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是冷的?

    沈青依的齿尖死死楔入那只手的肌肤里去的时候,渗入口舌间的腥味全然没有常人鲜血的热气。

    她很快发现还有一件事也不是太正常。

    那只手四平八稳地停在原位,根本没有要躲开的意思,任由她咬得鲜血淋漓,甚至在某个瞬间还特意微妙地调整了位置,便于这位蒙眼玄修啃得更顺嘴。

    哪里来的变态。沈青依的绝望里透出丝丝无语。

    不知道子扬如何了,可这该死的聋哑符和蒙住眼睛的黑帛怎么甩都无济于事,焦心的担忧被强行闷在感官的闭塞中,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烦躁杂糅发酵不停鼓胀,就在快要到极限之时,冰凉的指腹突然暧昧地摩挲掠过她的鼻尖。

    沈青依:“!!!!!”

    被捆住的小草莓沉默片刻后猛然暴起,贴地剧烈挣扎,虽然嘴里发不出声音,但是心里骂得极其脏。

    粗粝的绳索很快便在她手腕和脖颈间磨出血痕,烟粉外衫在湿凉地面上浸得脏兮兮。沈青依松开嘴,低下头铆足劲向前撞去。

    [士可杀不可辱,我天罡阁玄修弟子沈青依今天跟你这死变态拼了!]

    原本把她栓在柱子上的绳索突然一松,她整个人控制不住地继续往前冲去。

    就在沈青依以为自己要一头栽倒四仰八叉时,突然有人出手轻扶住她的肩膀,随后蒙目黑帛被轻手解开,而自己的膝弯和脊背被那人揽住,双脚一空被径直横抱离地。

    黑帛滑落,她第一眼看到的是抱起自己的男人。

    紫金衣衫在晦暗光线里依旧华贵无比,衣领在颈间高高交叠,乌发半束,桃花目灼,眉宇风流,肤色和嘴唇却透出不似活人的苍白。

    他的目光深沉汹涌,镶嵌着滚动的晶莹水光,带着不敢相信的惊喜迟迟不舍离开沈青依的脸。良久,苍白的嘴唇才动了两下。

    但完全没有用,因为沈青依背后的聋哑符还贴得严严实实,她又不懂唇语。

    当她的余光瞥到这人的手上有自己新鲜的牙印,立刻确定了这是方才摸自己鼻子的变态,当即痛痛快快地翻了个白眼,随后继续剧烈挣扎。

    [放开我,放……!]

    脸色苍白的男人像是怕她再挣扎,眼神里裹了很多心疼和无奈,抱在她背上的手轻轻一按,沈青依突然被什么妖法抽去了全身的力气,只能安静伏在男人的臂弯里,只剩眼珠子能转。

    于是她开始四处乱看。

    一个低矮逼仄的陈旧地牢,没有窗户暗无天日,又湿又冷,灯烛青洞洞的有且仅有一个,小气且吓人。

    几个穿着不知哪朝衣衫的僵硬身形齐刷刷站在后头不敢吭声,分辨不出是不是把自己和子扬抓来的人。

    沈青依的目光继续在屋内寻找,终于发现缩在暗室另一边角落里的子扬,他双眼间的黑帛还蒙着,看起来怂是怂了点,但好在还活着。

    沈青依瞪大眼睛,想要看得更真切些,男人却突然迈步,抱着她离开了地牢。

    [要干啥?十月初一朔月之夜这么快到了么?阿然还在等我回竹林小院呢!]沈青依在心里喊得好大声。

    但也完全没有用。

    碎尸彻底变成死肉废肢,七零八落散了一地。开阔庭院正中,只用了不到半盏茶功夫便迅速结束战斗的墨辰也把竹梢别回后腰。

    “噫~~~”她看着一地血肉搓搓起鸡皮疙瘩的胳膊,左右活动活动脖颈,看向前面跪着的宫人。宫人眼圈青黑,脸色极白,脖颈间有一道深及脊柱的长刀砍伤,伤口的血早已流干,呈现出紫黑颜色,明显不是活人。

    “姑娘饶命,姑娘饶命。”他讨饶技术纯熟,磕头磕得无比流畅,看起来快把连接脑袋和肩膀的唯一一段椎骨甩断。

    墨辰也从他的声音里听出,这是跟那个叫镇南王的紫金袍男人说王妃被活祭的识相宫人。原来这个宫人是守此荒宅的唯一NPC,之前的景象不过是他造出的索命布景和氛围道具。

    “公公莫慌,我不杀生。”墨辰也说出后感觉这句话不太对,打量一番后改口道,“也不杀鬼。”

    宫人伏地不起,从善如流:“仙修说了,是想找小草莓。”

    墨辰也满意地点点头,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区别于刚才大杀四方的吓鬼模样:“请问你可以带我去么?”

    宫人瑟瑟发抖,害怕极了:“要不……要不仙修还是杀了咱家吧。”

    墨辰也轻叹:“我哪里下得了狠手。”

    好一阵无言后,鬼宫人鼓起勇气想看看是怎么回事。他才抬头半寸,便感到自己的身体被一股强蛮的力量楔至半空中,一股灼热炙烤过他的全身,比死一百次还难受。

    墨辰也的双眸透出一点点赤红:“我问,你答。”

    鬼宫人的四肢在空中怪异乱摆,没有一点拒绝的余地:“好,……好。”

    “这是什么地方?”

