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红颜女呢,她怎么还没出来?”

    黄脸小厮跟着大户人家少爷一起出来寻开心,小厮眼珠子乱转,来回打量这包间,但是又不敢看人,一眼望上去就知道是个奸滑的小人儿。

    包间是在二楼,香风缭绕,幔帐翻飞,透过这层层叠叠的帘幔,能看到楼下中间巨大的台子。

    这个台子架在一楼中间,比其他地方要高出一个人左右,类似舞台,也被各种鲜花灯笼装扮,但是装扮的元素过于密集,隐隐透露一股风尘味。

    楼下喝彩声一声接着一声,一浪盖过一浪,连乔等得久了,觉得这家楼过度营销,说是红颜女今天出场,这都大半夜了,也没见人露脸。

    这种事她最清楚了,这种营销过高地拉高人的期待,这样就会足够吊着人的胃口,强烈勾起好奇心,还会口口相传,一传十十传百地免费替醉玉馆宣传。

    连乔深谙其道,等到后来无聊了,往嘴里扔了颗盐焗花生米,“少爷,今晚我们等不到了。”

    迟星垂又开始煮他的茶,连乔觉得这太费事了,也就迟星垂有这耐心。

    “怎么说?”

    “醉玉馆故意的,在故意吊着大家胃口呢。”连乔托着腮,“你信不信,我跟你打个赌。”

    “乾元剑宗禁赌。”

    “迂腐,不懂变通。”连乔捏了块糕点放嘴里,继续探头下去,“我们不赌钱,怎么样?”

    “你说。”

    连乔把头缩回来,“要是我赢了,你叫我一声姐姐。”

    迟星垂皱眉,“你什么癖好,不叫。”

    “大少爷你好迂腐哦。”

    来往的小厮过来送酒水,听到这诡异惊悚的对话,瞄了连乔一眼,眼神更是一言难尽。

    等了一晚上,也没有结果,对面的迟星垂这么木楞,还这么不解风情,连乔觉得没意思。

    又过了两炷香时间,楼下扭来一个水蛇一样的女人,有人怀里搂着一个艳丽的女子,对着她吆喝,“艳娘,红颜女呢,不是说今天红颜女要出来吗?”

    “啊呀,各位官人,红颜女感染风寒了,人现在在休息呢,今天恐怕是见不了各位官人了。”

    望着底下一连串叫骂的人,艳娘伸手把帕子一伸,从善如流,仿佛也不是第一次干这事了,“啊呀各位官人,这次实在是没办法啊,今天醉玉馆请各位喝酒,每桌上一壶好酒。”

    龟公和小厮给每桌送上酒,有人在下面窃窃私语,“好大的排场,我倒是要看看红颜女什么模样,让我们等一天又一天。”

    “恐怕是吹过头了。”

    “不过听说人是真漂亮。”

    “漂亮,漂亮能有我们家窈窈漂亮?”先前吆喝的人摸了摸怀里的美人的脸蛋儿,美人儿害羞一笑,“啊呀王公子~”

    喊得王公子心儿都酥了。

    连乔朝迟星垂挑眉,看,我说得没错吧。

    迟星垂:“你怎么知道的?”

    “嘿嘿。”连乔朝他会心一笑,“我刚刚去茅房,听到醉玉馆里面的人自己说的。”

    迟星垂:“……”

    两个人刚要出门,看到面前两个熟悉的身影。

    张王广骂骂咧咧,“我就说么,哪里来的红颜美女,净搞这些幌子,骗我们来这里花钱。”

    “嘘,小点声,我们不也没花钱吗?”

    醉玉馆有规矩,入门即付人头钱,两个人偷偷溜进来,不仅没花钱,还卷了点酒水要带走。

    张王广非常会给自己找借口,“是他们先骗人的,我要给他们点教训……哎呦!”

    两个人矮着身子往外溜,忽然脚下一滑,张王广摔了个屁股墩儿,往后一扯,把赵平也怼得“哐当”倒下。

    “啊呦赵平你怎么扯我?”

    “谁扯你了,哎呦喂我的腰……”

    两个人本来鬼鬼祟祟,不注意就要溜走了,不知道怎么搞的突然闹了这么大动静。

    这一倒,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有个小厮眼尖,“怎么又是你们两个?”

