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测站呼叫帝国。”

    “观测站呼叫帝国。”

    密密麻麻的设备布设在了小小的一间客舱之中,正如周然所料想的那般,皇女玉瑛一直并未联系上那个久远的国度。她无数次地尝试过,经历过麻木、失望种种过程,最后在遭遇小行星来袭的那一刻终于感到了解脱。

    但是可惜,人常常并不能直接获得解脱。

    突如其来的转折又让她找了自己活下去的使命,出于深刻于基因之中的忠诚与责任感,她必须将主宰所在的消息传递回帝国。只是无论她重复多少次,临时布设的通讯塔台也无法做到任何有效的沟通。

    实际上与周然料想的不同的是,皇女玉瑛并不像她表现出的那般安之若素,她只是将那一切的情绪变化都藏在心中,没有表现出来。

    她也不清楚帝国会如何面对这个消息,但是她明白,她到这里来,一定是肩负了某种必然的使命。而这使命或许成功,或许失败,却始终会伴随终生。

    稍微收拾了一下周围铺设的设备,皇女看着船舱之内的木质构造。虽然她观测这个星球了许久,但是至今她才是第一次亲眼看一看这个一直被她所关注的土著文明。

    因为阿鹊姑娘吩咐过,所以客船上并未有人打扰她,她有足够的时间去做自己的事情。

    只是她却忘了,某个人一定会来找她。

    “你不应该是在陪江女士么?”

    目光在门口的周然身上扫过了三巡,她确实表现出了某种诧异的情绪,不是很明显,却被周然捕捉到了。他想要的正是这个,如果是全无波动的人,是没有破绽的,但是若说有人没有任何破绽,那大抵上是不太可能。

    “我们来聊聊你的使命?”

    “嗯?”

    骤然侧目,但是很快皇女就恢复了平静,她不太相信读心会出现在面前这个男人身上,虽然他身上有主宰的气息,但是很显然他和银河人类帝国的那个无形主宰还有着相当漫长的差距。

    突兀的举动当然引起了周然的注意,但是他并不急于拆穿,有些话题需要慢慢引导敲定。现在他所知的信息还过于稀少,帝国的目的,观测站与帝国的联系都只存在于他的猜测之中,实际可以验证的证据并不是很多。

    周然无法压抑自己好奇的秉性,就像猫看到会动的毛线球。

    “总不至于帝国派遣观测站过来的时候,会一点儿任务都没有布置吧。”

    “观测站的任务自然就是观测宇宙之中存在的文明,这一点无需帝国批准即可执行。”

    面对这样的问题,皇女很从容,她一开始早就设想过面前这个男人提出问题的话,自己要如何回答。毕竟对方身上有主宰的气息,自己是很难对其说出谎言的,但是信息传递的时候,总有误解和省略,这是信息传输的必然损耗。

    就像她曾经告诉周然的那样,她并未将这个星球的信息告诉女皇,实际上是不能还是没有,这其中就有很大区别。她对此心知肚明,但是她并不清楚面前这个男人是否能够猜到。

    想来应该是可以的吧,否则也不会有如今堵门的详谈了。

    “那么你是否会对我说谎?”

    “那要看你对于谎言是如何定义的,而且我没有理由对你说谎。”

    并没有被质疑的恐慌或者愤慨,皇女只是很平静地回答着周然的问题。她其实不意外自己被质疑,毕竟她确实隐瞒了一些东西,而且依她对于周然的观察,她隐藏的这些东西可能与周然的想法确实是想违背的。

    但是,她始终忠于帝国。

    “帝国依旧处于扩张之中吗?”

    “当然,帝国依旧欣欣向荣,哪怕遭遇了失落帝国,也不会有什么变化。”

    “是啊,我们在胜利,我们总在胜利,我们始终踏在胜利的道路上。”

    回想着了一下曾经的游戏经历,周然确实赞同皇女的说法,帝国的胜利始终是被设定好的,无论任何艰难的处境都不至于让帝国覆灭,这就是游戏和现实最本质的区别。

    现实之中,不会存在不灭的帝国,但是游戏可以。

    它不会失陷于战乱,它不会沦落于时光,它不会停滞于贪腐,它不会消弭于绝望。哪怕主宰它的主人离开了,它也只会是凝滞于光阴之中的一尊雕塑,永远停留在主宰离开的那一天。

    “你是如何来到这里的?”

