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笙不是真的十七八岁,回四九城的前几年,她严苛易怒,下属畏惧,生意上,要有气势才能镇场。

    再往前走几年,叛逆难驯,呼朋唤友,自我程度爆棚的中二时期,什么混账事都做过。

    黄毛呸了一声,骂道:“你tm就是那个娘们是吧,我兄弟的事情就是你干的,还敢报警?我最看不得就是你们这种学生妹,他妈的装什么纯情……”

    祁野脸色阴沉,活脱脱要吃了他:“你再说一句老子把你舌头拔了!”

    慕笙瞪了他一眼,祁野把她台词抢了。

    外面打架的人都回过味来,往主战场涌来,秦子阳冲到慕笙身边,抓着她的手臂。

    “等下听我的,我喊你跑就跑。”

    祁野耳尖,不耐:“凭什么听你的,听我的。”

    秦子阳面不改色:“可以,看你丫能抗多久,我就带着小笙走。”

    慕笙又冷笑:“你们俩原来关系那么好?”

    祁野:……

    秦子阳:……

    宋书在旁边嘀咕:“喂,人家脸黑的都成锅盖了。”

    “盖他妈。”

    这话没什么起伏,又冷又淡,慕笙把包一扔。

    “要打架就打,废话那么多干什么。”

    黄毛骂骂咧咧:“你tm的……”

    背后突然有声音。

    “警察!”

    慕笙不耐烦的踹了一下脚边的桌子,面无表情。

    她的手机里安装了定位系统,也改造过,鉴于慕笙是那起案子的重要证人,申请了特殊保护,为了吊条大鱼,她晚了一点按了报警,但警方的出警速度依旧很快。

    一群小混混老老实实抱头蹲下,黄毛脑袋还流着血,有个片警喊:“谁打的!”

    “我打的。”

    片警一看是个年轻小姑娘,又看了一眼她身边两个,狐疑:“你打的?”

    “怎么了?”慕笙面上不显,语气平平:“他伤了祁野,我只是让他脑袋开瓢而已,又没弄死。”

    她态度可不谓嚣张,片警脸色都变了,祁野和秦子阳同时往前走了一步,把她挡在身后,秦子阳背弯下一点:“不好意思叔叔,我妹妹年纪小,被吓到了,这是说气话呢。”

    祁野舔了下干涸的嘴皮,岔开话题:“叔,你看我们都被打成这个样子了,能不能让我们先去医院看一下。”

    打成这样?打成哪样?再过一下怕是伤口都要愈合了。

    边上那几个,看起来比他们还严重。

    坐上车之后,慕笙一路都没再说话,她绷着脸,谁都不理。

    祁野和秦子阳还包括宋书,三个人都不是傻的,长着眼睛都能看出来慕笙的怒火,还没发作完,坐在那和玉面阎王一样,恐怖的很。

    到医院,宋书才松了口气,和秦子阳嘀嘀咕咕。

    “慕笙怎么回事?她以前是挺高冷,但是看着也没那么吓人。”

    秦子阳肋骨上挨了一拳,他的手往衣服里摸了摸,闻言说道:“生气了。”

    不是以往那种不大不小的,是真的动怒了。

    偏偏祁野还往慕笙面前凑,他在她身边坐下来,声音很低很轻的问:“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他几乎讨好:“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蛋糕怎么样?这个季节草莓还可以,草莓蛋糕?”

    慕笙冷淡:“去包扎。”

    祁野小心翼翼:“你陪我去,那边人太多了,我怕。”

    慕笙反笑:“那你告诉我你和田龙川有什么事?”

    祁野站了起来,选择了去包扎。

    到派出所去做笔录,又折腾了好一下,常警官知道了消息,特意打了电话过来。

    “我的同事们都知道情况,等基础流程走完应该就没什么了。”

    常警官微微叹气:“不过,听说你也参与打架了?”

