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的时候,墨辰也喘着粗气伏起身,抹去额角细密的汗珠。床上的碧玺累极,黑睫簌簌抖动,覆在失神黑眸上,贝齿松开紧咬的唇瓣。

    墨辰也拉过轻纱裹好碧玺的身体将她横抱起来,走向小阁二楼的青山屏风后。浴桶里热雾腾腾,魔尊大人轻手轻脚把脱力的碧玺泡入药汤里,听见她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

    真是为难碧庄主了。

    明明事先已给碧玺服下效力最强的安神药,她还是在中途生生疼醒。墨辰也本想干脆一掌劈晕让人少遭点罪,可碧玺摇头拒绝,哑着声音告诉墨辰也没用的,这半边藤葬毒本就让人不得好死也不得好活。

    赤焰从一百零八个穴位同时进入时,碧玺浑身抽搐挣扎的模样看得人触目惊心。墨辰也只能用力把人按在床榻间,强迫碧玺吞下三粒吊命药丸,才勉强继续控制着赤瞳鬼玄麟的魂力在其体内穿行辟毒。

    可碧玺中毒太久,也远比魔尊大人想象得更深,以至于她身上错综纵横的青痕上拔出的毒血不是鲜红色,而是某种浓稠黏腻的青。

    玄麟鬼火重一分则烧经断脉,轻一分则会被藤葬毒吞噬殆尽,一夜下来墨辰也像头快要累死的牛,才不过稍稍绊住毒素继续发展的速度。

    此刻她抱臂守在浴桶旁,阖目浅寐。

    泡在药汤里的碧玺微微启开双眸,气声道:“阿然?”

    “嗯。”墨辰也半睡半醒中眼睛都没睁,轻应一声。

    碧玺:“为什么不继续?”

    墨辰也:“再继续你会死。”

    “这么多年,若真能死了也好。”碧玺轻叹,感到自己身上的青痕被冲破无数处,疼痛感从灼烧到麻木,中间竟然夹杂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轻快,豆大的碧青眼泪从她的眼角滑落,“不过遇见你,我也许不用那么快死了。”

    墨辰也歪过头看着她:“半边藤葬扎根极深,一时除不净。若碧庄主想活,以后每一次都会这么难熬。”

    碧玺回想昨夜体内的藤葬毒被阿然的赤焰烧退几分的感触,弯起眼眸与她目光相接:“我受得住。”

    泡完药汤后,墨辰也尽职尽责地帮碧玺擦净身体穿好衣衫,告诉碧庄主好生休息,自己明晚再来。随后便薅醒在门外睡了一夜的破空,一同回到枫隐镇,准备看看自己前夜留下的鱼饵有没有钓上鱼来。

    趁着天色刚亮客栈身后尚无行人,魔尊大人夹起破空点地跃起,一路踩着窗棂梁柱走窗户回到自己的房间。她派破空贴墙听隔壁的动静,自己则迅速换身衣服洗了脸,神清气爽地开门下楼。

    “小二,来碗阳春面,再沏壶茉莉。”她一边系束袖,一边挑了个窗边的桌子坐好,外头久违天晴,积云厚重未散,天先蓝得耀眼。

    不多时,热茶汤面便端了上来。

    “阳春面,茉莉花茶,来咯~~~”小二的声音响亮得很,手脚麻利地把面和茶放在墨辰也勉强,满脸堆笑道,“夫人昨夜几时回来的?小的都没等到给您开门。”

    谁夫人?墨辰也抽筷子的手在半空一顿。

    不过魔尊大人深知,要想马甲捂得紧,一些无谓的误会不解释也罢。

    她泰然自若地抽出一双木筷,先瞟一眼帐台后核账的掌柜,再刻意压低声音:“我回来时见你睡得正香,不忍吵醒你,多谢你给我留门。”

    小二心领神会,感激眼前的姑娘肯贴心地遮掩自己昨晚没认真守夜:“我去给姑娘端盘雪菜毛豆,当是小店送的。”

    墨辰也配合得与他相视一笑。

    小二转身走出去两步,突然听到身后那位贴心的夫人叫住他:“小哥儿,我有件事想问你。”

    小二忙掉头回来:“夫人请讲。”

    墨辰也露出有心事不能言的神情,支支吾吾问:“就是,我家那位仙修,他……他昨晚什么时候回来的?”

    小二答道:“仙修昨晚大约亥时末回来的,之后再未出过房门。”

    墨辰也点点头,掏出一把银钱放在小二手心:“劳烦再来一碗面,把昨日抓的风寒药煎好。”

    小二笑得见眉不见眼,双手接过银钱小跑向后厨。

    墨辰也挑起细面,放在唇边吹凉,决定先填饱肚子,如果谢倾安还没醒便能再睡个好觉。

    那道转瞬即逝的云曦灵诀在谢倾安的眼前不断重现,扰得他整夜半醒半睡,直到天快亮时才钻入深睡,梦境里到处是灼人的气息,仿佛回到一年前的鹿呦峰火海,无边热浪吞噬每一寸空气,炙烤着肌肤心脉,酷热难当。

    迷迷糊糊中,有人用冰凉的长指贴住自己的额头,熟悉的清气萦绕鼻间,接着身体被扶起,背靠上更浓郁的海棠香。

    “仙修?”

