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过端着吃食匆忙前往庭院的下人们,姜鸢将腰间的铃铛串扯断丢在身旁的草堆里,猫着身子去到老夫人内宅。

    方才舞蹈的时候,她的视线定格在杜泉河身上,哪怕是在旋转的眩晕中她也试图从幻影中辨认他的踪影。

    舞将近尾声,一下人在杜泉河耳边不知说了什么,他面色一惧,起身离开坐席,往老夫人屋子的方向疾行。

    如此一来,她便知道,有人按耐不住了。

    眼下内宅寂静无声,让人不敢随意呼吸。

    姜鸢把尺墨可能蹲守的地点都寻了个遍,也没瞧见她的踪影。贴着院墙,她瞥见不起眼的角落里斜放着几片不知是哪扯来的巨大叶片,底下似是盖住了什么东西。

    她谨慎地拨开叶片,叶下藏着两个人。一人是不知谁手下的丫鬟,脖子被残忍拧断,脑袋不合常理的耷拉着。

    另一人便是尺墨,她阖着眼,额头红肿的鼓包轻微发紫。

    试探鼻息,还好她只是昏睡了过去。

    真是可怜的姑娘。

    姜鸢看着那丫鬟叹了口气,将尺墨架在身上打算带她离开,忽而屋里传出瓷瓶碎落的声音,杂乱的脚步声渐起。

    偷盗之人还未离开,不知何时会夺门而出。姜鸢把尺墨又放回原位,将叶片重新盖回,沿着之前走过的小径在屋子靠庭院一侧的窗边蹲下。

    窗门紧闭,她微微探出头,瞧见屋里有两个黑影。一人跪着,一人手持长剑直指咽喉。

    “东西呢!”持剑那人厉声呵道。

    “东西一直就藏在这里面,我哪知道去哪了!我给你钱,你要多少我给多少,你就权当没见过我,行吗?”这声音一听就是杜泉河的,他低声下气地不断恳求那人别杀他。

    这人也是贪心,要物也要命,杜泉河丢了这盒子怕是小命不保。可对于姜鸢来说,比起他的命,还是这盒子更重要些。

    至少她已经知道,那盒子里的“左齐”在这案子中极为重要,要找到更多失去的名录,或是这案子其他的突破口,此人或许是关键。

    更何况,她还要把这盒子拿去交差,于公于私,她都要保护好这盒子。

    她抬起步子正要离开,好巧不巧踩到了一片干枯的落叶。

    呲咔一声。

    “谁!”

    屋内一尖锐飞刀捅破窗子“咻”地插入地面,力道角度都控制得极为精准,不偏不倚落在姜鸢脚边。

    此人身手不凡,以他做事做绝的习惯来看,只把尺墨击晕,因是她并没有做出对他威胁之事,而那丫鬟应是正面与其撞见才惨遭灭口的。

    现下那人该是动了杀心,正一步一步试探着朝窗边走来。

    姜鸢不喜欢被动之势,捡了块小石子跃进窗户,在杜泉河看清她前将其击晕。

    “敢坏我的事,找死!”那人黑衣蒙面,呈现防御之态,刀面一横,寒光夺目。

    这人便是方才同杜泉河说话的下人,案几上还堆着他脱下的伪装。

    “谁死还不一定呢。”姜鸢淡淡道了句。

    她一身轻纱裙实在累赘,被那人用剑挑起裙边糊了视线,向来速战速决的她这次费了点时间。

    那人猛地突进,长剑如龇牙的银蛇向她脖子逼近,她侧身躲过,一把抓住那人的手臂,指甲深深抠进他的皮肤。他疼得大叫一声,手腕一横,将剑换到另一只手上,带着排山倒海之势向她劈来。

    手中没有武器,姜鸢不好正面交锋,只得不断躲避。

    刀刃满屋子舞着,姜鸢满屋子溜着。

    呦呵,这不就是最为生动的舞剑吗?

    “你有本事别跑,我们当面决斗。”似是被溜累了,那人气急败坏道。

    “我又不是傻子,不跑难不成站着让你砍吗!”姜鸢轻蔑笑道,“说吧,你是选择闭上嘴巴活着离开呢,还是死呢?”

