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柱元年,十二月,十六日。

    秦子楚覆灭东周国的消息,传到了咸阳。

    翌日。

    华阳王后召见朝会,在相邦魏辙以及一众上卿的辅助下,拟定了派往东周国的官员。

    满朝文武振奋的脸,和对太子毫不吝啬的大赞盛赞,让羋不鸣这个权后喜忧参半。

    喜的是她的儿子秦子楚经此一战,威望直线拔升,算是彻底坐稳了太子之位。

    忧的是儿子秦子楚这一战威望拔升的太高了,实在是太高了……

    如此大事,王依旧没有出面。

    秦王柱是最早知道消息的人,那时,他正忙着和公子成蟜斗蛐蛐。

    车府令韩明一脸惊喜地禀报后,他连头都没抬。拿着一根小木枝,一边捅咕着瓦罐里的蛐蛐,一边道:

    “还行,做的不错。”

    嬴成蟜早就知道阿父目标是东周国,只是不确定事情会不会顺利。

    在大父旁边听到东周国覆灭的消息,也是松了口气。

    [赵国竟然这么耿直,是我想太多了?]

    [哎,也不能这么说,我要不是知道历史,也猜不到阿父会去打东周。]

    [就是阿父这次放了赵国鸽子,赵国不会恼羞成怒,半道截杀吧?]

    [嗐,又想多了。]

    [这又不是现代,通讯哪有那么发达。]

    [就是赵王真有这想法,等赵国得到消息,赵王下达指令也来不及了。]

    嬴成蟜胡思乱想着。

    罐中的蛐蛐似乎也被主人感染,反应迟钝,被秦王柱的蛐蛐一口咬断了腿。

    秦王柱哈哈大笑,比听到儿子灭了东周国欢喜多了。

    爽朗笑声惊醒了嬴成蟜。

    嬴成蟜丢掉手中小木枝,掏掏耳朵。

    “大父,阿父灭了东周国,这么大的事,你明天该上朝讲两句话吧?”

    秦王柱笑眯眯道:

    “你很希望大父上朝吗?他们都觉得大父昏庸,你不觉得吗?”

    “嘁,很喜欢大父的一句话。王要是甚都会,要那些官员做甚?”

    “哈哈哈哈哈,就是这个道理。既然寡人在不在他们都能做事,那寡人又何必临朝呢?”

    “……大父,有时候还是要刷一刷存在感的。你要总不出面,他们对你的敬畏会越发下降的。”

    “你呀,管好你自己就行了,别让寡人挂心。”

    四日过去,秦子楚仍然没有回到咸阳。

    东周国都巩距离咸阳二百三十余里,若是秦子楚在打下巩城立刻班师,应在胜利消息传到咸阳的第二日就回来了。

    就在嬴成蟜忧心忡忡,担心出了什么事的时候。

    秦王柱元年,十二月,二十二日。

    秦国太子秦子楚凯旋,归咸阳。

    同归之人,还有一个赵国质子。

    赵国太子,春平侯,赵谊。(注)

    被两个秦国公子杀死质子,扬言要攻伐秦国的赵国,主动求和。

    赵王丹宣称儿子赵高体弱多病,是病死在秦国,而不是被秦国杀死。

    为了消除误会,消弭秦国怒火,特将赵国太子送到秦国做质子。

    赵谊在赵国的地位远不是赵高可比,比嬴成蟜在秦国的地位还要高,是真正储君,甚至还封了侯。

    赵国这番操作认错态度拉满,诚意达到顶峰。

    将赵国太子带回秦国,带回赵王态度、言语的秦国太子秦子楚,声势也达到了顶峰。

    入咸阳之日,万城空巷。

    秦人在道路两边,对着他们的太子欢呼雀跃。

    秦国尚武。

    太子秦子楚武德充沛,成为大秦五百年来唯一一个在战场上有杰出表现的,君。

    储君,也是君。

    咸阳人,为有这样的太子欢喜,再一次为生为秦人而骄傲自豪。() ()

    秦子楚没有藏在高车里,而是骑在高头大马上。

    战马“踢嗒踢嗒”迈着步,马鞍上,秦子楚随着战马前行,身子前后摇摆。(注)

    他摆手向咸阳民众示意,引来更大的欢呼声。

    万人敬仰,声望无两。

    这种感觉让他沉迷,让他热血沸腾。

    他冒着性命之忧,贵为太子之身却甘冒奇险,为的就是这种感觉,这就是他想要的!

    他听到不少人在喊“大王”,在喊“王上”。

    不是人人都认得秦王的脸。

    准确的说,在这個没有照相机,全靠画师传播人物形象的时代,大多数人都不认得秦王的脸。

    吕不韦骑着马,跟在太子左侧,望着沸腾的咸阳,笑道:

    “主君,是时候了。”

    这句话他是用正常声音说的。

    秦子楚闭上眼睛,自那些杂乱的欢呼中,寻找“王上”,“大王”的字眼。

    少顷,他睁开眼,笑道:

    “先生说的是,是时候了。”

    北宫,咸阳宫,前殿。

    这里曾经是咸阳最要紧的宫室。

    召开大朝会,接待外使,都在这里。

    今日,这里一片肃杀。

    风不敢吹,雨不敢下,雪不敢落。

    随太子出征的锐士,接管了咸阳宫所有宫室戍防,自然也包括前殿。

    前殿门前,车府令韩明拔剑喝问:

    “太子要做甚?”

    站在韩明对面的太子秦子楚,披甲执剑。

    他头戴双尾鹖(he二声)冠,身穿双重长襦,脚穿方口翘尖履。

    外罩的铠甲为彩色鱼鳞甲。

    甲片小,甲衣短,甲的周边饰精美的花纹图案,双肩及前后胸部有彩带系绾(wan三声)的花结。

    在两名披甲锐士陪伴下,大踏步向韩明行来。

    自宫中,一声苍老喝令传出。

    “韩明,退下!”

    韩明急了,道:

    “王上!太子”

    “寡人让你退下!寡人的儿子来看寡人,你拦个屁!”

    “……唯。”

    韩明领命,不甘心退在一边,眼睛依旧紧盯着太子,血红血红。

    两名锐士先太子一步走到前殿门前,缴了车府令韩明的械。

    太子孤身走进前殿,对着高台王座上的秦王柱喊道:

    “父王,儿臣回来了。”

    秦王柱靠坐在王椅上,打量着儿子,一抖袖子,身子前倾。

    “这打完仗就是不一样,连礼都不行了。”

    秦子楚一振四尺半长剑,剑光晃过殿上横梁。

    “甲胄在身,不便行礼,父王恕罪。”

    秦王柱忽然咳嗽不断,忙从怀中取出黑手帕,掩住嘴巴,边咳边道:

    “回去吧,咳咳,太子之位是,咳咳,是你的了,没人再和你抢。”

    秦子楚未动。

    秦王柱咳嗽声音骤然一止。

    老秦王抬起头,眼中一片漠然。

    “为何不走?怕寡人食言?寡人话既出口,便没有收回的道理。”

    秦子楚依旧未动。

    老秦王向十米开外的儿子猛掷黑手帕。

    黑手帕飞过四五米便砸在地上,发出“吧唧”的一声,红色的鲜血自手帕上缓缓流下。

    “你已经坐在太子的位子上,伱还想要什么?”老秦王指着儿子怒吼。

    年轻的太子看着老迈而昏庸的父亲,温声道:

    “儿臣想要节制秦国兵马。”

    …………

    【注:史料确实有春平侯这个人,但没记载名字,赵谊这个名字是作者编撰。】

    【注:战国这个时期有马鞍,点开这条评论可查看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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