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份的南平市不常下雨，这一场雨却诡异的下了好几天，临近傍晚时，滂沱变成淅沥，地面的雾气随时间蒸腾上来，催得晚霞躲在山峦后头生闷气。
时见夏靠在兰亭小叙二楼的平台上等人，这里距离《困龙在渊》杀青宴所在的圣彼得港并不多远，是南平不多见得一处私人山庄，风景不说多么怡人，却胜在私密性强，只要是圣彼得港举办的活动，不少艺人或商政界的要员，会在这里歇歇脚。
她约了重要的人前来见面，平日无事一身轻也罢了，此刻空气里的潮湿却熏得人烦躁，尤其是那条墨绿色的鱼尾礼服此刻像条浸了水的毛巾，湿哒哒的挂在身上，泛着热恋般的粘腻。
她许久没有穿成这样，许洇蔓从她衣柜里扒出来的时候，她几乎忘记了自己还有过这样的岁月。
“不管是什么妖魔鬼怪，都给老娘拿下来！”许洇蔓在她面前，将指尖依次握成团：“记住，优雅，女人......要的就是优雅......”
两个小时前，她接到了安然的电话。
开口第一句话：姐，出事了。
时见夏点开手机，五十多个未接来电，的确是个大事。
“《困龙在渊》导演赵恺宁刚才发的杀青照片里，没有宰知哥。”安然尽可能平稳语气。
我点开博客，那是去年突然在网络上兴起的社交平台，因为即时反馈的特性，很快在年轻人中传播开来，只一年的光景，圈中的大部分人纷纷加入这个平台，可以说在年轻人中的影响力已不亚于天涯论坛和百度贴吧。
导演赵恺宁发布博客【困龙在渊杀青大吉！晚上见！】
博文下方的配图是一张《困龙在渊》全体工作人员的大合照，中心的导演制片团队环绕着女主角宋久久笑意盈盈，连叫不出名字的男十六号都赫然在列，独独缺了男主萧宰知。
【想象之中：久久好美，杀青大吉！】
【妮蔻妮蔻：天南地北，我久最美，四海猖狂，我久为王，我行我素，我久最酷，宋氏一族，我久最富，农妇山泉有点甜，不爱久久有点悬。】
【椒盐香菇鸡：困龙在渊收视长虹！】
【UGG：男主去哪了？怎么没见我家萧宰知，我那180的夫君去哪了？】
【浣花停笔录：影视圈还是有鄙视链的，歌手转行演戏没那么简单，演神话片还行，正剧都没人愿意带让他玩。】
【一盏烟霞：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崽子哥懵了吧】
【水皮：奶油小生当道啊！正剧也敢碰的，怪不得，活该！！】
【麻雀屋：所以是为什么不带他啊？杀青照没男主角。】
【星星不在：肯定是片场得罪导演了呗，耍大牌，白痴演技都有可能。】
【爱喝酒的爱斯基摩人：乐子人在线吃瓜......】
“网络上反馈的比较热烈”安然顿了顿继续开口：“可能是气不过，所以宰知哥就没忍住。”
我顺着娱乐榜单往下看【萧宰知 MD】紧随其后，并以极快的速度实时上升。
“他说了什么？”时见夏显然已经猜到，她皱了眉确认道。
“他发了两个字母。”安然顿了顿：“M......D......。”
果然！
安然声音有些颤抖，她没见过这样的架势，早在两天前，时见夏还提醒她一定要看好萧宰知，困龙在渊是萧宰知转型关键作品，她看过班底，演员、剧本、表演都站得住脚，只要这个作品站稳脚跟，不仅仅是粉丝年龄层拓宽和国民度的问题，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说是被影视圈正剧制作团队看到的最佳机会，这对转战正剧甚至电影圈都大有裨益。
路行此处，还真是困龙在渊。
“姐，对不起，你骂我吧，我没看好他......”