    “我是死是活,还由不着你来决定!”那人气势不败,仍旧不把姜鸢放在眼里。

    姜鸢恍然大悟一拍手:“懂了,那便来吧。”

    她本是觉着今日是老夫人寿辰,死了人不吉利。但眼下这人不仅打晕了尺墨,还杀了一个无辜之人,她是不杀也得杀了。

    趁他伸长手臂向自己刺来,姜鸢捏住他的手背青筋暴起,一发力将刀柄在他手中转了个向,另一只手扶住刀把用力一推,剑身刺穿他的心脏。

    死亡的暗淡淹没了他眼中最后一丝光亮,他口中鲜血不断喷涌,溅了姜鸢一身。

    一松手,那人怔怔向后倒去,插在身上的长剑杵到地面,穿出的一截又被推回了身体。他像一条在岸上挣扎的鱼,上下抖动了几下便咽了气。

    姜鸢低头看了眼满身淋漓的鲜血,觉着脸上太干净不是个事,便蹲在他身旁沾了一手鲜血抹在脸上,随后回房取来木盒抱在怀里,坐在地上等着旁人发现这里的惨状。

    她不断摆弄着身子,好让自己看起来像是幸免于难的惊恐虚弱状。

    在萧确来之前,尺墨先醒了,她摸着被砸疼的脑袋晃晃悠悠地走到门口,见姜鸢满身鲜血瘫在地上,立刻上前要去扶她起来。

    姜鸢蹙眉摇着头:“不用扶我。那丫鬟你可认识?”

    尺墨点头。

    “你把身上的一样物件和她一块焚了,别让人能辨出她身份。你可有积蓄?”

    尺墨又点头。

    “毕竟毁了人家全尸,拿些钱给她家人送去。此事办妥后,去找一个叫左齐的人。左边的左,整齐的齐。”

    “是。”

    尺墨前脚刚走,后脚萧确就来了。

    他的目光瞬间凝固在姜鸢身上。

    她头发披散,衣裙凌乱,苍白的面容上流着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瘦弱的身躯蜷缩着,双手交织在胸前紧紧抱着木盒。

    她埋头抽泣,肩膀不住颤抖,如同一只受到惊吓的软毛兔子。

    似是有把重锤狠狠砸在心上,他提着呼吸,下意识快步向前欲将她紧紧拥入怀中。然而理智像一根无形的缰绳,紧紧勒住了他的喉,他咬紧牙关攥着拳,停住脚步。

    “你……”他惊觉喉咙已哽咽得发不出声来,见姜鸢未注意到他,俯下身子伸出的手靠近却又缩了回去。

    在看到姜鸢那一刹那手便失了温度,他将手心搓热,搭在她单薄的肩膀上,指尖微微收拢,好似在触碰一朵娇弱的花朵。

    姜鸢缓缓抬头,原本明亮的眼眸此刻有些许暗淡。视线与萧确满是关切的目光交织在一起时,眼中积攒的泪决堤似的涌出。

    萧确细长的指骨轻柔地划过她的面颊,落下的温热泪滴在他指尖漾开。他顺势将手滑至她耳后,巨大的手掌托起她的脸,拇指不停地试去她的泪。

    这一幕似曾相识,那晚……

    目光交汇一瞬时间停滞不前,两人不约而同心虚地移开视线。

    “大人,我拿到了……”姜鸢虚弱地呜咽,将怀里捂热的木盒递给萧确,随即身子一软,阖上眼有气无力地将头靠至他宽阔的肩膀。

    萧确丢垃圾似的撇开木盒,抱起姜鸢转身就走。

    十五捡起木盒赶忙跟上,谁知萧确突然停下脚步,浑身散发阵阵寒意。

    “把那人的尸体碎了喂鱼。”突然又想起屋里好像不止倒着一人,便又道:“让人把这里收拾干净,别让杜泉河知道这人死了。”

    “是。”

    姜鸢本就是装晕,眼下她被萧确紧紧搂在怀中,清晰地听着他胸口“咚咚咚”快速的跳动。

    他抱得很稳,感受不到一点颠簸。

    过了片刻,她察觉萧确上了马车,小心翼翼地将她躺倒,把头搁在他腿上。

    拜托,他可是有心上人的人,怎能如此随便地与别的女子这样亲密?

