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镜子里反映的她的影子,梅雪珍的样子,白粉色的肌肤,微翘的肉肉的鼻子,标准的杏仁眼睛,右眼下一颗浅浅小痣,柳叶眉,却是浓得茂盛,是张扬的柳叶眉,充斥着少女的朝气,嘴巴颜色淡淡,没什么特殊只是普通的标准唇,脸型处于鹅蛋脸和娃娃脸之间,或许是婴儿肥还未消退的缘故吧,透着乖巧稚嫩,倒是不像个快上高中的女孩子。

    梅雪珍的一切单挑出来都不是极其惊艳的,只是长的适中,像花朵初初绽开,恰到好处,又有很是标准的三庭五眼,这样的加持下,梅雪珍的样貌是耐看的,舒适的,小小的美丽,是雪落下的浅黄腊梅。

    对,是在霭霭白雪的映衬下,腊梅绽放出一抹淡雅的浅黄,如同冬日里的一缕暖黄阳光,静静地散发着坚韧与希望的光芒,这是梅雪珍所带有的独特美感,也是陈翼鹤所贪恋的。

    梅雪珍打量自己,不仅是皮囊,她在看镜子里究竟能看透多少皮囊下的心思。

    心里,脑海里都是面对即将于久别三年的陈翼鹤相见的忐忑,胸骨下暗藏的紧张感如同细雨般悄然降临,这种紧张不仅仅是对未知的恐惧,更是一种对过去的怀念与对未来的期待交织在一起的复杂情感。

    在重逢的前夕,脑海中会不自觉的回放着与故人共度的点点滴滴,那些欢笑与泪水仿佛就在昨天,却又遥远的如同隔世。心中既期待着再次见到那熟悉的脸庞,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又害怕时间的流逝会改变彼此,担心是否还能像从前那样。这种紧张感就像是心中的一根弦,被轻轻拨动,让人在期待与不安中徘徊。可能要到重逢的那一刻,所有的紧张与不安才会化为乌有。

    第一次,为了好一些的见面,梅雪珍难免的早起,挑选着行当,想要想象中的体面和风光,是为了弥补过去的狼狈,内心深藏着的她自己都不曾知道的亦或是一直掩耳盗铃的自卑,最重要的是要告诉陈翼鹤三年不见,自己还是好的,好的……

    浅紫色的苎麻夏袍,温婉中点缀俏皮,视线落到脚上的黑色小皮鞋,难以抑制的跳出一段难堪的,无地自容的过往。

    过去,梅雪珍是常常被陈翼鹤气得跳脚的人,两个人会打闹,会追来追去,想想真幼稚。这些事通常是陈翼鹤起的头,冤家冤家,就是这么来的,可玩闹到最后,都是欢欢喜喜,也不结仇,两个都是嘴硬的死傲娇罢了。

    但有一次,是真让梅雪珍伤了心,在和陆菡音彻彻底底没关系后发生的,离六年级的结束也不剩多少时间的时候。傍晚五点,一天补课的结束,梅雪珍正收拾自己的书包,她总是慢吞吞的,永远要当慢到天荒地老的那个学生,陈翼鹤有时候会等她,看她收拾书包,嘲笑几句再走,只有两个人的教室(补课的地方是租的一间教室)在回忆里,是傍晚稀疏的透过蓝色窗纸的光,半拉的铁皮色窗帘厚重的积满了尘,空调关后湿冷的空气,灰绿色的铁质课桌椅吸走了大部分的光,昏暗暗的,是教室无光,还是回忆落灰已是分不清楚。

    在这样难受的环境里,陈翼鹤靠着梅雪珍的桌沿,一股子漫不经心,静静地看着她收拾,待收拾毕了,梅雪珍开口“走了。”头还低着想桌肚里看,确认着一切都没落下。

    “才走,磨磨唧唧,也就小爷有耐心替你善后,这么久了没搞清楚按钮也是一种本事。”死鸭子嘴硬,梅雪珍可没主动让他留下来善后,也不知道是谁天天守着,只为了一趟二人电梯。

    “是是是,老大爷一样的。”梅雪珍确认好,要抬头,脚后退一步,不曾料到踩到东西,有厚度的,下一拍,秒清楚——是是陈翼鹤的脚,愣了。

    “疼,疼,疼,还不快松脚,报仇呢!”陈翼鹤被踩的疼,真是心都一抽。

    梅雪珍立刻回神收脚,“对不起啦,真不是故意的,您可放过我吧。”