安然语气颤抖，她不晓得最近是怎么了，三番五次的出现问题，她格外的讨厌自己，甚至动了离开行业的念头。
“不关你的事。”时见夏回：“他要回应些什么，哪里是你能够控制得了的。”
她叹了口气：“安然。”
时见夏刻意地调整了语气：“帮姐一个忙，无论如何萧宰知要准时出现在八点的杀青宴上。”
她语气柔缓且坚定，不像是命令，倒像是拜托。
“姐......”
“安然，我要去见赵导解释情况，宰知那边我分身乏术，就交给你了。”她顿了顿，语气平和却有力：“我们一起解决这个问题，好吗！”
她心里有个计划，大约可以说服赵恺宁网开一面，只是这样的计划大抵需要一个引子。
而老戏骨谢刚，就是这个引子。
萧宰知刚接到平台递来的困龙在渊的本子时，时见夏就叫人查了业内关于导演赵恺宁所有的资料，其实不只是他，从制片方到导演编剧，甚至灯光美术摄影，能了解的她全摸了个遍。
这是她的习惯，从不打无准备之仗。
而导演赵恺宁咖位大、作品硬、脾气爆，业内人称凶神恶煞，向来作品最大，跟谁都不讲情分，属于吃人不吐骨头那挂的，唯一的弱点是，刚入行那年曾拍过一部电视剧。
“什么？”安然问。
“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那部剧制片方卷钱跑路，资金链断裂，他私下求告，无一人理睬，除了......”
“除了？”
“对！除了当时的男主谢刚。”时见夏从衣柜里翻出了一条墨绿色的鱼尾礼服：“后来谢刚出资拍完了整部剧，正式这部剧谢刚一举获得青龙视帝，才有了后来进军电影圈的入场券。”
“听起来像是互相成就。”安然答。
时见夏一笑，她站在镜子前，心满意足的看着那条鱼尾礼服：“你猜对于当时走投无路的赵恺宁来说，会不会只是互相成就。”
那条墨绿色的鱼尾礼服剪裁的格外好，当初时见夏花了两千多块买这条裙子时，还觉得甚是不值，毕竟次日她就在楼下的商场里瞧见一条差不多的。
“只要三百块。”时见夏夸张地冲许洇蔓比了个三：“我瞧着实在没什么区别。”
她将偷拍的“赝品”照片递到许洇蔓脸上：“现在想想都肉疼。”
而许洇蔓只是瞥了一眼，手里的挂烫机一刻不停的将发烫的云雾喷洒在那件云肩立领旗袍上悠悠开口：“小姑娘，有些东西值不值得是要经过时间验证的。”
如今看来，许洇蔓到底眼光毒辣些。
“时小姐。”
有人从身后唤她，却不是谢刚，沉敛从容的声音，显然是位女士。
时见夏心下猛地一颤，也猜了个大概——谢刚不愿见她。
她转过身，是谢刚的夫人钟雪情。
平台巨大的落地窗前，女人穿着件贴身的白色中式改良洋装，呢子匝成的杂色外套，法式复古风的穿法。
她面部还算平整，眼角的细纹和微微垂敛的皮肤，却表明青春与之相去甚久，何况鬓角还杂着些细微的花发。
“钟老师。”时见夏忙迎上前：“谢老师他？”
“你别怪他。”钟雪情举手投足都是优雅，不愧是当年红遍两岸三地的女演员，即使过了四十年，依然气质脱尘。她在鼎盛时期，嫁给当时刚刚获得青龙视帝的穷小子谢刚，也是那些年代爆炸性新闻了：“他向来性子拗，又息影很多年了，如今圈里的事情也搞不明白。”
她一笑，眉眼弯弯，果然岁月从不败美人。
“有能力的人向来是有自己坚守的。”时见夏并不过分亲昵，她与钟雪情面对着，距离恰到好处。
“时小姐这条裙子不错。”钟雪情开口：“像塞纳河畔三月初的青苔，穿在身上，梦似得流光溢彩。”
时见夏没听过这样的形容，她讪讪的笑，恨自己应当看几本散文诗再来应对。
或许看出时见夏细微的尴尬，钟雪情邀她入座：“你瞧我，无礼的很，一看见时小姐，无端说了许多废话。”
“原是我唐突叨扰。”时见夏回话，钟雪情有礼有节却太过客气，圆滑的如同一颗玻璃珠子，完美的竟找不到一丝缝隙可以突破。
“时小姐。”钟雪情突然开口：“有句话说来难为情......”