    “镇南王府。”

    “镇南王是谁?”

    “是,是当朝天子的六弟。”

    当朝修仙,墨辰也写文时压根儿没有设定什么天子朝廷,看来这位镇南王并非来自现世,难道是另一个穿越者?墨辰也好奇:“他是怎么死的?”

    “王爷知道王妃被天子活祭后,连夜起兵围宫,被乱箭射死。”

    “又是怎么活的?”

    “不,不知……”

    “嗯?”墨辰也显然对这个回答不太满意,“我不大喜欢同样的问题问两遍。”

    宫人的脖子都快扭断了:“真的不知道!镇南王带亲军入宫,让咱家开路,哪里还能有一人活命?咱家只知道死后很冷,再醒来的时候就在这里守宅了。”

    “你见过我说的那个人么?”墨辰也换了问题,“除了粉白衣衫的仙修,还有个半大少年。”

    “见,见过。”

    “他们在这里么?”

    “不在。”

    “在哪里?”

    “姑娘说的那两个人现在在镇南王府。”

    墨辰也冷笑:“你拿我逗着玩儿解闷呢?”

    “奴才没有!奴才不敢!”宫人只希望自己赶紧被放下来,哪怕立时魂飞魄散都挺好,“这里不过是个入口,真正的镇南王府是个行迹不定的鬼宅,无人知道也说不出具体在什么地方,他们每次都是抓活人回来,入宅后走着走着就不见了。”

    墨辰也蹙眉:“抓活人回来干什么?”

    宫人觉得自己已经撑到了极限,大声喊道:“王爷喜饮活人热血!”

    说完,他好像突然看到什么极为可怖的东西在半空中,开始用害怕到极致的声音开始求饶:“王爷饶命!”

    “王爷饶命!”

    “王爷饶命!”

    喊完最后三声后,他忽然被一阵阴风化作枯骨,七零八落地散落坠地。

    墨辰也心中一紧,回过头,满眼唯有一片死寂。

    不能再耽搁了,她朝等在门口的破空招招手,破空飞跃过碎.尸血泊飞奔过来。

    [阿娘,现在怎么办。]破空边跑边急得嗓间发出低吼。

    “虽然不知道那些抓住沈仙修和子扬的鬼是怎么去到真正的镇南王府,但咱们不必非要找他们的路。”墨辰也抬手落下一道神诀笼在破空身上,破空瞬间被制在原地无法前进,“修狗就在此处等,我去救沈青依。”

    [可是……]破空没有说完,冰蓝狼眼里便映出墨辰也掌间的赤金灵流。

    那些灵流源源不断地渗出,状似焰龙,一道道把墨辰也裹在其间。

    她的手指弯成龙爪形状,把灵流聚于掌心,随后疾速翻转向地面,一掌全力向地面拍下——

    身穿紫金袍的男人抱着沈青依步步走出地牢,穿过空无一人的庭院,血迹横陈的正堂,踏入一座宽敞阴森的寝殿。

    男人好像很怕把沈青依勒疼,抱住她的手臂稳而轻,把她放在冰冷的床榻上的动作也是小心翼翼的,不过看向她的眼神恨不得活吃了她的皮肉骨血。

    难不成……这就要被这老鬼吞入肚子里做养料了?沈青依的眼泪不住地留下来。

    阿然还在家里独自醉酒呢!

    男人看到她的眼泪,竟然手忙脚乱地用手指给她擦眼泪,嘴里在不停说着什么。可他被沈青依咬破了手,不小心把血污蹭到白净的小脸儿上,顿时更慌。

    沈青依的眼泪一道道不住流下,漆黑明亮的眼睛盯着越来越不知所措的老鬼。

    他停住给她擦泪的笨拙动作,忽然用手珍惜地捧起她的脸,像是无法再抑制一般,苍白的脸不断靠近过来。

    冰凉柔软的触感贴上自己的唇间,沈青依瞪大眼睛。

    这老鬼……竟然亲了她?!

    吃她之前还有这种环节?

    亲吻还在持续中加深,沈青依的脑袋逐渐变得昏沉,她脑袋里闪过很多血红,像被锤击过一般。

    鬼手探到她的后背,碰到了聋哑符。

    对对对,摘了符纸!她要在死之前至少大喊两句死变态!沈青依稍微清醒几分。

    男人突然在这时放开了她,一脸不可思议地朝外看去。接着把她轻扶到床上躺好,这才匆匆走了出去。

    [大哥你去哪儿!聋哑符纸还没摘呢!]沈青依急得想吐血。

    可她依旧听不见看不到也动弹不了,眼前四方的天花板黑到能把人吸进去。

    脑海里的血红在越来越频繁得出现,她的神识模糊起来。

    不知多了多久,熟悉的雪衫身形快步跑到床前,阿然的脸终于重新映入眼睛里。身体被白氅裹住,阿然抱起自己,是要带她离开。

    [阿然。]

    沈青依只来得及在心中喊了一声,便彻底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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