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珠则不然。

    她见萧清珵一味忙个不停,容色透出喜意又匆匆掩去,了然地在心里叹气。

    她这声夫君也算是帮柳大人在苏姑娘面前挽回了颜面,柳大人姑且欢喜一下,欢喜过后又是得不到苏姑娘的惆怅啊!

    哎,不妨多给柳大人一些安慰。

    云珠上了层台阶,发觉萧清珵还是太高,又连上两阶进了亭子,扬起脸颊冲萧清珵笑了笑,踮起脚伸手轻柔地抚掉了萧清珵肩膀上的落花,“暮春时节,花都落了。”

    该忘的就忘了吧。

    云珠满眼深意地望着萧清珵,萧清珵容色一肃,霎时间连退几步,匆匆背过身去,语气都变得低沉了,“夫人先回去吧!”

    云珠疑惑得眨了眨眼,脑中灵光一闪,柳大人这是嫌弃自己冒犯他了,毕竟刚才动作过于亲昵了,柳大人不喜欢也正常,便将与苏溶同去酒肆一事说了。

    萧清珵只道,“且去吧,早些回柳府。”

    云珠应了,出了亭子就与苏溶一道离去了,柳璋还立在一旁候着,屏气凝神地窥着萧清珵,正纳闷太子殿下怎久立不动,耳边传来萧清珵庆幸的声音,“好险,适才孤差点就抱上去了!”

    柳璋在心里颓靡地缩成一团,堂哥,这都不抱,是要做我永远的堂哥么!

    萧清珵显然还未迟钝到永远这种程度,旋即转过身吩咐,“柳卿定知晓那酒肆,领路!”

    云珠还不知,她与苏溶前脚进了酒肆,寻了一个座位落坐没多久,萧清珵就领着柳璋后脚到了,还寻了一个僻静之位,虎视眈眈地盯着她。

    云珠毫无被盯的危险感,与苏溶品酒,苏溶酒量惊人,整杯灌肚,她则不行,饮多了易醉,只慢慢地啜。

    苏溶边饮边笑她,她只笑笑,心里叹气,苏溶不知,她是清楚的,先前在青州时偷师父的酒喝,饮得多了,似乎做错了事,但眼下认真去想,无论也想不起什么事了。

    云珠也不在意,与苏溶谈笑,她喊人时声音发甜,“苏姐姐。”

    听得苏溶一味笑眯眯,似乎醉得失了心神,她就转了转眼珠,低声道,“苏姐姐真半分不喜柳璋么?”

    苏溶捏着酒杯凑过来,与她脑袋挨脑袋,“哪里是不喜,我可喜欢柳大人了。”

    云珠浑身一震,不可置信地低喃,“那……怎逃婚呐?”

    “还不是因为苏家……”

    苏溶呢喃一声,忽地头脑又清醒了似的,直勾勾地盯着云珠,倏地一笑,“云珠是第一个想和我做朋友的姑娘!”

    天呐,她好坦诚!

    云珠脸皮顿时烧了起来,心里唾弃自己套话的行为,心虚地去夺她手里酒杯,“苏姐姐醉了,莫喝了。”

    苏溶摇头拒绝,口中嘘了一声,而后脑袋一垂,上身趴桌子上了,良久都无动作,安静得好诡异。

    云珠心道,这是醉得睡过去了啊!

    她神情复杂地盯着苏溶的脑袋,将她与柳大人之间的关系翻来覆去地想,直把脑子想得嚯嚯地疼,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云珠索性不想了,抿茶一样抿着酒水,静静地等着苏溶醒来,这一幕落入萧清珵眼中,萧清珵学着她的模样抿酒水,威秀挺拔的身躯窝屈在桌前。

    “殿下,云姑娘酒量不佳吗?”柳璋眼睛盯着苏溶问。

    萧清珵垂眼,忽地笑了一声,“论酒量,苏溶抵得上十个她。”

    柳璋道,“苏溶也不见得能喝,醉了能睡半日,此处偏僻狭小,不敢委屈殿下久待……”

    “无妨,半日便半日。”

    云珠能等苏溶半日,萧清珵也能等云珠半日,这一等果然等到了天幕泛黑,苏溶悠悠醒来。

    云珠望着她呆滞的神色,笑道,“苏姐姐,你醒了。”

    “你等我到现在?”苏溶唰一下起了身,身子晃了几下,云珠起身扶住她,“我还未和苏姐姐说完话呢,自然不舍得走。”

    苏溶怔然一瞬,低头笑了笑,“云姑娘拢共和我见了两面,哪里有这么多的话要说?”

    “我与苏姐姐一见如故嘛。”

    云珠这姑娘最拿手的就是交朋友,但凡她看中的,出手时都热情真诚,这会儿双眼亮亮地看着苏溶,瞧得苏溶偏过头去,“要一起用晚饭么?”

    “自然。”

    云珠与苏溶又一道坐下了,不远处的萧清珵本已起了身,见状也坐下了,柳璋望了一眼外面天色。

    一顿饭过后,云珠与苏溶出了酒肆,借着月光在街道上走着,萧清珵慢吞吞跟在身后,柳璋落了几步,缀在最后面。

    云珠本欲再问苏溶与柳大人之事,奈何耳朵过于灵敏,闻得身后总缀有脚步声,脑中闪出今早柳府女眷提及的那害了一个姑娘的贼人,顿时心生杀意,放慢步子护住了苏溶。

    苏溶诧异,她低低道,“有人跟着我们。”

    苏溶心一紧,“这几日京中有贼子作乱,官府还未捉到那贼子,据说那贼子功夫了得,还会使那……”

    声音一顿,两人停在巷子口,同时听到巷子里似是传来了什么动静,云珠容色一变,毫不迟疑,提步奔进了昏暗的巷道。

    “云珠!”

