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叠树叶将晨曦捋成一束一束的模样,把林间的空气映得清澈晶莹。溪流金光粼粼,偶尔被山石挡住去路,溅起一阵清脆。

    一根龙鳞藤两端系在水杉间,横搭着的半干雪衫随微风摇摇晃晃。

    另一侧的龙鳞藤床上,墨辰也穿着里衣,悠闲地翘起二郎腿,一手拿着根外焦里嫩的烤兔腿,另一手将一个无口无缝的薄胎墨玉匣举至日光下。

    破空趴在地上狼吞虎咽地吃烤兔子,看到墨辰也的动作,抽空好奇问:[阿娘,你从阴河里捞出的这个东西到底是什么?]

    墨辰也眯起眼眸,借日光隐约看到墨玉匣里有个微微蠕动的东西,正朝外吐着一缕缕黑色细丝:“这大约……是个蚕蛊。”

    [什么是蛊?]破空的长嘴嚼嚼嚼。

    “就是能把别人变成皮影的东西。”墨辰也想了想补充道,“有的蛊也可能把别人变成烤兔子。”

    破空歪头看那个还没手掌大的小玉匣:[所以那条双头蛇蛟,就是被这个小东西控制了?]

    “对。”经此一役,墨辰也觉得狼儿子天资聪颖,一点即通,欣慰地咬了一口兔腿。

    不远处,九曲灵参垒成小丘,灵芝药草填满藤筐,鸟兽还在不断送来新寻到的稀世药材,像是要把整座灵璧山搬秃。

    山背溶洞里那个欺负全山大家的畜生被烧得渣都不剩,这个消息在天还没亮的时候就传遍了所有飞禽走兽,它们当即从山洞门口排到溪边藤床,列队迎接凯旋而归的魔尊大人,并且遵循上次的经验主动奉上灵药,生怕她看不到满山的感激和死心塌地的投诚。

    山民还是朴实。

    魔尊大人余光瞥到成堆的药:“再多家里就放不下了,不如再帮本座摘几个果子来。”

    一声令出,十几只长臂白毛灵猴如利箭离弦,“唰”得飞蹿出去。

    半刻功夫之后,墨辰也和破空望着面前堆成小山一样的鲜果,惊呆了。

    破空的下巴快掉了:[阿娘,这果子得吃一个月吧。]

    墨辰也保持友善微笑,心脉传音回应:[不许辜负灵璧山的好意,吃,吃不完就打包带走。另外为了山中生态可持续发展,咱现在就出发回家,顺道拐去殷婆婆家里送点血灵芝。]

    进入云曦山脉,灵力不方便再用,魔尊大人收起碧竹梢,把两筐药篓子用藤条系好,一边一个给破空背上,自己则扛起背着装满鲜果几乎快跟她一样高的藤筐,艰难地踏上爬山回家的路。

    为了不碰见人,墨辰也专门带冰狼走的后山。路是没有路的,陡峭崎岖的山石和半人高的草丛走起来比正常山路费劲百倍,更有攀岩、蹚水、翻陡坡等项目穿插其间,让母子俩刚爬到半山腰就累得汗流浃背。

    [阿娘,我快走不动了。]破空吐着血舌大喘气,深一脚浅一脚踩在山石间。

    “坚持坚持,马上就到。”墨辰也拄着登山棍,热得脸颊泛红,刚晾干的衣衫又被汗浸透,贴在后背上很是难受,好在伤口已经不再渗血,不然衣服沾上又要搓好久。

    破空前爪发软:[娘,你身上还有伤,要不咱们在这里歇会儿?]

    墨辰也扶棍摆手,直接拒绝:“不行不行,娘要是现在把筐放下,就再背不起来了。”

    破空:[药也就算了,这些果子为什么不放到乾坤袋里?非要背着?]

    “都是树熟果,放乾坤里头万一压坏就不好吃了。”墨辰也一脸诚恳,道出真相,“吗喽们好不容易摘来的,坏了可惜。”

    破空一时竟无言以对。

    一人一狼埋头负重前行,终于顶着正午烈日踏上了通往小院的窄长竹径。

    墨辰也差点喜极而泣,她揉揉被勒麻的肩膀,加快脚步:“到了到了,终于到了。”

    [等等!]破空警觉地直起身,长鼻子一张一缩,[家里有人。]

    墨辰也没有打开兽感,听到破空这话,懵然道:“对啊,镇南老鬼在家。”

    破空仔细嗅嗅:[还有金玉堂的饭香味儿。]

    “叶惊语?”墨辰也开始疑惑,“他来干嘛?帮忙制茶装车?”

    破空侧着脑袋,神色凝重:[还有一个人,但是有些奇怪。]

    本就窝了好多天气的墨辰也听到这话,一股子无名火直接冲上头:“哪个不长眼的敢闯本座的老窝!”

    [有点像是谢……]

    破空话还没说完,就看到自己的阿娘健步如飞,她抽出腰间的碧竹梢,气势汹汹地大步走到家门口,一脚踹开门:“阿南!叶老板!哪个王八蛋趁我不在,竟然敢闯我家里来了?”

