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期雪再次见到李慕城已经是五年以后。

    剧本围读会上,场务正要给林期雪介绍男主演,林期雪的表情显得局促不安,倒是李慕城自如地笑着说:“没事,不用介绍,我跟林编认识。”

    场务大为诧异:“啊?什么时候的事?”

    “大学的时候,我朋友找他当模特,我负责在旁边打光。”为了不显得自己太过露怯,林期雪及时接上了话,随后又补了句:“我们大学都在玄靳市……”

    “哦,是是是,那确实是有很多机会可以认识。”场务摆摆手:“那你们聊,我不多打扰了。”

    其实没什么内容可聊。

    毕竟两人的关系早已在五年前结束。

    刚进入高中时期的林期雪,觉得自己的日子可以用浑浑噩噩来形容,周围的同学都在努力学习,可她根本提不起学习的劲,直至好友沈卿辞说想学服装设计,林期雪才算有了阶段性的目标——和沈卿辞报同一所学校,继续做同学。

    在沈卿辞的带领下,林期雪考上了玄靳市的学校,很是光耀门楣,父亲大宴宾客请了许多亲朋好友,众人道着“恭喜”,林期雪却突然惊觉,自己好似又没目标了。

    目标志愿都是跟着沈卿辞报的,进入学校的林期雪才发现自己并不喜欢服装设计,上课昏昏欲睡,作业敷衍了事,要不是沈卿辞拉着她跑图书馆做小组作业,她怕是会挂科肄业。

    那时的沈卿辞已经能独立设计出用于参展的服装,林期雪实在良心过意不去让好友一人包揽,才主动接下了联系及面试模特的重任,前来面试的人中就有李慕城。

    照片拍了几张,林期雪更属意某个身高接近一米九的模特,但沈卿辞坚持用李慕城:“他让自己的气质和衣服相融,而不是像其他人一样展示自己。”

    “可你不是说脸太好看观众就不关心衣服只看脸了吗?”

    沈卿辞叹了一口气:“确实,但他是最合适的,我们也别挑了。”

    衣服是沈卿辞做的,林期雪自然没什么异议,从此李慕城就成了她们的“御用模特”,时不时就来给给她们拍照。

    拍摄地点不局限于室内,有时候沈卿辞坚持要瀑布水流飞溅的效果,或者高山白雪间的清冷之感,李慕城跟随着她们上山下河,感冒了也没有半句怨言。

    林期雪举打光板的手都冷得打颤,更别说李慕城还能在冰天雪地里做出一副泰然自若的表情拍照,虽说拍完以后李慕城就要马上披羽绒服喝姜汤,林期雪也是很佩服了。

    “你以后一定能火。”林期雪知道李慕城是电影学院表演系的学生,真诚对他祝祷。

    李慕城喝姜汤的手一顿,冲她扬起温和的笑意:“谢谢,不过火不火的我不太在意,我只是确实喜欢拍戏。”

    “对对付,就得是你这种心态,越是不强求什么,就越是能真正达成目标。”

    她说得坦然,丝毫没考虑过,如果对方心理承受力稍微差些,一次失败这种话就会造成多大的心魔。

    可李慕城显然心态很好,并未受此影响。

    沈卿辞做出的服装很受欢迎,拍摄也不再固定只拍摄静态照片的形式,有时林期雪会负责写点小故事,总算在小组作业里有了点干杂务以外的活计。

    李慕城或许是出于礼尚往来的原因,对她说了句:“我觉得你以后干编剧应该会不错。”

    这句话拂开了林期雪心中多年的迷雾,她认真思考起做这行的可能性,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投了个剧本。

    彼时玄靳编剧扎堆,不少有名有姓的编剧都在玄靳有自己的工作室,林期雪的剧本被其中之一选中,虽说没得到署名的机会,但报酬没少一分,作为新人的林期雪很知足。

    她经历的第二个项目很快就有了署名,前途一片大好之际,工作室的编剧老师被曝抄袭,舆论哗然。因为骂声不断,编剧老师宣布退圈,关闭了工作室,林期雪在玄靳这个大城市中,瞬间成了无根浮萍。

    因为抄袭丑闻,林期雪的工作经历反而成了累赘,其他工作室纷纷拒绝该工作室的编剧,林期雪只得删除了自己简历上这条经验,以一个新人的身份从头开始。

    那一年,因为抄袭事件,市场遇冷,林期雪随时随地都能听到对她曾经待的工作室的指责,心情压抑得不行,一直没接到任何项目。偏偏临近毕业,父亲林家和的承办的工程又出了问题。

    工程质量不过关,造成了事故,而批建工程的沈卿辞父亲,正是因为女儿同学的关系,才认识了林父,同意了林父的承建。不想林家和却利用沈父的信任,在工程中使用了劣质材料,导致路面坍塌。

    因为这件事,沈父受到牵连,林期雪的父亲林家和入狱,沈卿辞和林期雪决裂,林期雪的人生,来到了至暗的节点。

    而李慕城却凭着往日的积累,事业蒸蒸日上。

    彼时两人已经成为男女朋友,林期雪也见过李慕城的父母,与男友之间事业的差距让她显得脾气暴躁,争吵不断,终于在一次矛盾爆发之中,李慕城说:“我知道你压力大,可你说话也讲点道理好不好?”

