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第一次见,却觉得那身形似曾相识。

    “是谁?”抚琴的女子首先发声。

    “送上门来的夜宵,”低沉的嗓音,“嗯,一只……”他的目光看向江紫菀,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唇角扬起,“小兔妖。”

    现在这个年代,都流行吃妖了么,变什么不好变成一只兔子……

    江紫菀紧张的不得了,一颗心扑通扑通的几乎都要从嘴里跳出来了。刚才那岸边的小粉团子说上游危险,难不成她正巧碰上的不仅是妖狐,还是两只?

    那人揪着她的长耳朵,一下把江紫菀拎起来,凑近闻了闻,“还挺香,你说,是清蒸呢还是红烧?”

    凑近江紫菀这才看清他,俨然一副俊朗少年模样,比云夙之还要好看上几分,就是与他张嘴就要吃兔的形象有点反差。

    可能是来人并没有长得那么凶神恶煞,兴许还有一线生机,江紫菀放松了几分,迅速打起了小算盘。

    “我就骨头架子,没几两肉,不好吃的!”人为刀俎,我可不是兔肉。

    “你怎么知道我最喜欢香煎兔排?”

    “不不不……兔肉要来年夏天吃才最为肥美,祛除病痛,养颜美容。现在吃不仅没有任何功效,还会适得其反,搞不好能中剧毒的!”话说成半真半假,他会信吧?

    “哦?”少年轻笑,“那我且先将你养着,待到明年夏天养肥了再吃。”

    “多谢狐大哥留我一条小命。”江紫菀暗自捏了一把冷汗,还好还好,她还有机会逃跑。这段时间也好留下来看看芙絮师姐是不是被妖狐藏在了哪里。

    “狐大哥?”少年一顿。

    “哦不不不……狐大爷。”果然大哥这个称呼有拉近关系的嫌疑,狐大爷好像不开心了。

    “嗯,突然有点饿了。”

    “狐大……大人?”

    这位狐大人闻言嘴角扬起,笑着把粉团子揣怀里,一只手抚摸着兔毛,他的手很凉,仿佛没有温度,但江紫菀并没有察觉到异样。

    纯阳之血的热度在这冰凉里是刚刚好的舒服。

    稍稍放松的江紫菀这才注意到,女子又重新开始抚琴。

    却不像她刚刚听到的曲子,曲风突转,变得每个音符都好似利剑,剑剑穿心。

    “啊——!啊——!”

    下一秒就听到不远处,传来几声惨叫。

    江紫菀有些吃惊,因为此刻她这才意识到在她眼前的两个人,远比她想象中的厉害。她丝毫没察觉附近还有其他人。

    “逃了一个,”头顶传来低沉的嗓音,“留活的。”

    话音刚落,桃树枝沙沙晃动,分不清是风还是什么。

    “啊————!!”

    琴声骤停。

    少年抱着怀里的小粉团,向着最后一声惨叫走去。

    少女仍旧坐在琴边。

    江紫菀远远地看向她,她笔直的坐在桃花树下,花瓣的颜色好像比刚才要深,她的发丝在血腥的微风里静静的飘着,可她的目光却并没有看向他们,而是望着眼前的古琴,呆呆地看着。

    几只满身是血的狐狸奄奄一息地躺在路边,身下散落着沾血的桃花。

    “呵,什么时候这青丘也想分一杯羹?”他冷眼看着,似是全在意料之中。

    “嗯……让我想想狐狸怎么吃最香呢?”停顿片刻继而说道。

    这,这这这厮真是什么都吃啊?!

    江紫菀一脸惊愕,她这才知道眼下这人并不是她要找的,但这厮脚下这些不正是那传闻中的狐妖么?三根尾巴的,五根尾巴的,单根尾巴的……可不就一家人整整齐齐的么。

    少年反手一挥,几只狐狸一下子被树藤绑住了尾巴倒掉在树枝上,留了一只五尾的红狐趴在原地。

    “就你吧,替我回去问问你主子,是手下没人了么?”又是反手一挥,那五尾红狐消失了踪影,只剩几片沾血的桃花瓣躺着那里。

    江紫菀心中打鼓,这人真真厉害得紧,万不能惹恼了他,活命要紧。

    接下来的几天,江小兔被养得很安逸,每天吃吃喝喝跟着少年打猎好不快活。

    相处了几天,她发现他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他厨艺很好,桃林里没有什么山珍海味,几颗普通的大白菜胡萝卜和打来的山鸡都能做的特别美味。