    虽然流露出意图就会产生破绽,但是其实皇女对于周然的好奇一点儿也不比周然少,她还是没能忍耐住自己探寻的意图。作为观测者,她深知过于旺盛的好奇心,会使事情的走向变得不可捉摸,但是谁又能压抑住自己的本性呢。

    更何况,如果真的可以探究到周然的来历,或许对于她联系帝国也很有帮助。

    可惜的是,周然也只能给出一个相当敷衍的回答。

    “我不知道。”

    “我也不是没有探究过自己的来历,但是对此,其实我全无头绪。更何况在我的信条之中,迷失的第一要义,并不是知晓自己的来历,而是明确自身的处境,好好地活下去。”

    “你说的对。”

    眯了眯眼睛,皇女其实明白周然话里的意思,她也承认周然所说的确实是生存的要义,但是身为帝国的继承人,她如何能够抛弃自身的使命呢?

    “被困在遗迹之中的时候,我也曾这么想过,但是你不一样。”

    “哦?我哪里不一样了?”

    “···”

    似乎是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皇女便沉默了。无论周然怎么询问,她也只是不再开口,并借着换衣服的理由下达了逐客令。

    只是刚踏上甲板,值班的客船护卫就同他打了招呼。

    “周公子,还有两天就要靠岸了,你的病好些了吗?”

    “啊,是的,好多了。”

    算是猜到了阿鹊姑娘给自己编造的理由,周然虽然并不需要刻意隐藏自己的行踪,但是也不能辜负阿鹊姑娘所动用的脑力。

    “桑临是吗?”

    “嗯,周公子还记得我?”

    仔细打量了一番面前那个瘦瘦高高的客船护卫,毕竟这些似乎都曾经是阿鹊的嫡系,以周然的印象而言,在这个唯我独法的世界之中,能记住人名已经相当不易了。() ()

    更何况,他分辨他人其实大多是以小地图上显示的光亮度,似乎这样想来,世界与他之间的距离又一次地疏离了起来。

    “算是有眼缘吧。”

    “那小人倒是有个不情之请。”

    “直说吧。”

    一身褐色的短打劲装,这位客船护卫得到了周然的允许后,就坦然开口,道出了自己的请求。

    “劳烦公子指点一下罡气的要义。”

    “那你可算是问错人了。”

    周然并非敝帚自珍的人,但是他突破罡境着实是取了巧的,如果问他如何驱使罡气,洗练身躯,他倒是还能指点一二。但是突破境界这种事情,他也只能爱莫能助了。

    “我可以让你亲身感受一下,但是你要让我指点,可算是难为人了。”

    “罡气于我而言,只是器具,善于使用器具是我的本领,但是假使你要让我说明,这器具的构造和由来,我恐怕就很难帮到你了。”

    “啊,是小人失礼了。”

    虽然并未获得最想要的结果,但是桑临似乎还是相当满意和感激的。他其实也算是临时起意,毕竟在他们这些客船护卫看来,他们的身份和这位杀伐果决的周公子其实极不对等,能说上三两句话,已经算是得天之幸了。

    可是,桑临心思活络,在他看来,其实其中多少还有些不同。

    他们都知晓自家大小姐和这位周公子的传言,作为嫡系,他们更是明白自家大小姐为这位周公子付出了多少。只是一开始这位周公子的风评并不是很好,之后获取名声的手段又过于酷烈,大家心有戚戚,不敢搭话而已。

    实际上,就桑临自己的观察,这位周公子只对有敌意的人或者妖邪手段酷烈,其余时候完全是一副平易近人的姿态。

    那种随和的状态,装是装不出来的,就算一时可以扮演,之后也会露出破绽。

    “公子能够让小人感受一下罡气,已经是小人万幸了。”