她看起来有些犹豫，脸上少见的有些紧张。
时见夏看不分明她的意思，但她没有别的突破口，总要对方表达才晓得突破是从哪里来的。
“不知道我能不能演这个《霍乱》呢？”钟雪情的耳朵就在一瞬间变红：“抱歉，是有些唐突，如果不方便的话，也没有关系......”
时见夏一路上心里都算不得平静，此刻路口信号灯转成刺眼的绯红，她方才有些有些心力去压制自己说不出的难过。
“市场是残酷的。”祁含章在她入职的第一天就这样同她说：“尊重市场，我们不是慈善机构，只筛选不培养是我们的准则。”
她一直信奉着，可当它包裹着件华袍，活生生被撕裂在她面前时，她仍感觉到了深深的不适。
那句脱口而出的时小姐，她此刻才意识到，或许钟雪情的客气，并不仅仅是拒人于千里的委婉托词，或许还含着些别的。
做了这么多年经纪人，她大概呢能够想到在这之前她应当敲了不止一家的门。
“这种红极一时的年长艺人最难搞。”事后艺统同她抱怨：“见夏，你真不该签她，这样的艺人价值已经耗干了，只能说空壳子罢了，空有虚衔，大家表面上客气，心里比谁都清楚，没有价值就没有生存的必要。”
他将槟榔吐到垃圾桶里：“再说万一拍戏时候有个好歹，不红还好，曾经红的又要特殊照顾，万一有个情况，剧组也跟着受累，没人喜欢给自己找事情做。”
时见夏并不说话。
曾经片约不断，两岸三地都有影响力的全民偶像，以试探的语气同她争取一个，出场只有两集，加起来只有四十分钟戏份的角色。
说不出来的心酸。
中女的困境尚存，何况是年纪偏大的老演员呢。
“其实我们也一样。”再一次闲聊时，安然难得同她说：“今年我们班里的学生毕业后，除了我做了与文化产业管理相关的对口工作，其他的都去做销售了。”
安然耸耸肩：“现实就是这样，谁不是条困龙呢？”
那些困境不晓得谁去解决，可如今面临的困境，却实打实被解决了。
虽然没请得动谢刚，但钟雪情的到来，无疑是个开门红。
好的开头是成功的一半，时见夏想。
祁含章的电话如约而至，“你签了钟雪情？”他向来不是个会说废话的人。
“对。”
“因为赵恺宁？”祁含章果然调查过他，甚至比时见夏还要缜密。
“对。”
“要我做什么？”祁含章显然已经猜到她的思路，多年的合作，她的一切工作模式都承袭于他，默契是流淌在血液里的东西。
“帮我查公司里现有的接洽品牌里，哪个是以MD开头的。”时见夏平静的叙述。
“偷天换日？”祁含章笑。
“对。”他果然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时见夏继续补充：“师父，你的八百营销号借我吧。”
兰亭小叙离会场并不多远。
到达杀青宴现场时，熙熙攘攘的全是人，他们大部分是来自赞助品牌方，会展方和制作团队的工作人员。
一场盛会，表面看是俊男靓女吃饭、喝酒、拍照、走红毯，身在其中的人，却只能看到一稿接着一稿的流程图和注意事项。
她下了车，面前的游艇会前调试的灯光已然亮起了，她面对着那条铺的笔直的红毯，一路向着游艇上的主会场延伸过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步履坚定地迈向前去。
好地方，好战场！
时见夏靠在兰亭小叙二楼的平台上等人，这里距离《困龙在渊》杀青宴所在的圣彼得港并不多远，是南平不多见得一处私人山庄，风景不说多么怡人，却胜在私密性强，只要是圣彼得港举办的活动，不少艺人或商政界的要员，会在这里歇歇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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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小时前，她接到了安然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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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语气柔缓且坚定，不像是命令，倒像是拜托。
“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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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起来像是互相成就。”安然答。