    林期雪把头一偏:“我就是这么不讲道理,分手吧,我累了。”

    李慕城觉得她简直不可理喻,明明是自己一直在小心翼翼地照顾她情绪,却是她先喊累。

    李慕城忍无可忍,咬牙说了声“好”。

    分手以后,李慕城接到了第一部作为主演的片约,林期雪也终于接到了项目,好似上天都在以此证明他们不合适——两人一分手,好事便来了。

    李慕城的剧播出得不错,咖位不断上涨,林期雪却常年做着最累的跟组编剧,接受所有人的指导,勉强度日。

    林期雪又这样浑浑噩噩了几年,某天改剧本改到心力交瘁时,脑海中忽然诞生了一个想法,立马坐到电脑前敲下剧本的第一个字,写完前五集剧本后投了一家影视公司,对方给的回复很快,她把剧本完成以后,就是定下演员、剧本围读,遇见李慕城。

    以李慕城如今的位置,林期雪以为自己无论如何都够不到对方来演自己的剧本,只能说制作公司很看得起她,在选角这件事上甚是用心。

    大家都是来工作的,没有太多时间给他们叙旧,何况制片方靠谱,参加剧本围读时内容便已基本定稿,即便拍摄期间再有细微修改,林期雪也是自己独自待在宾馆敲键盘就行,用不着去现场。

    她和李慕城,直至剧集杀青,都没再加回联系方式。

    林期雪独自待在宾馆房间里,关着灯,看向外面寂静一片的夜色,心里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也不知该找谁倾诉。

    毕竟连当年的朋友,都被她给弄丢了。

    她曾去沈家登门致歉,但沈卿辞说:“我不怪你,只是我们的关系到此为止,你以后不要来了。”

    林期雪没脸再去。

    想起这些,林期雪躺倒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吐出一口气,忽然觉得自己真是差劲。

    她好像一直都很差劲。

    浑浑噩噩地活到这个时候,最好的朋友和爱人都不在身边,只能深夜独自消化负面情绪。

    林期雪将手臂盖到眼睛上,就这样度过了剧集拍摄的最后一晚,杀青以后群聊解散,她松了一口气,觉得终于可以不用想着如何面对李慕城,实乃大幸,然后又恢复了四处跟项目的日子。

    剧集制作完成以后上星播出已是来年开春,剧集热播达到了一个林期雪从未想过的高度,手机里的联系人竟主动找她约本。

    这数年的努力,终于看到了曙光。

    剧集获奖,制作方便召集了所有人开庆功宴,男女主演都确定出席,林期雪本来不想去,但她也明白这样的宴会必然会碰到相关从业人员,有助于她后续工作的进展,不可能因为她这一点矫情的小情绪就不去。

    于是林期雪深吸一口气,安然赴约。

    聚会的地点聚集了众多当日参加颁奖晚会的剧组,的确有不少投资方在内,林期雪强撑着拿了酒杯,不出意外地喝醉。

    她当时想,醉了也好,醉了就可以有借口不去面对李慕城,以免尴尬。

    但她没想到醉了以后,结果只会更加尴尬。

    清晨时分,林期雪敲着因宿醉而疼痛的脑袋起身,望着自身所处的陌生房间,半晌回不过神来。

    房门被人敲响,李慕城熟悉的嗓音传来:“方便进来吗?”

    林期雪立刻反应过来自己昨晚应该是喝醉,被李慕城安置了,身上的衣服都好好穿着,林期雪赶忙应了一声:“请、请进。”

    李慕城打开房门,一副居家的简单装扮,手里拿着一杯苹果醋,走进来放到床头柜上:“喝点吧,解酒。”

    “哦……”林期雪讷讷应着,看到李慕城已经转身往外走,才呆呆地补了句:“谢谢。”

    “不客气。”李慕城说着,关上房门。

    林期雪叹了口气,顺手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想看看时间。

    当日娱乐版的头条立马就跳了出来:惊!某当红小生深夜带不明女子归家,疑私生活不检点,人设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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