    电话是在外面打的,她嗯了一声。

    “打架干什么?”常警官的语气听上去有些不赞同。

    “不知道,”慕笙说道:“可能因为高三生压力太大了。”

    常警官:?

    快三月春了,夜里起风,还带着透骨的寒冷,慕笙站在派出所门口,隐约能听见说话声,她心绪难平,难填饥饿。

    “叔叔。”

    她突然问:“你认识祁野?”

    常警官始料未及,沉默了两秒,然后道:“认识。”

    慕笙没问出口,她最后说了一句知道了,就断了这个话题,挂电话是两分钟后的事情。

    她下意识摸了摸口袋,吃了一颗薄荷糖,辛辣的凉意在唇齿间散开,蔓延到喉咙,慕笙听着里面传来的说话声,一言不发嚼碎了硬糖。

    折腾完是后半夜的事情了。

    几个人默契的先选择把慕笙送回家,到地方之后,慕笙说了一句:“你们都别动。”

    她下车,对着祁野:“你下来。”

    大半个多月没有见面,祁野所有的感官全放在她身上,视线细细描绘她的线条,慕笙瘦了很多,他蹙眉。

    “晚上吃饭了吗?都这个点了,要不要再吃点。”

    慕笙转过身来,他们同时停下脚步,祁野看见她的眼睛终于直视着他,漆黑湿润,眼睫像蝶翼。

    活过来了,他想。

    酗酒、混浊、黑暗的日子,就是靠着这个人活下来的。

    “今天怎么回事?”

    她问道。

    祁野声音温柔:“喝酒的时候被几个不长眼的找事,打了一架而已。”

    “那你不好奇为什么我会出现在那?”

    祁野完美的面孔还没有龟裂,他只是缄默了一会,说:“慕笙,我很想你。”

    她依旧看着他,语气平平:“那些人是因为田龙川才抓我的,你告诉我,为什么你这么凑巧去和他们打架?”

    祁野往前走了一步,眼底全是浓稠的爱欲:“慕笙,你抱抱我。”

    慕笙当然不可能抱他。

    她抬手扇了他一巴掌。

    一直压抑着的某种情绪,突然之间快要压制不住,忍无可忍,血液沸腾,心脏跳动不太正常,真他娘操蛋的生活。

    然而她力道不重,只是有一点疼,祁野抓住她的手腕,脸微微侧了看着她,额前黑色的发丝微微动了动。

    “你去找田龙川了?”她喘着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冷的,轻微抵着牙:“他和你说过什么?我?在我和你说之前,你就知道那些事了?”

    亏她那一瞬间动摇,不能辜负炽热坚定的喜欢,在知情者面前好像会成一种笑话。

    慕笙呼吸音加重:“田龙川的死是不是你干的?”

    “不是。”

    他回答了这句话:“他的死和我无关。”

    慕笙盯着他:“那你是承认我之前说的是吧。”

    祁野还抓着她的手,手指顺着虎口攀附到掌心,然后牵住指尖,像条冰冷湿滑的小蛇:“是。”

    他觉得没什么,破罐子破摔。

    祁野骨子里就冷漠。

    他愿意为了慕笙,把自己的骨头一寸一寸敲碎,跌进尘埃里,是因为他完全沉溺慕笙。

    对于其他人,对于所有对慕笙不利的人,慕笙不喜欢的人,厌恶的人,想毁掉的人,他总怀有恶意,甚至觉得自己已经很留情。

    他唯一觉得没算清的,这件事被慕笙知道是他失误,他了解慕笙的戒备心和自我保护程度,不应该那么操之过急,也没想到后续发展会是这样,早知道是这样——他应该要做的更多,更干净一点。

    仅此而已。

    祁野更关心,慕笙为了他砸了黄毛脑袋这个举动。

    慕笙声音绷紧:“我现在还想抽你一耳光。”

    他接受:“求之不得。”

    祁野下了降头一样,渴求与她的亲昵爱抚,拉着她的手指在唇边亲了几下,时轻时重,很乖很乖,眼中有极深的痴迷。

    慕笙失算了一环,祁野与她切断联系大半个月,就像成瘾者戒断,几乎把他焚烧殆尽。

    “为什么不能接受我?”