    他那心上人真是错付了!

    姜鸢愤愤不平,有一阵没一阵地吐着气。

    早知道就不装晕了,被他盘问也总比现在的状况好上百倍。

    “都怪我,不应该让你冒这个险。”萧确居然自责起来,语气里满是悔恨。

    不怪你!

    姜鸢在心里默默回答。她不仅不怪他,还得感谢他。若不是他辛苦落水,她来不了杜府,也就没法这么快救走尺墨,更发现不了那个盒子。

    能达成这样一箭双雕的好事,有他的一份功劳。

    “以后我就让你待在我身边,哪也不让你去了。”

    大可不必!

    姜鸢忍不住皱紧眉头,意识到不对,便慢慢放松肌肉,好让眉头的褶皱消失得毫无痕迹。

    事出反常必有妖,他怎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你打算睡到什么时候?”萧确柔和的声音立刻严肃起来,“我怎不知你演技这般好?竟把我都骗过了。”

    萧确承认,方才他都想提剑给自己插上一刀,他怪自己不该让她身处险境,不该把她作为自己的棋子。

    可那份内疚在将她抱上马车时削减了几分,她僵硬的脖子和频繁抖动的睫毛出卖了她,萧确才将计就计捉弄起来。

    姜鸢紧闭双眼一动不动。赖着不起,难道他会把她抛下车不成?

    “我数三个数。”萧确勾起嘴角,掏出手帕擦试她脸上残留的血迹,每数一次便轻轻摩擦一次。

    “一。”

    姜鸢不动。

    “二。”

    还是不动。

    “三……”

    “唔!”姜鸢扮作如梦初醒的模样,胳膊无力地撑起身子,如同扶风弱柳随着马车一起晃动。

    脸已被擦个干净,她打了个哈欠看向萧确:“大人?”她又惊又喜地四处张望,“我安全了!”

    “是,你安全了。说吧,你是怎么从那杀手手中夺过木盒的?”萧确抱胸准备看戏。

    “就是……老爷,对,老爷在跟他抢木盒,我回屋换衣服正巧撞见了,那杀手抢过木盒提起剑就向老爷刺去,我抄起花瓶往他头上一砸,他倒了。”

    她越编越流畅:“然后他爬起来要杀我和老爷,这我哪能让老爷挨刀子,我眼疾手快抢过剑,谁知刚对准他,他自己跑来没刹住脚,一下子冲到剑上,把自己刺死了。”

    她一脸无辜:“他的死真不关我的事。我这柔弱的小身板哪能敌得过他,大人你说是不是?”

    萧确知道她不会说实话,反正盒子已经拿到,她也没有受伤,这已是最好的结果,便不再追究。

    她若真有能力护自己周全,他倒还能松口气。

    马车不知向何处行进,二人相视无言,姜鸢随意扯了个话题打破僵局:“我这几日听闻了一个消息,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都打算说了,还问什么当不当讲。”

    “我的那位故友,也就是大人要找的人可是杜府的大小姐?”姜鸢懒得拐弯抹角,即是帮他寻人,他理应将他知道消息告知于她。

    萧确眼里闪过一丝惊异。

    她应是听府内人提起的,没想到还有人记得元漪的存在。

    “怎么,你与她交往这么久,不觉得她举手投足间皆是贵女之气?”他反问道,同时观察姜鸢的神情。

    见她只是低头一笑不再说话,萧确紧锁眉头别过脑袋。

    他现在有点搞不懂姜鸢到底是装的还是真的忘记了。

    以祖母的性子,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想来她心中已确定姜鸢就是杜元漪,才让她住在了元漪的屋子里。

    可这几天下来,祖母当真只把她当伶人对待,两人都没打算相认。

    那么原因便只有一个:祖母和他一样等着姜鸢主动卸下伪装,乖乖回家;而姜鸢是当真不记得儿时的一切,现下只是为了何种目的才接近他们。

    藏在袖子里的拳头越捏越紧,不住得颤抖着。他咬紧牙关,脸色阴得能滴出水来。

    她当年的失踪究竟因何导致,又为何失忆了,他定要弄清楚,让害她之人不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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