    然而周然摇了摇头,示意对方不必如此谦恭。他对于提高普通人的实力一直是抱有认同感的,虽然他似乎已经超脱了部分妖邪的威胁,但是对于那些天资不够,或者没有机缘的人来说,气境已经是他们的顶峰,这样的实力又怎么能在这个世界好好生存呢。

    “虽然谈不上指点一二,但是心得体会我也可以讲一讲。如今也算是个好机会,你把其余几人一并叫来吧。”

    思索了一下,周然虽然觉得自己教导这些人可能会有误人子弟的嫌疑,但是大家都算是成年人了,如何取舍都应是自己选择的,那么也就没有那么多的顾虑。

    对于周然的吩咐,桑临自然欣然照办。他们这批客船护卫终究算是一个集体,如今他若是一人得了全部的好处,难免会被人议论遭人白眼,但是他又是私人请求,也不好再得寸进尺。

    但是周然主动开口,那情形自然就有所不同了。

    “见过周公子。”

    “周公子。”

    “嗯。”

    与几位客船护卫依次打过招呼,周然就极其娴熟地展现了自己的剑罡。

    “真气凝练成罡的要义,我其实也是不甚了解,所以就不和你们详谈了。但是假使你们其中有人入了罡境,那么我今日所讲的这些,或许对你们而言,应当也是有进益的。”

    看着周然掌中那晶莹微红的剑罡宛如游龙一般肆意游曳,不光是桑临,其余几位客船护卫也是看得眼睛都直了。他们有的有师承,有的算是自学成才,但是他们都不曾见过这般驱使如意的罡气。而且他们也知晓,其实周然的剑罡是无色的,之前码头那一战他们也看得分明,心里都清楚此时的模样是周然特意为之。

    “相比于气境时的真气,罡气更为凝练,所以可以在体外长久演化。而脱胎于肉身的樊笼之后,罡气之中其实更多的是带有你自己习武至今所凝练的意志。”

    “你们因何而习武,简单地说,罡气其实就是你的气息和意志的糅合。这种意志一定要简单,简单到一个念头就可以想明白,之后才能做到对于罡气的驱使。”

    “直行,后退,旋转,循环。就和习武最初打基础时,最基本的拳术和剑术一般,只有最简单的,才能最有力量,也最快捷。”

    透着微微红色的晶莹剑罡随着周然的话语在他掌中不停循环着他所说的那些简单动作,甚至周然还将手掌伸到这几个客船护卫面前,让他们感受到了那种凝结在罡气之中纯粹的意志。

    身为武师,这几个护卫都知道这已经算是天大的机缘了,就算他们都不曾踏入罡境,但是有了今日这番教导,他们进入罡境定然要比其他人要轻松许多。

    有目标的前进和迷途,理所当然的是两码事。

    “公子,小人有个问题。”

    相比于桑临的克制,独孤墨就耿直许多了。他仔细看了看周然掌中的剑罡,踌躇了一下还是把自己的疑惑问出了口。

    “你说。”

    “小人天生对于罡气敏锐,哪怕一般的罡境高手,小人也能看清他们体内的罡气流转,但是为何对于公子您,小人却无论如何也看不清呢?”

    “那你现在再看看?”

    浸染骨骼的罡气重新在体内充盈,这是周然当初从卓青岚身上观察到的那种以罡气淬骨的练法。相比于一般的罡境,周然算是见过了最接近苦海境的人,只是他距离苦海仍有一条不见边际的迷途。

    “原来是这样,罡气竟然还能用来淬炼肉身吗?”

    确如周然所想,放松了意志,自然而然那位独孤墨就能得见自己罡气的走向。但是很显然,对方只是能够看见,实际距离罡境其实还有一段不少的路途。

    “莫要好高骛远,等你们的真气真正凝练罡气的时候,你们就会明白,利用罡气淬炼身躯,可不是单纯用嘴说,就能够做到的事情。”

    算是告诫了一番罡气淬体的危险性,周然虽然给他们指了一条明路,但是他自己其实很明白。哪怕这些人也有天资,和自己也是无法相提并论的,他们根本做不到自己这样毫无顾忌地自我洗练。

    他始终还是那个流离世界之外的旅者,疏离世界之外,或许才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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