盖子,看了半天,才用手指触碰一下,冰冰凉凉的,她心道:试试看,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便抬手抹在了楚祈安的太阳穴处,又小心地涂抹在了楚祈安的伤口上。

    忽然门外传来一声犹豫的声音。

    “楚小姐……”

    “快进来,宋老爷怎么说?”

    屋外一小厮走进房子,他老实地回答说:“宋老爷说最近圣山水苑生病的人多,等大夫有空了就过去。”

    楚棠忽然控制不住情绪,怒斥道:“等大夫有空?那是让我们等死呢?!”

    “等我们死了,他也就不用来了!滚!”

    小厮被突然变脸的楚棠吓了一跳,看着她满脸的愤怒,一个瓷碗砸在他的脚下,碎成了渣渣,这小厮面色骤改,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啊啊楚小姐,我只是陈述了老爷的话啊!”

    楚棠有些愤怒地一下把门“嘭”地摔上。

    楚祈安听到了如此大大动静,她用尽全力睁开眼睛,嗓子刺痛干渴,就像是里面卡了鱼刺一样。

    “嘶……”

    她试探地发出声音,止不住皱起眉头,表情痛苦。

    尽管声音微小,楚棠还是听见了,她急忙转身,倒了一杯水,半蹲在床边,小心翼翼地喂进楚祈安的嘴里。

    “第一次伺候别人,你识相点,快喝。”

    “咳咳……”楚祈安有些呛住,楚棠连忙扶她起来,拍了拍她的背。此刻她只觉得疼痛,像是有一把刀拉开了她的嗓子一样。

    “你终于醒了,你昨天怎么回事?发热了!”楚棠脸上立刻由最初的担心转为恼怒,“昨天发生什么了?你为什么半夜才回来?”

    楚祈安没有理会楚棠的咄咄逼人,她强忍喉咙的刺痛,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叫,崔,来。”

    “谁?崔暮莹?”楚棠愣了一下,“她不是自己都受伤了吗?你找她干什么?”

    已是晌午,外面正是酷暑,阳光映地树叶绿地发亮。

    阁楼里,温落尘轻抿了一口茶。

    秦佑抱拳走到温落尘身边,他不解地开口:“主子,您为何把明月霜送给了楚柔?您明明知道那很珍贵的。”

    温落玩味地笑了笑,并未理会秦佑的质问,“你猜猜,楚柔昨天夜里在哪里?”

    秦佑愣了一下,不知道为何温落尘突然问他这个问题,他老实地回答道:“不知。”

    “她昨天夜里在青溪。”温落尘一手拿着折扇,轻轻敲打在另一个手的掌心里。

    忽然,他拿起一个卷轴,一张圣山水苑的地图铺开在了桌子上。

    “啊?为何?”秦佑先是震惊了一下,他看着温落尘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地图上滑动了几下,突然意识到什么,“主子,从楚柔居住的阁楼里,到崔暮莹居住的地方,不管怎么绕,青溪是必经之路。”

    温落尘轻轻点了点头,他微微眯起眼睛,带着一抹难以捉摸的笑意,“嗯,她被划伤了。”

    温落尘看了一眼一脸疑惑的秦佑,他缓慢开口:“真是可笑,她坐在青溪那里思考人生,呵呵。”

    秦佑忽然抬起头,试探地问道:“莫非她也是去查崔暮莹的?”

    温落尘嗤笑一声,“被划伤了,那肯定是没走大路。”

    “你猜她为什么不走大路?”温落尘忽然眨眨眼睛,看着秦佑。

    “啊,主子,那楚柔去的时候莫非是遇到了——温赐!”秦佑沉思片刻,陡然拔高了声音,但他立马否认,“不会的,曾辽会发现她的,她怎么会逃出?”

    “嗯哼,”温落尘心情似乎变得很好,他赞赏地点点头,“她的伤口手臂上有很多,都呈细长线状,每隔一厘米左右还有向外扯拉的趋势。”

    “你猜是什么,玄阴草。”温落尘没有给秦佑回答的机会,他摘了一颗饱满的葡萄塞进了嘴里。

    “什么?!玄阴草?”秦佑惊诧不已,他不可思议地说,“怎么会长在圣山水苑里?宋康年怎么敢的!”