    苏溶惊叫一声,只觉眼前一闪,一道青色人影也奔了进去,不由再惊,“谁!”

    “是殿下!”

    柳璋胆战心惊地一头扎进了巷道,苏溶来不及震惊,当即跟了进去,约莫走了一会儿,只听得里面嗷嗷惨叫,忽地被人推了出来。

    苏溶脚下踉跄,担忧道,“怎么了?”

    问话间,她已移到街道上了,皎洁月光与客栈悬起的灯笼一起照亮了眼前。

    她看到柳璋安然无恙地走了出来,缓了须臾,萧清珵步了出来,毫发无损,容色平和,直勾勾地盯着巷道里。

    巷道里传出脚步声,以及惨叫声,很快云珠出来,亮光照出了她圆嘟嘟的脸颊,她看见萧清珵等人,明亮的双眸一弯,颊边笑出两个酒窝,“逮住他了!”

    苏溶与柳璋一脸呆滞地望过来,只见云珠左手拎着一个彪悍雄壮的贼子,那贼子正半死不活地吭叽着,右手牵着一位衣衫整齐低头哭泣的姑娘。

    接着,云珠一个甩手,那贼子嗷一声扑地上去了,似乎还想再跑,云珠一脚踩到他背上,正欲低身去扯他手臂再摔一次,手边递来一根棍子,“莫脏了夫人的手。”

    云珠侧目,见萧清珵平静至极,不像苏溶与柳璋一副被自己惊傻了的模样,心底不禁嘀咕,这柳大人接受能力就是强。

    云珠接了棍子,不欲再摔这贼子,那棍子尖在贼子后背轻轻一按,随着一声惨烈的哀叫,这贼子口吐鲜血晕过去了。

    苏溶被惊得回了神,目光瞥见那被救出的姑娘,立即推得柳璋背过身去,云珠看见了,意识到哪里不对,也挡在了那姑娘面前,下意识去望萧清珵。

    “堂弟,我们去报官。”萧清珵提步往前去了,柳璋自也得拖着那贼子跟上。

    眼下只余了三个姑娘,苏溶这才靠近,喊那姑娘,“刘二?”

    那姑娘抬起哭花的脸,见是她,混乱惊惧的神色才慢慢平复,“是我。”

    “原来你们认识。”

    云珠看出这其中有猫腻,笑眯眯地望着苏溶,苏溶立马想起她单手拎贼子的英姿,心里佩服得不行,嘴上道,“见过几次面,我们先送她回家吧。”

    云珠点头,两人一起送了刘姑娘回家,奇怪的是,刘姑娘并未从正门进去,反而红着脸谢过云珠,偷偷地从府里后门做贼一样地钻进去了。

    云珠瞧不明白了,苏溶却低低解释,“这是刘家二姑娘,说是二姑娘,其实……哎,比我还惨呢!”

    她琢磨着用词,瞧云珠面露不解,料想也不知世间有诸多苦难,到了嘴边的话就咽了下去,“哦,你知道吧,这刘家与柳家有仇,你这个柳家少夫人救了仇人呢!”

    云珠面上露出一种天真的茫然,她不知道呐!

    柳大人也没和她提过这个,她当即也没心思和苏溶慢步了,挥别了苏溶,回去途中碰着了特意寻来的萧清珵,将此事一问,萧清珵慢条斯理道,“是有这么个事。”

    “无妨,刘家再如何待我们,我们也不能置刘姑娘于不顾。”萧清珵安抚云珠,“此事你我都不说,刘姑娘也不说,便无人知晓了。”

    这也是苏溶推开柳璋,不让他知晓救下的是刘家人的原因,若是让柳璋看到了,指不定会生出什么样的波澜来。

    云珠一听便安心了,脑子一放松,冷不丁想起酒桌上苏溶那话,意思再明显不过,苏溶是中意柳大人的,只不过是家族阻碍了她的心意。

    云珠试探道,“柳大人,柳家与苏家关系很好吧?”

    萧清珵沉默了。

    云珠心道,不是吧,你们柳家仇家这么多么?转念一想,不对,倘若关系不好,也没有柳大人与苏溶的婚事了。

    可及至进了柳府,萧清珵都没开口,云珠的好奇心被吊了起来,心知从萧清珵这里得不到答案了,她将注意打到了徐夫人身上,慢慢散步到了徐夫人的院子。

    徐夫人这几日过得也算舒心,扮起柳夫人也熟练不少,这会儿已准备就寝了,徐大人正在桌边坐着说话,忽听云珠来了,惊得徐大人疾步翻身上床,撩起被子盖上躲着了。

    徐夫人抚着胸口,喊云珠进来了,云珠与她扯了会闲话,才佯装无意地问起苏家,“苏姑娘与柳大人这婚约当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太子殿下没有指示,徐夫人不敢多言,只含糊道,“如今全城都知柳家已娶了云姑娘,与苏家婚约定作废了。”

    “那岂不是对两家关系不利?”

    “哦,那倒不会,这两家关系本就糟糕透顶,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两天都说不完,苏家竟也有脸让苏姑娘嫁过来,说好听点叫联姻,不好听就是拿人抵债……”

    徐夫人说到兴头上,云珠都听呆了,忽地床边传来嘎得一声,到底叫徐夫人住了口,徐夫人这才心里一惊。

    一旦说起京中这些乌七八糟的事,她就忘了自己是柳夫人,差点露出马脚,忙补救道,“他家拿人抵债,我们家也不是不行,但不能成亲当日逃婚呐……”

    云珠哦哦了两声,目光望床上瞥去,刚才床上是不是有鸭子在叫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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