    他好像一直住在桃林深处的小木屋里,碗筷是两副,床头也有女人用的梳妆台和胭脂,俨然是和弹琴的女子一起生活的样子,可是这几天却都只是一人一兔生活,再无旁人。

    他看起来又像是普普通通不问世事的江湖儿郎,靠着打猎为生,若不是前几日亲眼看他一挥手的功夫活捉了这么多只妖狐,她是万万不会相信的。

    毕竟是能在这蛮荒密林中生存下来的人,确实不简单。

    此刻江小兔就蹲坐在饭桌上,一边等着开饭一边这样心想着。

    不一会儿的功夫,一盘醋溜小白菜和狮子头摆在江紫菀面前。

    又像往常一样添了两副碗筷在桌上,他自己用一副,另一副就摆在那里,像是在等什么人一起吃饭,却始终没人来吃,每次吃完他就两副一起洗好再放进柜子里,真是个怪人。

    “我看你这小兔子着实能吃,干脆给你取名叫八戒好了。”少年道。

    “你才八戒你全家都八戒。”江紫菀抬头送他一个白眼,继续埋头吃她的饭。

    “那你说,我叫你什么?”脾气好像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差。

    “我叫……丸子。”她想了片刻答道,紫菀,菀紫。

    “不错,是个好名字,你怎么知道我爱吃丸子。”他继续说着,“不如把那几只肥狐狸一并做成丸子炖了吃。”

    “……”她埋头吃着没理他,吃吃吃,别吃我就行。

    “你怎么不问我叫什么?”

    “狐大人的名讳不是我们这种低等级小兔子可以问的。”江紫菀认真道。

    “……”陷入沉默。

    一人一兔沉默着吃完了饭。

    “无恙。”某人终于没憋住。

    “嗯?”

    “我叫无恙,不是狐狸,以后不准再叫我狐大人,”他收拾好了桌子,拿起弓箭准备出门,“再叫就把你也做成丸子吃掉。”

    “嗯,知道了。”

    “还不自己跟上来?等我抱你么?”

    他大步出门,黑色的衣摆扫在门槛上,好像也扫在了江紫菀的心上,惹得她又是一阵心悸。

    趁无恙打猎的功夫,江紫菀也能趁机溜达溜达观察一下桃林的环境,溜达几天下来也大约找到了桃林的边界,只是被施了法,外界看不到里面,她也走出不去。

    桃林外面仍是黑漆漆的一片,而桃林里却是日夜分明。

    她怕惊动了无恙,也不敢轻易试探,只是循着边界试着看看有没有突破点。

    那几只狐狸被悬吊在原地悬了几天,怕是早就脑充血晕乎乎的,嘴里也是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那日,江紫菀问道:“狐狸大哥,你们有没有见过一位方壶仙山的女弟子,高高的,瘦瘦的,眼睛大大的,手里总拿着一把系着白穗子的佩剑?”

    其中一只狐狸刚说了一个字“有……”就没了下文。

    有?有什么?她也没弄明白。

    想着放走的那只五尾红狐总会再回来救他们吧,再等等再等等。

    溜达累了,江紫菀就回去看看无恙打猎的成果。

    她就坐在树底下,微风略过桃叶沙沙作响,阳光透过树枝斑驳的晒在江紫菀毛茸茸的身上,舒服得让人想打瞌睡。

    这会儿,伴着微风,又响起了琴声。

    “这首曲子听着太悲伤了。”江紫菀眯着眼嘟囔着。

    “你能听见琴声?”头顶响起熟悉的声音,是他回来了。

    “这么大声怎么会听不见,你看那树叶都被震得颤动了。”江紫菀道。

    无恙意味深长地看向依着树根的江小兔的侧脸,沉思了一瞬。

    “嗯,这首曲子是她在思念自己已亡故的丈夫。”无恙道。

    “咦?丈夫?你们不是一对么?”江紫菀一下子清醒过来,瞪大了眼睛。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们是一对?”

    “那她……?”

    “她原是一棵桃树,修炼了上百年成了桃妖,后来她的树干被人拿来做了古琴,她的精魄也就留存了下来变成了琴灵,守护着这一方桃林。”

    “她丈夫呢?也是桃妖么?”

    “不是,她丈夫是风的精灵。”

    “风的精灵?原来这世上真的有精灵么?那些关于无妄之海的传说都是真的?不只是故事么?”

    “也许吧,那都是几千年前的事了,是真是假,谁知道呢?”无恙一手拎起打来的猎物,一手把江小兔托起来揣进怀里,准备回家。

    “然后呢?她丈夫是怎么死的?”

    “自杀。”

    “那无妄之海在哪?现在还有么?”

    “……”

    ……

    一路上江紫菀忍不住好奇问了无数个问题,有关琴灵的故事无恙三三两两的说了几句,有关无妄之海的传说,他就闭口不谈。

    也是,毕竟那也只是个传说,也没有人真正的去过无妄之海,也没有人真正的见过精灵。传说中,无妄之海是远古的神迹,常在人绝望之时出现,在海天交际的地方隐约可见雕栏玉砌,精灵在亭台楼榭中穿梭起舞。若你诚心诚意的许愿,海面便会架起七彩的虹桥,海的精灵就出现引你进入那神迹之中,实现你的愿望。

    江紫菀也只是在某本古籍的传说篇看到过,想着只是坊间的流传故事,做不得真,没想到竟真有精灵存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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