时见夏一笑，她站在镜子前，心满意足的看着那条鱼尾礼服：“你猜对于当时走投无路的赵恺宁来说，会不会只是互相成就。”
那条墨绿色的鱼尾礼服剪裁的格外好，当初时见夏花了两千多块买这条裙子时，还觉得甚是不值，毕竟次日她就在楼下的商场里瞧见一条差不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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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转过身，是谢刚的夫人钟雪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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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老师。”时见夏忙迎上前：“谢老师他？”
“你别怪他。”钟雪情举手投足都是优雅，不愧是当年红遍两岸三地的女演员，即使过了四十年，依然气质脱尘。她在鼎盛时期，嫁给当时刚刚获得青龙视帝的穷小子谢刚，也是那些年代爆炸性新闻了：“他向来性子拗，又息影很多年了，如今圈里的事情也搞不明白。”
她一笑，眉眼弯弯，果然岁月从不败美人。
“有能力的人向来是有自己坚守的。”时见夏并不过分亲昵，她与钟雪情面对着，距离恰到好处。
“时小姐这条裙子不错。”钟雪情开口：“像塞纳河畔三月初的青苔，穿在身上，梦似得流光溢彩。”
时见夏没听过这样的形容，她讪讪的笑，恨自己应当看几本散文诗再来应对。
或许看出时见夏细微的尴尬，钟雪情邀她入座：“你瞧我，无礼的很，一看见时小姐，无端说了许多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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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将槟榔吐到垃圾桶里：“再说万一拍戏时候有个好歹，不红还好，曾经红的又要特殊照顾，万一有个情况，剧组也跟着受累，没人喜欢给自己找事情做。”
时见夏并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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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不出来的心酸。
中女的困境尚存，何况是年纪偏大的老演员呢。
“其实我们也一样。”再一次闲聊时，安然难得同她说：“今年我们班里的学生毕业后，除了我做了与文化产业管理相关的对口工作，其他的都去做销售了。”
安然耸耸肩：“现实就是这样，谁不是条困龙呢？”
那些困境不晓得谁去解决，可如今面临的困境，却实打实被解决了。
虽然没请得动谢刚，但钟雪情的到来，无疑是个开门红。
好的开头是成功的一半，时见夏想。
祁含章的电话如约而至，“你签了钟雪情？”他向来不是个会说废话的人。
“对。”
“因为赵恺宁？”祁含章果然调查过他，甚至比时见夏还要缜密。
“对。”
“要我做什么？”祁含章显然已经猜到她的思路，多年的合作，她的一切工作模式都承袭于他，默契是流淌在血液里的东西。
“帮我查公司里现有的接洽品牌里，哪个是以MD开头的。”时见夏平静的叙述。
“偷天换日？”祁含章笑。
“对。”他果然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时见夏继续补充：“师父，你的八百营销号借我吧。”
兰亭小叙离会场并不多远。
到达杀青宴现场时，熙熙攘攘的全是人，他们大部分是来自赞助品牌方，会展方和制作团队的工作人员。
一场盛会，表面看是俊男靓女吃饭、喝酒、拍照、走红毯，身在其中的人，却只能看到一稿接着一稿的流程图和注意事项。
她下了车，面前的游艇会前调试的灯光已然亮起了，她面对着那条铺的笔直的红毯，一路向着游艇上的主会场延伸过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步履坚定地迈向前去。
好地方，好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