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夜里泛起层层雾气,苏榕听到风经过耳边时的呼啸声,看到点点烟花消失于浓雾里。安市的家距离分部不过五百米,她却感觉这路漫长蜿蜒仿佛走了一个世纪。走到熟悉而又陌生的家门口,苏榕拿出放在口袋里的钥匙,打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孤寂的黑色。她走入家中,关上门,缓缓地坐在黑夜里沉默。

    苏一刚消失的那段时间里,她每次下班回到充满两人记忆的空荡荡的家中就会感到巨大的无力。再没有一盏灯为自己亮起,她一个人承受着失去的苦楚,感受着黑夜的吞噬,麻木地躺在黑暗中,固执的不肯开灯看清和承担现实。后来,她渐渐习惯了房间内只有自己的存在,为了让自己不那么抑郁,她每天上班前都会打开客厅那盏暖黄色的灯,这样每次下班回家她都能在楼下看到那扇迎接她的透着温馨光亮的家。

    这个习惯她保持了三年,从安市带到江市。直到她再次踏入安市家中的黑暗,直到她再次确认了苏一永远的离开了自己,直到那片浓密的大雾再次升起。一切仿佛都回到了最初的起点,不同的是此时的她找到了谋害苏一的罪魁祸首。

    苏榕拿起地上的手机,看着上面闻臻发过来的话,重新生发出坚定的底气。她平静地起身,走进卫生间简单清洗了一下脸上的痕迹,换上睡衣不管不顾地蜷缩在厚重的棉被里。她知道,今晚有些事,注定会发生……

    *

    安市清晨的薄雾里,仿生人清洁工尽职尽责地清洁着地上的落叶。天气越来越冷,街道上除了维护城市日常秩序的仿生人,就连大爷大妈锻炼的身影都见不到几个。可一条重磅新闻却默默发布在了社交媒体上,少数还在熬夜的夜猫子疯狂转发评论,引起了小范围的关注。

    太阳升起,薄雾散去,街道再次恢复了它的生机与活力。贩卖早餐的小贩不断搓手,试图驱散身上的寒气。大爷大妈们也戴上了帽子手套,全副武装地游走在商贩前和公园里。余问打了个喷嚏,缩了缩脖子,仍旧一副没睡醒的样子站在分部大厦楼下。里亚诺则是买好了三人份的早餐,走到仿生人苏一身边低声安慰了些什么。苏榕小跑着和众人集合,接过里亚诺的早餐,回应了余问的早安问候,和大家一起坐到了部长为他们准备的车里。

    车上的暖气驱散了众人身上的寒意,一路无言,苏榕坐在角落沉默地看着窗外寂静萧瑟的景色。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正是那片宽广的海域,那里既是吞噬苏一胜生命的地方,也是苏榕和苏一第一次相遇的场地。

    *

    呼啸而过的海风,一望无际的海面,以及空荡荡的海滩沙地。苏榕走下车,宽广的海域寂寥而厚重,它无声的包容的自然万物,承载着人们的喜怒哀乐。

    “苏榕,你还好吗?”

    “嗯。”

    苏榕拍了拍余问的肩膀,对他投以安心的眼神。距离她上次来这片海域已经快过去三个月了,不同于与时静姐争执时的麻木恐惧,此时的她经过这么多事之后再看到这片海时只觉着怀念惋惜。

    “资料上显示,苏一于三年前失踪在这片海里,当时的见证者只有在医院昏迷醒来的你。苏榕,你真的不记得当时具体发生了什么吗?”

    苏榕摇了摇头,三年前那场意外她就像一个意识混沌的旁观者,除了苏一沉入海底的身体,以及他的最后那句话,她什么都记不起了。医生告诉她这种情况属于创后应激障碍引起的短暂失忆,在那之后她也确实浑浑噩噩的度过了一段时间,可冥冥之中总有一些指引告诉她这件事里透着古怪与不对劲。

    “不过,除了三年前那场意外,十五年前我和苏一也在这里见过,那是我们的第一次相遇。”

    仿生人苏一点头,默认了苏榕话里的真实性。

    余问和里亚诺惊诧地看向苏榕和仿生人苏一,就连苏榕也不由得看向仿生人苏一。据他们的资料调查显示,苏榕和苏一在18岁上大学之前没有过任何交集。他们两个一个在江市的福利院,一个在安市的边陲小城里,没有任何能够见面的机会,所以仿生人苏一的前期信息训练时没有输入过任何相关的信息。可是看仿生人苏一这个反应,难道仿生人真的自我进化到能延伸出苏一本人之前的记忆吗?实验似乎在朝着一个不可控的方向狂奔。余问也如叶公好龙般默默挪了挪脚步,确认自己和仿生人苏一保持了一段距离。

    突兀的手机铃声响起,余问还沉浸在刚鬼故事般的仿生人苏一的反应里,不由得被这突如其来的铃声吓得跳了起来。意识到是自己的手机铃声后,他手扶胸口喘了口气,不紧不慢地将电话接通。

    “喂,有什么事吗?”