    “呵,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时不时圣山水苑就会举办花宴呢?这么多种花草,总有相克的,又怎么会在此地齐放?”

    秦佑一怔,他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些问题。

    温落尘转过头,看着窗外的太阳,微微眯了眯眼睛,他脑海中又回忆起被史书删去的古老的大温历史。

    玄阴草,是天灵毒草,吸人血气,不仅能护佑一方花草,更能使种此花的人走上好运之道。人人都想富有,人人都有贪欲,因此很久以前整个大温国子民热衷于种此植物,他们就像是失了心智,痴迷,狂热,一个带动一个,一批接着一批,大温国花草茂盛,那些子民整日在金银堆里徘徊,越来越多的人富有,越来越多的人成功。

    可是,突然有一天,最开始的那一批人接二连三地自杀,情况不一,死法各式各样,人们陷入了恐慌。官府介入调查,他们坚信这是故意为之的凶杀案,他们扬言要调查出凶手,却发现逝者的遗书里有很大的共同之处——情感的波动。

    【我好没用……我不该走上这样一条路的。】

    自责。

    【要是她还在,是不是我们就可以团聚?我要去陪她……】

    怀念。

    【我好害怕,没人在,一个人都没有……】

    孤独。

    不同的情感交杂叠加,使得每个人都变得格外敏感、脆弱,他们就像是被一张无形的蜘蛛网所困烛,越是挣扎,越是动弹不得。

    无助、孤独、怀疑,不断冲刷着他们的灵魂,他们无法控制地思考起自己的过去,回忆着那些痛苦,那些悲伤,不能自拔,越陷越深,直至自我精神上的释然,灵魂的解脱。

    官府进展停滞不动,越来越多的人崩溃,他们就像是失去了心智,甚至分不清什么是哭,什么是笑,说话木讷,眼睛无神。

    泱泱大国的整个繁荣和有序,在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彻底坍塌。

    如今的陛下那时初登基,风华正茂,怎能眼睁睁地看家国沦丧,民不聊生?面对贪官腐败旧势力的压迫,他决心下令整改,杀出一条血路,要求全国禁止种此类植物,安置已经病入膏肓的人们,救治那些已经有些预兆、开始木讷的子民,一步一步,让泱泱大国重振,只是不再有当年的威仪。

    平久必乱,乱久必平,这是每一个朝代延续的至理箴言。

    如今陛下年事已高,多少年的风雨不再,多少年的平和安宁,让人们逐渐忘记了屈辱的过去。欲望破土而出,正是黑暗来临的前兆。

    毒品,是害人的东西,温落尘一直都知道。

    秦佑的声音打断了温落尘的沉思,温落尘抬眸,“所以,我把药给她了。”

    “主子,那人与我们有何干系,死了她一个,并不阻碍我们的路。”

    “嗯,所以,我给她的药并非全然有效。”

    秦佑愣了一下,温落尘慢慢撇了他一眼,声音玩味,“一半是真,一半是假,你觉得她会用哪一半?”

    真则恢复身体,更加强壮。

    假则浑身发热,痴傻而死。

    温落尘轻笑一声,“至于我给她涂的是真是假,我也分不清。”

    好戏就要开场了。

    骄阳下。

    “崔姑娘,我的贴身婢女发热很严重,你就去看看吧!”楚棠几乎是拽住崔暮莹往前走,崔暮莹疯狂摇头,“我不去!我不去!”

    “行行好吧,神女,不都是说医者仁心吗?你就眼睁睁看着她要烧成傻子?”虽说是语气柔和地说着软话,但是楚棠手上的力气可一点都没少。

    崔暮莹被拽着都快到厢房了,她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直接躺在了地上,大声哭喊:“我不要!我……唔!”

    楚棠捂住了她的嘴,想起了楚祈安先前交代的一句话,她虽然不解其意,但还是看着崔暮莹的眼睛重复了一遍。

    “她让我转告你,不属于这里的东西要给自己找出一条出路。”

    崔暮莹忽然眼睛里的泪水崩出,她颤颤巍巍地开口,“她在哪?我现在就要见她!”

    殊不知,厢房里,楚祈安一把匕首握在手上,她扭了扭手腕,正等待上门的羔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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