    立刻有人从四面八方拢过来,把两个人押下,“上次你们就过来偷东西,打了一顿不老实,还敢来?!”

    “狗屁玩意儿,没钱就没钱,没钱来逛什么青楼?”

    这里人多,艳娘不想耽误做生意,也怕闹出事儿,“偷溜进来就算了,还想顺走我们的东西,赶紧把他们俩送官,给点教训。”

    “哎,艳妈妈,别啊……”一听报官,张王广立刻老实了,他装作和艳娘很熟的样子。

    艳娘躲开他伸过来的手,蹙了蹙鼻子,“你别碰我,你这脏手,知道我的衣服花多少钱吗?”

    张王广搓了搓手,手足无措,“艳妈妈,你别报官啊,你这一报官,不就都传出去了吗,那我还怎么做人啊?”

    “你偷东西的时候怎么不说丢人?”艳娘懒得跟他废话,“来人啊,赶快拖走……”

    “别啊……别啊艳妈妈……”张王广急了,“艳娘,我家里有老婆,她现在身子不好,她要是知道我逛青楼,肯定要跑了的……”

    他可是花了好多钱才娶的老婆,要不然怎么会没钱来这里消遣?!

    “好啊,你老婆有身子又不是我有身子,你不去求你老婆原谅,求我有什么用?”

    风凉话顿时引来一阵哄笑,张王广囧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可不是什么好人,最喜欢火上添油。”艳娘一手插腰,另一只手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旁边两个人,“你们两个,扭着他们俩去送官,你去这二愣子家,当面告诉他老婆,他们俩在我这醉玉馆里吃白食被抓了,让她去官府领人。”

    说完转过头,继续招呼大家吃喝玩乐,完全不顾身后张王广的哭喊声,“艳妈妈,我老婆有身子啊,身体正虚着,她要是知道我干出这种事,肯定要受刺激胎像不稳啊……艳妈妈,艳娘!”

    “……喂,艳娘,艳娘,老鸡.婆……!”

    站在二楼看热闹的连乔往嘴里丢了一颗瓜子酥,又拍了拍手上的残渣。

    看他这真情流露的模样,还以为多爱他老婆呢。

    他要是真爱,就不会刚才在客栈里诋毁她,更不会放着身怀六甲的她不管,跑这种地方来鬼混。

    找不到红颜女,两个人出了醉玉馆,在考虑接下来怎么办。

    现在也不知道妖道在哪里,可能就混在这群人客人中间,随时可能对她下手,所以耽误不得。

    得想个办法。

    望着远处热闹的黑赌场和灯火透明的街区,连乔心上一计,“我们既然装客人进不去,不如自己进醉玉馆?”

    进醉玉馆后就有机会见到洪颜,也能一直在她身边,不仅能保护她,还能第一时间发现妖道。

    “不如这样。”连乔凑到迟星垂耳边,对他耳语两句。

    迟星垂立刻否定她,“不行。”

    “为什么不行?”连乔道,“妖道这几日都在墨江,随时都可能会动手,我混进去是最好的办法。”

    “太危险了。”迟星垂道,“妖道神出鬼没,民间、剑宗都没有关于他的记录,谁也不知道他有多危险,出了差错,你一个人到红颜女身边,我赶不过去救你。”

    上一世的云招摇就差一点栽在妖道手里,后来迟来风赶到,也勉强跟他打个平手,是剑宗所有人一起上,才稍胜一筹,将他制服。

    现在是在人间,连乔压了修为,和前世后一年的云招摇差不多,让她一个人对上妖道,太危险了。

    到底是修为不够,处处受限制,连乔只能打消这个念头。

    她望着迟星垂,忽然又生一计,“我去醉玉馆不一定能保护得了洪颜,但是你可以啊。”

    望着连乔势在必得的笑,迟星垂捏了捏眉头,“我不太可以。”

    “你可以的!”

