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李一宫内,烛火通明。

    嬴政拿着竹简,正在背书。

    他白天睡了一觉,此时精神不错,眼中也没有了红血丝。

    大父和弟弟叫他一道出去玩耍时,他没有去,他要学习。

    华清宫里雾蒙蒙,混着檀香。

    檀香之味,具有安神,缓解情绪,放松心情的功效。

    玩了一天,同样白日补过觉的嬴成蟜趴在按摩床上,脸放在床头窟窿里,舒服得直哼歌。

    除了屁股上搭着一条毛巾,其余身体都裸露在外。

    一个经过太医署培训的老宦官手法老道,为公子做着按摩。

    他一丝不苟,极为认真。

    揉、捏、锤、敲尽显大师风范。

    “嬴长,你儿子身体好了没?”嬴成蟜问。

    老宦官本无姓,只有一个名叫长,姓是嬴成蟜给的。

    成蟜宫内,几乎所有无姓人都姓嬴。

    “托公子的福,太医看过给开了药,如今已然好了。”老宦官说起儿子,脸上自然带上笑。

    他儿子不是亲生,而是刚从族中过继来的,一个重病到在家等咽气的男娃。

    “好了就行,明日拿着太医开的单方,去少府支钱。”

    “唯。”嬴长应的很自然。

    成蟜宫的人都习惯了公子成蟜的贤。

    在王宫做事到二十五岁,就可以选择领一笔极为可观的钱出宫,这本是喜事,侍者十之八九都愿意。

    唯独成蟜宫,去岁三个人长到二十五,一个人没走。

    成蟜宫只有惹恼公子成蟜被赶出去的侍者,没有自己主动走的。

    享受按摩,嗅闻檀香,公子成蟜趴在床上睡着了。

    不知何时,他感觉到有人摸自己脑袋,在叫自己的名字。

    睁开眼,阿父坐在床边。

    嬴成蟜有些尴尬。

    白日兵戎相见,互叫逆子逆父,还让其父挨了大父一巴掌。

    也有些余气未消。

    他今日问了吕不韦,才知道一年就放九天假,这什么牛马作息啊!

    秦子楚神态自然,脸上巴掌印早就消失了,就像是白天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还气呢?此事是阿父的错,阿父不该瞒着你,阿父向你道歉。”

    本打定主意冷脸以对的嬴成蟜破了功,敛眉低眼道:

    “我没想到大父会来,应对方式也激烈了些。”

    秦子楚摆摆手,示意不要提这些事了。

    “你才七岁,是個孩子嘛。”

    “唉,就是这具孩子身体让我幼稚。”嬴成蟜给自己身体甩锅。

    他前世看过一篇报道。

    说的是一个六十岁老人成功做了换心手术,心脏供体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以前喜欢安静的老人喜欢上了打篮球,每天都要去球场上展示一番。

    还会经常守在电视机前看武侠剧,模仿动作,假装自己是个大侠。

    [一颗二十多岁的心脏,能让一个老大爷性情大变。]

    [我这全身上下都是七岁零件,所以才时不时幼稚。]

    父子俩又说了些闲话。

    秦子楚起身要走时,状若无意地问道:

    “你兄明日还去观政勤学殿,你去不去?”

    “不去!”嬴成蟜果断拒绝,道:“我想明白了,我又不当王,我学那么多做甚?”

    “你六岁就跟我说不当王,要我把政儿接回来,七岁还是这么想吗……要不试试呢?每日少学一个时辰?上五休一?”() ()

    “不试,不学。”

    “那每日少学两个时辰,上五休二呢?”

    “不学。”

    “……不学就不学吧,对了,你大母最近身体如何?”

    “挺好,就是想你。”

    秦子楚默默点头,脚步向外移。

    嬴成蟜冲父亲背影叫道:

    “你不是夺王后的权,和王后决裂了吗?还不能去看大母吗?”

    太子身影隐于水雾之中,其声渺渺。

    “你还小,你不懂。”

    秦王柱元年,十一月三十日,卯时。

    公子政独自来到观政勤学殿,情绪有些低落。

    入门四顾。

    上首,师者。

    下首,本该弟弟的蒲团上,跪有一人。

    嬴政观其面相,觉得这人年岁当在十一二三左右,比自己长不了几岁,不大可能是另一个师者。

    当下眯起双眼,冷冽地道:

    “伱是何人?”

    那人身子微微前倾,以示尊敬。

    拱起双手,礼仪做的极为标准,微笑答道:

    “王绾,应太子之命,特来为长公子伴读。”

    今日第一堂课的师者正值壮年,是曾任秦国相邦的刚成君蔡泽。

    蔡泽见长公子到,开始准备讲学。

    从其他师者口中,他了解到长公子求学似渴,尊师重道。

    是以看向长公子的目光,先天带着三分喜爱。

    “入座吧。”

    嬴政并未入座。

    他看着蔡泽,指着王绾座下草席,用近乎质问地口气道:

    “师者,此是我弟之物,怎能由他人使用?”

    蔡泽皱眉。

    “这不重要。”

    [这不过是最普通的草席,又不是什么金贵物。]

    长公子加重语气。

    “这很重要。”

    他快步走到王绾身侧,声音一直冷冽。

    “起来!”

    王绾压着心头怒意,默默起身。

    嬴政将弟弟的草席,小小案几,搬到殿的东北角。

    叫门外执钺郎官入内,指着角落二物,道:

    “吾弟之物,不许人动。”

    执钺郎官看了一眼,低头应命。

    “唯。”

    嬴政一指脸色不好看,孤零零站着的王绾,对郎官吩咐:

    “给我的伴读取一草席,一案几来。”

    与此同时。

    赵国,邯郸。

    得秦国太子之令,秦国王后之命出使赵国的李崇,在驿管中等待朝见赵王。

    两个时辰后,李崇被宦官领路,引进赵王宫,信宫。

    进入宫室,李崇站在堂中央。

    不需要用眼睛去看,就能感觉到前后左右满是杀意。

    赵国的文臣武将有一个算一个,都是无比仇视地看着他。

    赵王正坐在高台之上,居高临下地道:

    “你为秦使,带了几多粮?可有百万石?”

    李崇不卑不亢,沉声道:

    “我只带了我的口粮,到了邯郸,刚好吃完,一粒粮也没有了。”

    “好胆!”赵王勃然大怒,指着李崇道:“来人!给寡人拿下此狂妄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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