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隅居在偏僻角落的岳相客管突然严防死守了起来,听闻昨晚发生了件大事,有位身份神秘的大人遭遇了刺杀,所幸只伤到了左臂。

    如今刺客却下落不明,这个大人还躲在房门不肯出来,连饭菜都要送进房去呢。

    齐大人带领部曲把客馆翻了个底朝天,就算这样还是让刺客逃脱了,一时间客馆人心惶惶。

    时子瑜房间内。

    郁羡左手连同脖颈缠绕着白色的麻布用以固定,右手拿着一只梨翘着二郎腿哼哧哼哧地吃得正欢呢。

    秋珉黛眉微蹙,担忧地问:“公子,我们还要继续待下去吗?”

    郁羡正在放空自己的脑袋,听到秋珉的话,顿了一下,才回道:“人家下了那么大一盘棋,让我到达荆州,我也得给个面子不是?”

    秋珉很谨慎,她先是走到窗旁边环顾了四周是否有人,再阖紧窗户,然后她快步走到郁羡身边,神色时前所未有的认真,“公子,我怀疑时先生背叛了您。”

    郁羡好奇,“怎么说?”

    “今日早食,我在客栈的回廊看到了消失已久的孟辞小将军,他神色匆匆,步履急促,我便悄悄跟上前去。孟小将军敲响了时先生的房门,时先生早已经穿戴整齐,开门看到他竟毫不惊讶,随后便跟随他走了出去。后来两人另外开了一间厢房,两人独独待了有一个时辰。”

    “奴婢从未见过时先生与旁人亲近,他看似温和却拒人于千里之外。就连齐大人,他也不怎么搭理。”

    “可偏偏他却与孟小将军待了那么长时间,平日里两人相处的时间并不长。昨日公子遇袭,奴婢怀疑有诈,会不会时先生故意加害您却又救您。”

    昨日遇袭的真相秋珉是知道的,郁羡看秋珉自从来了荆州,就如临大敌般日夜守着她,昨夜她便叫来祁聿一同陪睡,强制要求秋珉回房休息了。

    第二天知道郁羡遇袭受伤的消息,她吓得就要以死谢罪,郁羡手忙脚乱地拆掉绑手上的白布跟她说明了真相。

    郁羡赞许地看着她,“秋珉,你很敏锐。”

    秋珉抿了抿唇,“这其中的蹊跷奴婢也是想了好一会,还是决定将心中的疑惑说于公子。公子生性纯良,一向信任身边之人,如今旁人却有异心,不得不防。”

    郁羡低下头思考了一会,问她,“秋珉,如果是你,属下有异心,背叛了你,你会怎么做?”

    “奴婢,”秋珉终于露出了獠牙,眼神开始有了狠意,“奴婢会先一步动手,除之而后快。”

    听到此话,郁羡笑得畅快,秋珉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宁教我负天下,休教天下人负我!”

    “秋珉!你竟有枭雄的气质!日后想必大有作为。”郁羡夸赞道。

    秋珉还是疑惑,“公子,奴婢不解。”

    郁羡把梨核丢在了桌上,接过秋珉递来温热的毛巾拭手,“秋珉,你要知道,如今你公子身边没有可用之人。”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在这里,人人都有私心,人人都想活命。属下背叛我,不是他道德败坏,而是我还不够强。”

    秋珉求知欲满满地看着她,郁羡含笑点了点她的鼻子。

    “因为我不够强,他们并不信任我,不足以把全部身家性命托付于我。因为我要走的路,注定荆棘坎坷,甚至会是死亡。而这一路相随相伴之人,必定拥有相同的心意或者同样的志向。他们把所有托付给我,我也要等同回报于他们。”

    “公子!”秋珉急切地说,“秋珉定相随于您!永不辜负!而且秋珉也不需要回报!”

    郁羡却笑了,“傻秋珉。我相信你。”

    “正因为有你的相托,我也要更加努力。”说话间,郁羡的眼中隐隐有睥睨一切的气势。

    “他们不信任我,我却要向他们伸手,去信任他们。等他们回过头来,却会对我更内疚。却又更加忠诚。”

    “此乃驯服之道。”

    厢房内。

    齐止戈和时子瑜对坐执棋。

    “齐兄,你确定要下这?”

    齐止戈沉思,还是决定走这一步,黑子落下。

    时子瑜手起棋落,毫无留情地堵了他的路,让他无子可走,困毙而死。

    齐止戈气闷,把手中剩余的棋子丢回了棋盘。

    时子瑜看似不经意地问,“齐兄,今后有何打算?”

    齐止戈反问他,“我们的目的不是一样的吗?”