    *

    远处的赌坊大门紧闭,但是里面的热闹从窗缝和门缝里钻出来,明明是深夜了,还能感受到里面的热火朝天。

    面露精光的黄衣男人领着一个白脸书童进了黑市赌场,黄衣男人穿着名贵衣服,摇着扇子,明明天不热,但还是非常油腻地来回摇着,雄赳赳气昂昂,一副“今日我必然回本”的必胜模样。

    赌坊老板这种人看的多了,眼生,看着背景不大,有点小钱,眼里手里都藏不住事,这可是最好的围猎对象。

    赌坊老板朝旁边摇骰子的人使了个眼色,有几个人立刻围了上去。

    “怎么称呼啊,这位公子?”

    “鄙人姓黄。”连乔指了指自己的衣服,“这个黄。”

    她好像有点口音,黄听着又有点像王,赌坊老板开口问,“黄公子不是墨江人啊?”

    “芜江人,来墨江办点事。”连乔的话说得很有技巧,既说明自己外地来的,又不透露太多信息。

    她不是墨江人,口音短时间内很难学得像,所以给自己打造了一个身份。

    外地人更好,强龙都压不过地头蛇,她这个外乡人碰到赌坊老板这个地头蛇,太容易被啃得骨头都不剩。

    赌坊老板了然一笑,招呼连乔坐下,迟星垂东张西望,看上去很紧张,怯怯地站在她身后。

    连乔很快上了牌桌,墨江一带打的是连轴四人牌,一人多牌,三人对一人,规则有些类似那一世的“四人式斗地主”,迟星垂和她讲过规则,连乔很快上手。

    连输两把后,一直站在身后的迟星垂扯了扯他的衣服,“少爷,我、我们快走吧。”

    连乔输得狠了,眼里都泛着红光,她拂开迟星垂的手,“嘿,我今天就不信了,少爷我平时手气非常好,怎么可能一直输?”

    她又连着打了三轮,这次倒是连赢三把,这让她起了很大的信心,越玩越晚,越玩越大,到最后带的钱都赔了进去。

    钱都输完了,赌坊老板也就开始赶人,“黄公子,没钱可不能在我们这里待下去了。”

    连乔“哎呦”一声,“你这瞧不起谁呢,老子又不是没钱。”

    “那你钱呢?”赌坊老板横在连乔面前,但是目光已经把他看穿了,“黄公子,我可都看到了,你口袋里包里可是一个字儿都没有了,我这里是赌坊,可不做赔本的生意。”

    “黄公子”摸了摸头,“我家里有得是钱,我今天在你这里赊账,等我赢了就还给你行不行?”

    赌坊老板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这种话我可是天天都能听到,我凭什么信你?你说赢就赢啊……不行不行,走走走……”

    连乔手痒得要命,正玩在兴头上呢,怎么能说出去就出去,她心里抓耳挠腮地难受,再次掏了掏口袋,里面比她的脸都要干净。

    “少爷,我们回去吧,老爷要是知道你这么玩,要打死你的。”

    连乔演得太像了,纨绔得迟星垂都犯怵。

    不知道她这一演就入戏,演什么像什么的能力是在哪学的。

    “去去去,你懂个屁。”迟星垂还在拉她,连乔烦躁急了,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将他往前一推,“哎,我把他卖给你们,我再玩两把行不行?”

    迟星垂故意将个子压低了很多,即使这样,仍比连乔高出一个拳头。他穿着短打衣裳,但是化了女子妆容,看着就像是女扮男装的小丫头。

    他惊恐望着连乔,因为怕露馅,也不敢多说话,一双春水一样的漂亮眼睛里满是惊恐和紧张。

    这小鹿的一样的眼神,看得连乔也于心不忍,她安慰道,“别怕,大少爷就是先把押你在这里,等赢了钱,立马把你赎回来。”

    赌坊老板其实早就注意到迟星垂了。

    这小厮虽然穿着男人的衣服,但眉眼都是女子嘛,一看就是这纨绔的丫头。

    还是个漂亮的丫头。

    赌坊老板和旁边的人对视一眼。

    连乔道,“我这丫……我这书童干活很利索,手脚麻利,也是我爹花了很大价钱买来的,我先押给你。”

    老板眼珠子转了一圈,脸上又立刻堆上了笑容,“当然可以当然可以,黄公子继续啊,黄公子手气可得要好点哦,别把小童子都输给我们了。”

    然后,连乔就把迟星垂输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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