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兴城,是霍家的起源地,由于地处人界的中部,地势平坦,土地肥沃,适合农耕,所以霍家的祖先原本是农民,他们之所以能够崛起,也是得益于五百年前的那场战乱。

    相对于其他藩王来说,霍家的封地是最小的。不过,虽然他们封地小,但封地人口密集度高,城邦也比较集中,所以辖下城邦也不少,一共有座,单从人口来看,并不少于独孤家的封地。而且霍家封地比较靠近京城,一向是京城的粮仓,这是其他藩王难以比拟的。

    霍明浩先陪高杰去了益兴城,安顿好高杰之后,又亲自去接独孤燕。在他看来,独孤燕归顺新朝,是一件大事,不容有错。

    看高杰真敢单刀赴会,远离京城,独孤燕很是佩服,他自认做不到这点。何况霍家刚归顺,是否诚心还是个未知数,在这种情况下,高杰来益兴城,其实是有很大风险的。

    当然,他把见面地点定在益兴城,这里面也是有风险的。但他相信霍明浩,相信霍明浩不是小人。

    高杰已在府衙设下酒宴,独孤燕他们一到,便可开怀畅饮。但独孤燕的心里始终还是有点别扭,见了高杰之后,不怎么说话,只是一个人垂头默默地饮酒。

    看独孤燕不做声,高杰说道:“独孤老儿,你不要那么小气了,虽然我们之前打过仗,但兄弟间也照样有打架的时候,既然现在我们能坐在一起喝酒,为什么就不能把打仗的归打仗,喝酒归喝酒?”

    独孤燕说道:“这跟小不小气没关系。”

    “那跟什么有关系?”

    “跟道有关系,道不同不相为谋。”

    高杰想了想,说道:“你要跟我论道吗?好,既然你要与我论道,那今天我们就好好论个够。”然后他又对霍明浩说道:“明浩,今天独孤老儿要与我论道,你就委屈一下,权当个裁判。”

    看高杰认真,霍明浩暗中好笑,应道:“是,陛下。”

    霍明浩答应了之后,高杰对独孤燕说道:“独孤老儿,来吧,现在裁判也有了,尽管放马过来。”

    独孤燕看了看高杰,然后说道:“象你这种背经离道之人,还有什么资格跟我论道?”

    “既然你觉得我不配,那为何要见我?大家在战场上见不是更好?”

    独孤燕一噎,沉默了下,说道:“你连是谁给你们高家的富贵都忘了,还有什么道可言?”

    “我没忘,我们高家不是乞丐,不是奴才,我们的荣誉不是袁家施舍的,是靠流血流汗挣来的。”

    “如果没有历代圣皇的恩宠,你们高家会有今天的富贵?”

    高杰看着独孤燕,问道:“你的意思是说我们高家只能当狗?当奴才?”

    “我可没这么说。”

    “在我听来,你就是这个意思。”然后高杰又说道:“你的第一个立足点就有了偏差,这个道只会越走越偏。”

    独孤燕沉着脸,不做声。

    高杰看了看他,说道:“袁弘之所以可以肆意挥舞着他手上的屠刀,肆意蹂躏任何人,就是因为他觉得天下人的饭碗都是他给的,甚至所有人的生命也是他给的。我想问一句,他为什么会这样认为?这明明不是事实。”

    “因为他是皇帝。”

    “那在他之前呢?甚至在袁家之前呢?天下人的饭碗和生命又是谁给的?”

    独孤燕给问得哑口无言。

    高杰继续说道:“按这个逻辑,如果我把袁弘杀了,那天下人是不是都要消失了?”

    独孤燕继续沉默。

    看他沉默,高杰又说道:“这些腐朽的东西,早就应该扫进垃圾桶。当然,如果你觉得这些东西很宝贵,还想继续当袁家的护院,你可以助袁弘复辟,他杀人的时候,你甚至可以帮他拿刀,他高兴了,说不定可以给你们独孤家更大的荣誉。”

    独孤燕激动地说道:“高杰,你这是在污蔑我,污蔑独孤家,我们独孤家的荣誉,是用性命保一方百姓安定换来的,对得起这份荣誉。”

    “依你之言,那就是说你们独孤家的荣誉是西北的百姓给你们的,并不是你们给袁家当狗才赏给你们的,那为什么要让我们高家安心当一只任人宰割的狗?”

    “这个问题太复杂了,我不跟你争。”

    “能有多复杂?在我看来,也就一句话的事情。”

    独孤燕气呼呼地说道:“反正皇恩浩荡,你这种逆贼是理解不了的。”

    看独孤燕生气了,高杰提声说道:“之前我还一直在想自己的行为是不是过激了,今天跟你谈了之后,现在我可以肯定了,自己干得不错,因为袁家养的狗跟奴才实在太多了,再这样下去,天下的百姓将无路可走。”

    独孤燕铁青着脸,瞪着高杰看了看,然后冷哼了一下,但没有出声。() ()

    高杰又说道:“袁弘之所以为所欲为,就是因为有太多的奴才可以使唤,现在没了奴才,也就一丧家之犬,如果你要为他而战,尽管放马过来,我高杰绝不会眨下眼睛!”