    院中的镇南王和叶惊语听到动静同时回头,六只眼睛对上之后各自精彩纷呈。

    镇南王抱臂冷哼:“你可算舍得回来了。”

    叶惊语无比自责:“我不该拿那么多闷倒驴出来,可我当时真不知道场面会变成这个样子。”

    墨辰也风中凌乱:“单靠你们这两句话,很难解释现在的状况。”

    破空这时才追过来,气喘吁吁地说完方才想说的话:[有点像谢倾安,但是酒气太重了,我不太能确定——不是,他在干啥呢?]

    冰狼震惊的眼神直直盯着镇南王和叶惊语身后,那里放着用来磨豆浆的大石磨,可此时把腰绑在拉磨木杆上的不是驴棚里膘肥体壮的大黑驴,而是靠坐在地睡得正香,一身酒气的谢倾安。

    “所以他……是在拉磨吗?”魔尊大人扶住额头,眉头直接拧成死结,艰难的说出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话。

    叶惊语阴阳怪气,竖起拇指:“阿然,你看上的人真是好样儿的。”

    “他昨天把白天已经吃饱的牛又赶到山腰里吃了一顿,我找到牛群的时候,正巧赶上这位谢仙修在喊‘不吃秃这片草谁也没想走’。”镇南王眼里全是无情讥笑。

    墨辰也无语地看着镇南王:“你把牛赶回来就行,把他带回来干嘛?”

    镇南王的表情像是吃了一打苍蝇。

    一旁叶惊语的笑意快要憋不住:“谢倾安把阿南当成你,抱着他死活不肯撒手。我接到阿南的传音诀赶过来,谢仙修正拉着阿南的手告白呢,眼神又清醒又深情,完全看不出是喝光三坛酒,醉得不如狗。”

    镇南王几乎是咆哮着说出昨晚的故事。

    谢倾安告完白后,坚持要帮阿然做点什么。于是勤快能干的谢仙修先是去把大棚里的杂草全部徒手拔除,再到后院摘了两大筐柠檬,一一洗净。等泡好玫瑰茶,又去牛棚挤出十几大桶牛奶全部煮开晾凉后,谢仙修直接把自己拴在了石磨上,最终成就眼前这惊世骇俗的一幕。

    听到最后,叶老板无情的嘲笑声终于彻底冲向天际,刺耳醒神,祸及墨辰也这条池鱼。

    而越听越糟心的墨辰也则尴尬无比,用脚趾头直接抠出六个葡萄大棚。

    在东海用天水寒捅穿自己的事情暂且按下不提,光是这诡异到扭曲的酒品,她真的承受不起。

    镇南王想到昨晚的场景,忍不住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清清嗓子转移话题:“你们俩背的都是什么东西?怎么这么多?”

    “来自灵璧山的热情。”墨辰也这才想起要把肩上的大筐子卸下来,“对了,谢倾安在这里碍事,今日的奶茶怎么出货?子扬他们今天没来吗?”

    镇南王阴恻恻地笑了:“奶茶正常出货,扶阳村民已经干完活回家了。”

    墨辰也把脑袋往院外一探,果然看到十几辆大马车上已整整齐齐地码好竹筒,又看看折腾一夜睡死过去的谢倾安,陷入沉默。

    “反正叫也叫不醒,我总不能耽误今日奶茶出货。”镇南王假意做出无奈之状。

    他本是想把谢倾安扛进西厢房的,但想到这个姓谢的曾经气哭过沈青依,又想到昨夜之“辱”,百年老鬼心眼子一动,决定让大家都看看谢仙修到底是如何的风骨卓然。

    叶惊语随手从筐里拿出一个果子,靠着石磨咔哧咔哧地吃了起来,桃花眸饱含笑意,垂头怜爱看向谢倾安。

    墨辰也不敢再细想,走上前动手解开谢倾安腰间的栓驴缰绳,连拎带扛把人甩上马车。

    “有劳叶老板派人把谢倾安送回离这里最近的云曦山弟子堂,在下今日的奶茶生意让五分利给金玉堂,感恩家人。”对谢倾安,魔尊大人一眼都不想再多看。

    谢倾安欣然点头:“成交。”

    马车上的谢倾安睡得香甜极了,全然不知自己醒来之后要面对什么样的场面。他在睡梦中依稀闻到了熟悉的海棠香气,却被酒意和疲倦拉扯着,无法醒来。身下的竹筒有些硌得慌,谢倾安不满地翻了个身,续起轻盈的梦境。

    马车刚走出十几步远,和镇南王一起坐在最前面的叶惊语忽然听到了阿然的声音。

    “等一等!”墨辰也一路疾步走过来,在马车前站定,掏出揣了一路的东西递过去,“叶老板,你可认得这是什么?”

    叶惊语拿起不到半个手掌大的墨玉匣,查看一番后惊道:“这蛊你是怎么得来的?”

    “灵璧山。”墨辰也皱起长眉,“叶老板,你可知这蛊到底是什么?”

    叶惊语的神色霎时凝重起来:“傀儡阴蚕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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