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顿完兵马以后,众人一路向东行去。路上途径一片甘蔗林,郁羡拿刀砍了一根甘蔗,削了皮递给了时子瑜,示意他接下。

    时子瑜不动,微笑着看着她。

    好吧,郁羡立马懂了他的意思,甘蔗难咬还要大口咀嚼,对于世家公子来说的确吃相不雅,不符合他的形象。

    “吃这个。”孟辞塞给她几颗李子。

    这李子看起来形状干瘪,水分不足,估计行军的时候孟辞就把它们带在身上了,一口下去,青涩的李子酸得郁羡龇牙咧嘴,孟辞在旁边偷笑。

    一路上有孟信发的护送,相对安全许多,就算这样,一路走来还是看到了不少衣衫褴褛的流民。他们看到他们这支整顿有序的军队都会下意识低头避让,但还是有一部分人神情麻木,连避让的力气都没有。

    短短几天,郁羡对穿到这里的时代有了更进一步的的认识,可是她没有空去同情旁人,因为她目前的处境也好不了多少。

    行至驿站,齐止戈示意她下马,郁羡知道这是有要事相商。

    经过几日的相处,郁羡也逐渐摸清了这几位的脾性,时子瑜是个白皮黑馅的,绝对不能得罪他。齐止戈面冷心更冷,很多事都无法在他心里激起波澜。

    孟辞是他们中间最好相处的一位,有着少年人的跳脱和朝气,路上也能陪着她解解闷。郁羡很满意路上有这么一个心思单纯的人同行。

    其余两人半天也憋不出一句话来,郁羡选择跟孟辞学骑马,孟辞爽快的答应了。

    “手松开一点,不要太用力拽缰绳。”孟辞的手掌覆在郁羡的手上,一根一根掰开她的手指,“腿用力贴马背。”

    郁羡努力按照孟辞的要求去做,板着一张小脸暗自用力,孟辞轻笑出声,“羡妹妹,你太紧张了。”

    “对,我是有点紧张。”郁羡突然反应过来,猛地回头,“你......你说什么?”

    少年人的懵懂全然不见了,再次看向他,他神情自若,凤眸潋滟,“我不至于傻到连郁家最小的那个胖娃娃是男是女都记不清。”

    “你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孟辞突然低头凑近她,“呆呆傻傻的。也不知道郁嘉那家伙是怎样养你的,把你教的这般无用。”

    “真是讽刺啊,明明是只家养的雀鸟,却偏偏选了你去承袭大统。让我猜猜,你能不能安全走到洛阳呢?”

    郁羡面无表情的跟个鹌鹑似的下了马,齐止戈最近见她都没心没肺的跟着孟辞傻乐,这样低沉的情绪好像第一次见。

    实在有点反常,齐止戈瞧了她一眼,“怎么了?”

    郁羡摇了摇头,四十五度角凝望天空,“没什么,就是突然想思考人生了。”

    齐止戈:“.......”

    “最近我一直在思考,人与人之间为什么不能多一点信任,多一点真诚呢?我们这个团队存在的意义是什么?我们这个团队还能走多远,去往何处?这些都是非常值得思考的问题。”

    齐止戈的眉头都不带皱一下,扭头就走。

    “我先进去,你收拾好东西,在我客房会合。”

    孟辞摇与她擦肩而过,“记住我跟你说过的话。”

    郁羡耸了耸肩,独自回了自己的房间。秋珉给她烧了热水,她决定先不想那么多,于是舒服地洗了个澡,换上了干净柔软的衣服。

    疲惫奔波了几天,她现在就想瘫倒在床上休息。可是不行,还得去找齐止戈商议事情。

    去到齐止戈的客房以后,发现所有的人都到齐了,包括孟辞。

    时子瑜摊开舆图,郁羡看到上面都有标注。看来时子瑜已经规划好了路线。

    孟信发建议道,“明日你们便要离开豫章了。渡过玢河,便来到丹阳地界。丹阳郡守与姒夫人外家是姻亲,想必不会过多为难你们。”

    时子瑜点点头。

    孟辞似笑非笑地看向郁羡,郁羡硬着头皮开口问,“能不能不走水路?”

    孟信发疑惑地问,“世侄是否有什么顾虑?”

    “我晕船。”郁羡简短地说。

    她似乎担心这个理由不够充分,又补充道,“走水路不太稳妥,如果敌人水上伏击,便可将我们一网打尽。”

    齐止戈点了点头。

    “青羽军的确出现在这一带,现在很难确保我们的位置没有暴露。他们擅长水战,一旦交战,我们处于劣势。”

    时子瑜隔着一张桌子,目光直直地看向了郁羡。因为背光,郁羡并不能看清他的表情。

    “如此,便只能绕路荆州了。”时子瑜淡淡开口。

    齐止戈严肃地说:“路程变长,恐有变故,我们需从长计议。”

    孟信发站起,走到郁羡身边,高大的身影显得压迫感十足。“世侄一路上需多加小心,世伯还有要事在身,便不能陪你了。不过,孟辞会护送你们去荆州。他武艺高强,定能祝你们一臂之力!”