    “放过你,哼,小爷的新鞋,好几千,这么大个鞋印子,你说洗鞋店是不是要加钱?”六年级,肆意张狂的小子,口无遮拦的嘴,不经思考的大脑,真是惹人恼。

    梅雪珍没说话,她一直知道他们是两个世界,可是,可是,现在这么直白的告诉自己,两个世界原来是这样的差距,她在此之前其实是不知道洗鞋店的,有专门的洗衣店,却不知道还有几千块的鞋子需要专门的店以供护理清洗,真是糟糕。

    最糟糕的,莫过于陈翼鹤察觉了梅雪珍的沉默,窥探见了她沉默后可能存在的一些原因,却没有完完全全窥探到所有原因,也根本不懂不理解,梅雪珍,不明白她的心,不清楚她的情绪,真是太傻了。

    陈翼鹤傻到,看看指指自己鞋说出那番话后,在沉默中,光明正大的看了一眼梅雪珍的褐色的皮鞋,这是一双皱巴巴看起来薄薄的皮鞋,他是个男孩子,他不懂小皮鞋,不知道其实梅雪珍脚上这双看起来丑丑的鞋子其实是纯手工牛皮的,是做旧的,是田园风的,他不懂,他只以为长得丑而又没牌子的一定是便宜至极的,他也不说话了,怕伤她,可他根本不懂怎样会伤害她,真是傲慢。

    他以为藏得好的飞快一眼,在梅雪珍眼里那样明显,他好似怜悯的沉默,更让梅雪珍觉得是自己的不堪。

    内心一下迎来一场风暴,梅雪珍感到极度的羞愧和尴尬,这种感觉就像是被剥光了所有防御,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紧接着是被冰冷的水突然浇透的感觉,让她瞬间清醒,同时也让她的心跳加速,脸颊发烫。梅雪珍想要下意识的逃避,寻找一个可以隐藏的地方,避免陈翼鹤的目光和评判,这种羞耻感让她一直粉饰太平的敏感心脏开始龟裂,让年幼的她自我价值感降低,觉得自己已是无处遁形的丑陋,真是讨厌。

    这一天,梅雪珍多等了一趟电梯。

    冰冷的金属盒子里,骨头都传来凉意,在夏的季节,此生难以忘怀的酸涩与疼痛,当真是心脏被攥紧的感受。

    很多时候,梅雪珍都清楚,那些差距,总是不经意间就流露,大大小小,苍耳似的,想忘都忘不了。

    梅雪珍望着自己的鞋子,轻轻叹息。

    她一直都是表里不一的人啊,表面的无所谓,表面的欢笑。

    毕竟只是座市里的小镇,还在边缘处,图书馆也只是一栋楼的一层,简陋的让人无法将它与清港市的图书馆比较。

    梅雪珍赶到门口的时候,看了看手表,7:56,还好,来得及。

    推门进去,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正对门口的一排桌椅,靠窗的一个座位。

    那一刻,梅雪珍感到时间的流转,仿佛三年的时光瞬间凝固,心中涌起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三年的时光足以让记忆中的模样变得模糊,但那份熟悉的感觉却在瞬间被唤醒。

    她的心跳加速,既期待又紧张,仿佛是与过去的自己进行一场跨越时间的对话。少年的模样在眼前逐渐清晰,他长高了,眉宇间多了几分成熟,但周身还是有着一些玩世不恭的痞气。

    陈翼鹤的那双丹凤眼依旧闪烁着记忆中熟悉的光芒,有时候看那双眼睛,梅雪珍会不合时宜的觉着:陈翼鹤像只大狗狗。

    现在,他眼里带着一丝好奇和期待,仿佛在问“你还记得我吗?”