    是阿然的声音。

    “楚仙修,你怎么烧得这么厉害。”她的声音近在耳边,自己却如同沉入蜡封的水底,发不出声音来。

    风寒药中多加了一味苦莲,掐住谢倾安的下巴直接灌了进去。

    谢倾安被溢满口腔的苦涩拉回一丝意识,可面前天旋地转,他神识昏沉,分不清眼前是梦境还是现实。

    唯有染坊里那一缕云曦辟火护身诀的灵痕如同淬剧毒的箭,深深刺入心脉间,五脏六腑瞬间冰凉。

    有人在鬼火燃起之前用灵诀护住了孙老阁主的尸体,此人到底是谁?

    谢倾安无法喘息,耳边有数不清的声音对着他喊“叛徒”,在他看不见的背后,无数风刃砍向躯体灵脉的痛觉卷土重来。

    “仙修,你怎么了?”阿然的声音有些慌乱起来,试图为他把脉。

    谢倾安反手握住她的手,黑眸微微张开一条缝隙。

    “不是我杀的。”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不受控地从嗓间溢出来。

    阿然的声音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你说什么?”

    “阿然,孙老阁主不是我杀的。”

    干裂的嘴唇开合间,谢倾安压抑许久的情绪终于如泄洪般冲出。他任由自己握住阿然的手,任性地不肯放开。

    谢倾安再次睁开眼睛时,自己已经躺在一个全然陌生的房间里。这里比客栈阴凉许多,灯烛很暗,窗外很安静,全然没有客栈外面车水马龙的热闹动静。

    这是哪儿?

    他坐起身,晕眩猛烈冲击上来,忍不住一手撑住身体坐稳,另一手扶住额头。

    余光里,谢倾安看到床下阿然用几个矮脚凳拼在一起,盖一张旧薄毯睡得正熟,乌发顺着青色细枕铺开,发梢随着翻身的动作拖到地上,看得他想伸手替她拢起,又怕惊扰她的好眠。

    修狗呢?

    四顾寻了一圈,不见看到修狗雪白肥壮的身影。他忽然生出一丝隐秘的甜蜜,毕竟鲜少有这样能和阿然独处的时候,哪怕是偷来的本不应属于自己的片刻。

    谢倾安躺回床榻间,轻轻翻身,面对着她的方向。

    她定是很累,此刻睡得极熟,瓷白的面容有一半没入阴影。凤眸紧阖,呼吸均匀深沉,听得人安心极了。

    谢倾安伸出手,指尖小心翼翼地靠近阿然的脸,可又在快要触及温热的前一刻收回了手。

    他忽然觉得心中生出酸涩无比的悲凉。

    若自己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仙修,更或者只是一个没有任何灵力慧根的普通人,都会毫无顾忌地告诉阿然自己多想有更多的时间和她待在一起,哪怕被她一时讨厌,甚至赶走也无所谓。

    可是现在的自己算什么呢?

    床下睡着的人突然在梦中皱起长眉。

    地上很凉是吗?谢倾安开始担忧,他又一次坐起身,撑着自己下床,咬牙横抱起阿然,将她放在柔软温暖的床榻间,用带有自己余温的被褥裹紧她略显冰凉的身体。

    做完这些他几乎脱尽力气,微微低头想缓一口气,长发却不合时宜地垂下,扫过她的鼻尖,惹得她眉头皱得更深。

    糟了。谢倾安忙收起自己的衣袖长发,暗暗自责。

    可惜为时已晚,墨辰也眼皮下眸仁一动,缓缓启开睫帘,正对上谢倾安慌乱的眼神。那张清俊苍白的脸映在凤眸中,她非但不气,反而像一头刚顺过毛的兽,动作自然地抬手覆上谢倾安的额头。

    “不烫了。”墨辰也刚睡醒的声音有些沙哑,透着说不出的温柔。

    谢倾安直起身体坐得远远的,根本不敢看她:“嗯。”

    墨辰也心中有些惭愧。

    毕竟谢倾安昨日染上风寒,全因为自己又给下药又给开窗,今日发烧加剧也是拜自己着意留下的灵诀痕迹所赐,清晨看到他意识模糊喘不上气的样子,她很怕这位生扛鬼火的谢仙修,一不小心嘎于高烧不退引起的心肌炎。

    谢倾安坐在床尾,像个受气的小怂包:“这是哪里?”

    墨辰也:“倚翠庄啊。”

    谢倾安惊讶地转过脸:“倚翠庄?碧玺庄主怎么会让我们进门?”

    墨辰也耸肩:“现在我们和碧玺庄主之间是友好团结的生意伙伴,借伙伴家里住几天怎么了?”

    碧庄主就算同意和阿然做生意,以她的怪异脾气,又怎会轻易让他们住进来?谢倾安心中还是不解。

    墨辰也盘腿坐起,用被褥裹紧自己睡了一下午地板快要凉了的身体。

    “而且我们也不能再住枫隐镇了。”她的凤眸含着笑意,“万一有人认出你呢?”

    谢倾安的心脏被猛地一击,提到嗓间。

    墨辰也低笑一声:“你说是吧,谢仙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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