    “什么?出什么大事了?好好,我们马上回去。”

    余问挂断电话,面色少见得紧绷起来。他看向众人,耐心说道:“安市分部的部长打电话来说出事了,好像是有关整个智脑的大事。那个部长说电话里说不明白,要等我们总部的人回去,一起商讨应对办法。按理说我们只需要做好这次的训练计划就好了,可听那个部长的语气,这件事好像跟总部也脱不开关系,怎么办?”

    “外出训练计划照常进行,我本来就是今天训练计划的主要负责人,留下我一个人就行。余问和里亚诺,你们先坐车回去看到底出了什么事。我知道这附近有个公交站,有趟车直达市区,一会我带着实验体坐公交车回分部。就先这样定下,有什么问题随时联系。”

    海风寂寥地吹乱了人们的身影,苏榕将余问和里亚诺推到了车上,承诺和保证完之后,输入目的地、关上车门一气呵成。车子缓缓启动,车窗被打开,里面露出了余问和里亚诺担忧的面庞。苏榕面带笑意,挥了挥手,送走了二人。

    深秋的凉顺着风钻进衣袖,苏榕将脖子埋进衣领,低着头走到仿生人苏一身边。事实上,她从昨晚收到闻臻发来的短信时就预料到了这一刻。她也清楚的明白,智脑很快就会顺着闻臻发布的那条新闻查到自己头上,于其自投罗网回到总部,不如提前撤离暗中布局。

    至于余问和里亚诺,她不想连累这两个人,哪怕他们并未意识到刚才自己的笑就是送给他们的别离礼。而仿生人苏一,她不知道,也不清楚,为什么最后一刻她反而反悔了,没有把仿生人苏一也推回车上,而是借着外出训练的幌子,想要在他身边多停留一会时间。也许是因为那张相似的脸,也许是因为在江市三个月共同经历的风雨,也许是因为他昨晚的乞求与自己不敢再看一眼的犹豫。可不论怎样,她最终都会离开。

    “在想什么?”苏榕看向面前翻涌的海浪,问到和她站在同一侧的仿生人苏一。

    “你是以一个朋友的身份,还是以一个仿生人分析员的身份在问我?”苏榕转头,看不清仿生人苏一眼底的情绪,而对方却并没有看向自己。

    “如果是朋友,我在好奇为什么见到你之后就多了许多之前从未有过的感受和记忆?如果是分析员,”仿生人苏一与苏榕对视,眼中透着莫名的占有欲,“我想问问你,为什么实验体因你而产生异常后,你却对此不负责,甚至还想要逃离……”

    面对仿生人苏一的不断靠近,苏榕只听到了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她不知道仿生人苏一所指的逃离是什么意思?难道他知道自己要离开智脑了吗?不过比起理智的思考,原始的情感震荡直接将自己笼罩,让自己动弹不得。危险总比想象中来得更加迅猛,蔚蓝的漂亮海浪不止带来了壮观,也带来了生命的威胁。苏榕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仿生人苏一牵着手逃离了此地。下一秒,原本风平浪静的沙滩被海水覆盖,快速且迅猛地吞噬了一切生机。

    “算了,你根本什么都不懂。”仿生人苏一似是没有从苏榕眼里得到任何他想要地东西,眼睛里透着悲伤的印记。他松开了牵紧的苏榕的手,脸上却重新展露出温柔却略显难过的笑容,“我只要你相信我,无论你到底把我当作什么东西。就像小时候一样,就当作我们第一次相遇,是苏榕和仿生人苏一的相遇,好吗?”

    苏榕心底涌现出各种复杂的感受,沉默的回应飘荡在深秋的冷风里。刚刚还发生过惊险一幕的海滩此时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与生机,海边的阳光直直照射过来,为海面增添了几分温暖。苏榕看着眼神真挚的仿生人苏一,突然想起十五年前那个同样站在她面前,耐心且温柔看自己的小苏一。

    他说:“我们一起逃跑吧,远离大人,远离烦恼,远离悲伤,永远的逃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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