    少年站在那里,阳光从窗户洒下,为他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他的笑容如同春风拂过湖面,让人心生欢喜。梅雪珍注意到他的衣着虽然简单,却干净整洁,比起从前张扬,透露出一种内敛的气质。

    这一刻,梅雪珍意识到尽管时间改变了外貌,但那份纯真却如同初见时一般未曾改变。

    六年前的初见,比之今日重逢也不会黯淡。

    “才来?”熟悉语气让梅雪珍放松,果然外貌诚欺人。

    梅雪珍走来要坐下,陈翼鹤从包里拿出一本白皮书,梅雪珍看看封皮《信息学奥赛一本通·初赛篇》,“书你拿去,从头教你。”陈翼鹤修长指尖将书推来这头,骨节分明,在灰色桌底的对比下,白皙的肤色下透出健康的光泽,展现出少年人的青春活力和细腻质感。

    还是新的,梅雪珍觉得陈翼鹤是用心了,可昨天这么晚,去哪里买的新书?

    “谢谢了。”梅雪珍接过书。

    “嗯,翻到第一页,先自己看看。”

    “好。”

    梅雪珍,安静地看。陈翼鹤,也看,小心翼翼地看,看温婉贤静的她,脑子里跳出《静女》

    “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

    爱而不见,搔首踟蹰。

    静女其娈,贻我彤管。

    彤管有炜,说怿女美。

    自牧归荑,洵美且异。

    匪女之为美,美人之贻。”

    还记得这首诗里,有男子赴约的欢快。

    陈翼鹤想的认真,其实也暗自欢喜。

    “看完了。”

    “计算机概述,有什么不懂。”

    “没有。”

    “也是,第一节就讲讲计算机发展史,分类,基本特征和应用,你把题做了,我看看。”

    梅雪珍又低头。

    这题目好像有点为难呐。

    做完,把书又推回了陈翼鹤那头。

    “额,梅雪珍你是怎么做到8道题目错了3道的?”

    梅雪珍裂开了“这这不是因为,题目考的前面好像都。”

    “嗯,这倒也是,看来下次我还得给你备个课了。”

    梅雪珍有点不好意思。

    陈翼鹤继续看“像这道题微型计算机的问世是由于什么的出现?你怎么会去选电子管电路呢?”

    “这不是我看计算机发展分为五代吗,我以为他问的是第一代。”梅雪珍小小委屈。

    “是这样没错,但是他问的是微型计算机。前面也说了计算机按规模分分为巨型,大型,中型,小型,微型计算机呀。你再怎么想也该想到微型计算机是偏后的吧。”

    “嗯嗯”

    “然后第五代又是人工智能。而第4代大规模和超大规模集成电路计算机时代,它的特点不就是大规模或超大规模集成电路作为逻辑元件和存储器,体积更小,可靠性更高,速度为每秒几千万至数亿次吗?所以他直接导致了微型计算机的问世。听懂了吗?”

    “嗯嗯”

    “那下一个第一个给计算机写程序的人是?冯诺依曼?对,确实前面没有,但是你也不能选他吧。”

    “可是,陈翼鹤,5个选项都是英文,你让我怎么选?我连人名都分不清。”

    …………沉寂

    “其实吧,梅雪珍 ,某种意义上程序设计的出现甚至早于电子计算机的出现。而英国著名诗人拜伦的女儿艾达·洛夫莱斯,曾涉及了巴贝奇分析机上解伯努利方程的一个程序。她甚至还建立了循环和子程序的概念。由于她在程序设计上的开创性工作,所以,你给我记清楚了,她才是世界上第一位计算机程序员。”

    “这么厉害!”

    “那当然,梅雪珍,像这样伟大的女性,你可给我记清楚了。”希望你也能像她一样,陈翼鹤在心底补全这句话。

    “嗯!”

    “最后一题像图灵是英国人这种问题,你记住就好了。”。

    “哦。”梅雪珍点头,有看表8:39,还早,又问。“今天就这样了?”

    “是,第一节,回去好好看看吧,谁想到,现在要我教你,梅雪珍你可别给小爷丢脸”

    “怎么会。”梅雪珍边收拾边说,又想起了,再加一句“你先走吧,我在图书馆再看会儿书。”

    “……知道了,再见。”陈翼鹤听见,身子有些僵,是被空调的冷风吹的吗?

    “嗯,明天见。”梅雪珍没看他,心又轻轻了坠下,叹息。

    自己还是很不足的,要加油啊!她在心底给自己打气,最简单的一课,自己也不是完成很好,失落漫开一片潮湿。

    “叮咚”梅雪珍拿起包里藏着的手机,是陈翼鹤的消息。

    “到家记得说一声,别小爷教个人,结果最后人丢了。”

    “是是是。”无奈笑笑,有些对大狗狗的宠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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