    郁羡笑得有些勉强,“多谢世伯,有哥哥在,我放心多了。”

    孟辞的笑容同往常一样无异,“放心吧阿羡弟弟,我会保护好你的。”

    郁羡内心在抓狂:有你在,我才是真的不放心!

    夜晚,郁羡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孟辞就睡在隔壁,仅一墙之隔。

    他敲了敲墙,警告她说,“不要想着耍什么心眼,好好睡觉。”

    郁羡在黑暗中挥舞着拳头,暗骂了他一句。

    事到如今,郁羡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究竟面临着怎样糟糕的处境,前所未有的感觉到了孤独。远离家乡,多路人马虎视眈眈,身边的人还不能确保可信,还不知道有多少居心叵测的人会出现在她身边。

    从小到大,成长道路上虽偶有波折,但至少遇到的人都是带着善意。

    她虽能通过细微的面部表情去把控人心,但遇上这个装的连自己都分不清哪个才是真实自己的孟辞,郁羡也在阴沟里翻了船。

    可见自己的磨砺和见识还是不够多。至少这么看来,时子瑜虽会掩饰自己,但是至少他能分辨哪个才是真实的自己,也不介意露出真实的样子。

    而孟辞,在连接这这么多天的相处下,掩饰的极好,没有露出过一丝破绽,这让郁羡觉得很可怕。

    至于孟信发,在孟辞刚揭露真面目的时候,郁羡的确怀疑过他是敌非友。可经过今天的判断,郁羡相信他并不知情。

    可是,现在孟辞与自己几乎寸步不离,该怎样告诉时子瑜他们呢。

    第二日醒来,孟辞已经出现在郁羡的房间里了。

    “阿羡弟弟,早啊。”他饮了一口茶水,笑眯眯地看着她。

    郁羡很无语,“真是劳驾你一大早就要起床守着我。”

    “没有关系。反正我每日都要这么早起床。一点也不耽误事。”

    郁羡咬着牙,低声吼道,“你究竟想干什么?你这么做你爹知不知道?!”

    孟辞放下了茶杯,“阿羡弟弟不要这么激动。至于我要做什么,到了荆州你们不就知道了。”

    郁羡懒得跟他废话,起床洗漱出门去了。

    出去以后,发现时子瑜他们已经整理好了,随时都可以出发。

    孟信发忍不住再问,“真的决定要绕路荆州了吗?荆州州牧燕褚,听说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人。”

    齐止戈在整理他的武器,“水路太冒险,为保安全,陆路更为稳妥。”

    孟信发知道他们主意已定,便不再相劝,现在正在一心叮嘱孟辞保护好郁羡。

    郁羡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

    上了马车以后,掀开车窗的帘子,便见孟辞亦步亦趋地跟在马车旁边。

    见她看过来,孟辞灿烂一笑。要是郁羡不知道他的真面目,定会夸赞一声少年好颜色。

    郁羡赌气地甩下帘子。

    “公子,可要饮些牛乳?”秋珉把一碗白色的液体捧到郁羡面前。

    郁羡被家中娇养,牛乳山参这些补品没有断过。出门前,牛乳不耐储存不便携带,陆夫人便一再交代秋珉一定要找机会多寻些牛乳服侍公子饮下。

    秋珉一直记得这件事。正逢乱世,牛乳这稀罕品难找,却也被秋珉在一处乡下地方寻到。虽花费了一笔不菲的钱财,但好歹也是完成了陆夫人交代的任务。

    郁羡苦笑不得,“秋珉,出门在外,就不要太过奢靡了。以后不用再去寻牛乳了。”

    秋珉跪在地上,温顺地应道,“诺。”

    郁羡赶紧让秋珉起来,不然老是感觉自己在压榨童工。

    时子瑜掀帘进来,看了一眼桌上的牛乳,“吃得不错。”

    郁羡正心烦意乱,看见他来,开口问道,“我们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入荆州么?”

    时子瑜看出她的不安,用审视的目光看她,“害怕吗?今日便出豫章地界了。”

    郁羡苦着脸说,“我觉得现在自己像自带定位系统,不管在哪里,都会被人锁定。”

    时子瑜虽不懂她说的什么是定位系统,但也大概明白她的意思。

    他望着郁羡,眼神中带有坚定,“那就好好的活下去。”

    “啊?”郁羡震惊地抬头望他,这破天荒的,他这是在鼓励她吗?时子瑜竟然会鼓励她?!

    果然患难见真情是真理。

    时子瑜看到郁羡露出这种表情心情很是愉悦,他微微一笑,“要是这么早死掉就太可惜了,我还是喜欢人垂死挣扎,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样子。”

    “杀死一头小兽很简单,但小兽临死前张牙舞爪,虚张声势的时候也很有趣。”

    郁羡:???

    自己最近是水逆吗?这一个两个的变态怎么都出现在自己身边,亏得自己之前还说时子瑜偶尔会露出真性情比孟辞稍显可爱一些呢。

    现在疯狂打脸了吧!

    郁羡咬牙切齿,“时子瑜,你这是欺负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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