    看高杰越说越激动,一旁的霍明浩说道:“陛下,王爷已经和袁弘分道扬镳。”

    “行为虽已分了,但灵魂还没有跳出来!”

    独孤燕怒道:“高杰,你可别太过分了!”

    “我过分?今天我是以朋友的身份和你说话,我说的不对的地方,你可以反驳我,你说的不对的地方,我照样可以反驳你,这有什么过分的?!”

    “你。。。。。。”

    “词穷,说明道理短,现在我跟你说,我不但要赶走袁弘,还要把他的那一套全部砸碎。”

    “延续了千百年的东西,不是你想砸碎就能砸碎的。”

    “靠我一个人当然砸不碎。”

    独孤燕端起酒杯,狠狠地喝了,然后伸手抹了抹嘴,说道:“现在你已经砸碎了很多东西,那你告诉我,你用什么赢得天下人的拥护?”

    “放下贪念,与有能力的人共治天下,让天下百姓安居乐业,免于贫穷,免于恐惧。”

    “听起来好听,通常好听的大都是谎言。”

    “你觉得我的新政是谎言?”

    “谁知道。”

    “既然有质疑,为什么不去验证一下?”

    “这种东西怎么验证?”

    “参与到其中,自然知道真假。我高杰已豁出去了,就算给后人骂为千古逆贼,也要还天下以清明,让天下百姓免于恐惧。”

    “如何让百姓免于恐惧?”

    “让制造屠刀的人砸烂屠刀,百姓自然就不再感到恐惧。”

    “谁是制造屠刀的人?”

    “例如你和我。”

    “那如何砸烂屠刀?”

    “相互一起砸,你砸我的,我砸你的。”

    “我怎么砸你的?你又如何砸我的?”

    “我给你们自治权,但这些都是有条件的,不管是赋税,兵役,刑律,我都会给这些加上枷锁,这些枷锁不但对你们有约束,同时对我也有约束,如果谁想破坏规矩,大家群起而攻之,这样,就不会有人因为贪欲而为所欲为,不能为所欲为,屠刀自然而然就没有存在的价值了。”

    “如果是你带头破坏规矩呢?”

    “你们可以群起而攻我。”

    “那如何控制朝廷或者哪个藩王的欲望膨胀?”

    “通过兵役来控制。每块封地的拥兵率不得高于封地靑壮年人口的百分之一,朝廷的戍京军人数不得高于各封地士兵总和的百分之二,这样一来,相互有约束,就不会有人因为拥兵自重而变得疯狂,现在我要做的事情,就是让天下不要出狂人。”

    “这些措施,你确定能顺利实行?”

    “也许一开始的时候大家会觉得难受,但慢慢地,大家就习惯了,就像吃饭那样习以为常,到了我们的下一辈,做起来就更加轻松了。”

    霍明浩说道:“独孤王爷,陛下正在开创一个新的世界,需要大家一起努力。”

    独孤燕沉默了很久,终于说道:“这个世界听起来还不错,算我一份。”

    看独孤燕表态了,高杰很是开心,说道:“我就知道你老儿还有点血性,还没有老糊涂。”

    独孤燕板着脸说道:“如果我发现你在骗我,我就取你性命。”

    高杰哈哈一笑,说道:“你老儿真的老了,整天疑神疑鬼的,这也是一种恐惧,要不得。”

    霍明浩说道:“两位,你们今天的论道,以我这个裁判来看,你们是大道至一。”

    高杰又是哈哈一笑,然后看了看独孤燕,说道:“独孤老儿,多谢你成为我的战友,来,我们喝一杯,从此之后,我们并肩作战。”

    独孤燕犹豫了下,问道:“你准备怎么处置袁弘一家?”

    “现在我还没时间去考虑他们,如果他们知趣,就老老实实做人。”

    “如果他们不老实呢?”

    “那就耕田去。”

    独孤燕沉吟了下,说道:“现在平阳城还有二十多万兵马,虽是拼凑起来的杂牌军,但也不可小觑。”

    高杰想了想,说道:“他们的兵马容易处理,你和明浩封住他们的通路,时间一长,估计平阳城内的野草树根都会被吃得精光,到时那些士兵自然就会自寻出路。”

    “好,袁弘没了兵马,自然就老实了。”

    与独孤燕握手之后,第二天,高杰又给董时宗去信,约他在德康城城外见面。信送走之后,他便回京城,等候董时宗的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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