    祁野偏了话题,喃喃:“整个世界上我最爱你,我的财产,我的资源,我的人脉,包括我本身,都是你的,我爱你,可以为你做任何事,我甚至还年轻……如果有这样一个人出现,你为什么不爱他?”

    十八岁的雪和二十八岁的雪一样,爱令他甜蜜又痛苦,祁野才知道,原来念念不忘也可能不会得到回响。

    “祁野,”慕笙却很冷静:“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说:“我爱你。”

    她问:“你确信你爱我吗?你确信不是在嘲弄我,可怜我,戏耍我,确信不是因为一场未果大梦,确信不是因为可求不可得,确信不是因为我刚刚好不爱你。”

    他喃喃:“你不信亘古不变的爱,我会给你。”

    慕笙回答:“如果有这样的人出现,我只会怜悯他。”

    祁野想了想,就说:“那你怜悯我吧。”

    慕笙:……

    她被气笑了。

    许是之前被少年祁野的样子骗到了,慕笙都快忘记了,其实祁野就是个不要脸的狗皮膏药,实打实的恋爱脑疯子,他在慕笙前面毫无尊严,毫无底线,不管她说什么伤人的话,全都笑纳,他妄图以爱拉她一同下地狱。

    他是成功了一半。

    结果是慕笙先下了地狱。

    她的脸有一瞬间僵硬,沸腾的血一下冷却下来,心空茫然,确定双脚结结实实踩在地面上,一颗惶惶不安的心才能稍微安定。

    此时夜已深,只听风声,路灯是唯一的照明物。

    车里的人都在密切关注这两个人,宋书啧啧称奇:“你妹妹真有本事,我看祁野是算完在她手上了。”

    看见慕笙扇了祁野一巴掌,宋书傻了:“靠,还能这么玩。”

    他忍不住:“你妹妹是不是忒狠了点。”

    秦子阳本来在闭目养神,现在眼神也看了过去,说道:“怎么,祁野喜欢她,她就一定要喜欢祁野?”

    他这话说起来有点冲,宋书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秦子阳僵硬的背脊慢慢松下来,他看着路灯下两个影子,道:“祁野喜欢慕笙是他的事,慕笙也有权利拒绝祁野,既然祁野先喜欢上慕笙,那必然要做好准备,而不应该强加给慕笙,他要尊重慕笙的拒绝。”

    然而从一方面来说,慕笙并不是不喜欢祁野。

    秦子阳察觉出来。

    满大街都说要折服心动,要爱具体的人,然而大多数人的喜欢太多浅薄,爱太过自私,要去爱具象、实际、完整的人简直痴人说梦,他们窥见爱人之一星半点真面目,就会大失所望,躲得远远,你仍将它称之为爱吗。

    无所谓抛弃,无所谓轻视,像气球一样轻飘飘就可以吹破,就像网上的段子“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乖”,慕笙本可以做到。

    但她没有。

    她甚至抗拒祁野靠近,好像怕被灼伤。

    这就能说明很多问题,与她一同出生的秦子阳知道。

    夜里起风,树叶沙沙不止,祁野身上有伤,光线晦暗,他唇色苍白,身形修长,在风里显得单薄,又可怜。

    慕笙眼睫抖了一下,像是被风惊动,听见自己问。

    “疼吗?”

    祁野说:“不疼。”

    他原本可以尽管说疼,但是没有,慕笙好像叹了口气,最后还是伸出手。

    祁野看着她,没有反应过来。

    “不是要抱吗?”

    她说:“抱不抱?”

    要怎么寂静无声,分明震耳欲聋。

    哪怕惧怕,像飞蛾扑火,在看见稍微停滞了几秒后骤然放大的笑容,和扑过来的身体与体温,她还是选择了纵容,在这一刻。

    虽然本可以,她却没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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