    时子瑜笑了,“齐兄说得对。”

    “目的一样,可最终结果是怎么样却不知道了。”

    齐止戈并不迟钝,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身上的杀气已然顿起,“我劝你不要想其他的。”

    时子瑜:“齐兄误会了。下棋间闲聊再正常不过。”

    他继续说道,“其实齐兄一直与我是同样的人吧。同样出身世家,同样被家人所厌弃。听闻齐兄上头有六个兄弟,这些兄弟无一不出类拔萃,这样齐兄很难出头啊。”

    齐止戈用死亡的眼神凝视他,“你什么意思?”

    “齐兄应该很想证明自己吧,不然也不会选择远离中原投到郁襄麾下。你既然做出了选择,便认为郁襄能在天下的棋盘上争的一席之地。”

    “可据我掌握的信息所知,郁襄已在豫章那次大战中重伤身亡。”

    “什么?!”齐止戈不可置信地站起。

    齐止戈的眼睛里顿时血丝密布,他嘶吼出声,“他怎会死?!主公怎会死?!”

    时子瑜看向他的眼神中带着让人看不懂的怜悯,又像是高高在上地俯视着齐止戈的痛苦,“天下相争,除非走到最高处,要不就是死。”

    “而你我,也是一样。”

    “失败的下场只会更凄惨。”

    齐止戈崩溃了一会,这会已经稍稍冷静了下来。他疲惫地说,“你想要干什么?”

    时子瑜微笑,“我这有一个机会。”

    “让我们都活下去的机会。”

    郁羡无聊地在房间里待了好几天,都要长蘑菇了,饭菜继续由秋珉检验后送至房中。

    天气严寒,郁羡便窝在床上,心中在盘算着时间。

    果然,到了傍晚,一辆薰香满座,银铃作响的华贵马车停在了客馆

    半晌,便出来一个柳眉细腰的美妇人,她端的是一副弱柳扶风,我见犹怜的姿态,盈盈向时子瑜他们见礼。

    她所行之处,有一股桂子飘香的味道。

    旁人称她为昭德夫人,是时任荆州州牧的妾室,更是名满荆州的才女。

    “夫人。”郁羡虚弱地下床见礼,昭德夫人急忙拖住她完好的那只手臂。

    “公子快快躺下,听闻公子遇刺,州牧急坏了,却又怕唐突公子,便派我来瞧瞧。”

    昭德夫人声音温柔似水,说话娓娓道来,让人听着十分舒服。

    “让郡守担心了。”郁羡咳嗽了几声。

    昭德夫人急忙问,“公子莫不是加重了病情?妾身带了经验丰富的医师,可为公子诊治一二。”

    郁羡苍白着一张脸,“如此,便劳烦医师了。”

    医师放下药箱,便搭手为郁羡诊治。

    “公子如何?”昭德夫人问。

    医师收回手,问道,“公子是否半夜容易惊醒,经常梦魇?”

    郁羡不好意思地笑笑,“确是如此。”

    医师便回禀昭德夫人,“公子脉象急促,肝气郁结。因是公子平日多思多虑,忧惧过多的缘故。”

    郁羡内心在嘀咕:那当然了,本公子自从来到这个破地方,就开始失眠了,几日不睡好心跳不加速才怪。

    表面上郁羡装作担忧至极的模样,“这可如何是好?近日里我无思饮食,夜里更是难以入眠。”

    医师小心翼翼地回道,“公子需宽松心态,我再开几副药加以调养便可无虞。”

    郁羡感激,“如此,便劳烦医师了。”

    在医师写药方之际,昭德夫人亲昵地坐在床边,“来日方长,公子需养好身体。”

    郁羡面露痛苦与挣扎,“夫人说的我也知道,可身处困境,我不得不心忧。”

    “州牧一直挂念公子,待公子前去拜访,便可放心了。”

    郁羡内心冷笑,君拜臣,这便立马就表明了他们的态度吗?

    郁羡表面不动神色,“近日来我遭遇诸多烦事,我迫切想要见到州牧,望夫人能转达。”

    昭德夫人回道,“妾身定如实相告。”

    送别了昭德夫人,郁羡一口气吃了两只烤鸡,为了等这个医师,她足足饿了一天!

    秋珉心疼地说,“公子慢点吃,先喝口水润润吧。”

    郁羡咽下茶水,“秋珉,你觉得这个昭德夫人如何?”

    秋珉回道,“知书达理,行事端庄,是世家小姐的典范。”

    郁羡笑眯了眼,“这个昭德夫人实在有趣。”

    秋珉不解,“公子为何这样说?”

    “来时,她身体紧绷,眼神不敢直视,碰触到我的身体后来回摩挲自己的手指,离开时,虽步态正常却稍显匆忙,说明她不善与人社交,而且还有洁癖。”郁羡哈哈大笑。

    “这便让我好奇这位荆州州牧是个怎样的人了。”

    秋珉也笑了,“公子心细。”

    郁羡向秋珉挤了挤眼睛,“那么,我们第一个入手的人,便是昭德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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