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家出走的第一天，他给我打了三十个电话，最后我不耐烦地把他拉黑了。
没想到，他竟然在电视台门口堵我。
他应该连轴转值了夜班，脸上难掩疲惫，白衬衣领口微皱，不似他一丝不苟的作风。
我挑眉，故作一副咄咄逼人的模样。
“离婚协议书签好了吗？”
他脸色发白。
“冯朝朝，等你什么时候冷静下来，我接你回家。”
我笑了，那些从未在他面前展示过的顽劣因子开始在血液里滚烫。
“谁要跟你回家，许清融，这次是我不要你了，拜托你认清现实。”
“我想得很清楚了，跟着你我能得到什么？图你每天在医院当牛做马从不着家？图你在医院那点工资攒个半年还买不起我衣柜里的一只包？”
“许清融，从小到大，我冯朝朝最不差的就是钱，我是富婆，我能过任何我想过的生活，凭什么要委屈自己当你的贤妻良母。”
“你不知道吧？我同事约我去酒吧蹦迪了，那里全是年轻帅气体力好的小男生，拜托你快点把离婚协议签了，别妨碍我找下家！”
“......”
我话语如珠，不假思索地从嘴边冒出，全然不顾他逐渐灰败的神情和冷戾怒气的眼神。
说完，我径直拦了出租车走了，透过车窗看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背影，瞬间开始后悔。
他父亲早亡，母亲体弱多病，咬牙从小县城走到现在的位置，期间还拉扯一个许清韵长大，我见证了他这一路的不易。
最难的时候，为了凑齐妹妹艺术高中的学费，他大学时瞒着我去工地干了一个月苦力，回来整个人都瘦脱相了。
我们的婚房是他贷款买的，家里添置的超过一万以上的物件，他从来不会让我花钱。
他是最有天分，也是最拼命的年轻医生，每月工资除去必要消费分文不落地转进我的卡里。我在结婚后也多有克制，不希望我们家庭背景的差距给他带来压力。
这应该是第一次，我用他无法跨越的阶级鸿沟，推开他，羞辱他。
我没有感受到报复的快感，反而一颗心又酸又胀。
是夜，哄睡了果果，我睁着眼，又一次失眠了。
我不认床，只是相识十余年，结婚七年，早就习惯了他的味道。
点开手机屏幕，刚好一个陌生号码打进来，我狐疑着接通，听到一个崩溃的声音。
“冯朝朝，你对我哥做了什么？他一个滴酒不沾的人一个晚上跑了十个酒吧喝酒，再喝就要进医院了！你害他害得还不够吗？”
我猛地从床上弹起，又缓缓坐下。
“许清韵，我在他心里什么都不是，你凭什么找我？”
许清韵像是气哭了。
“什么都不是，好一句什么都不是，他不会说，你就没有眼睛去看吗？”
“他如果不是爱你，会为了救你废了一只手？会为了跟你在一起拼了命地往上爬？他不敢跟你说，他害怕，害怕你像高中毕业的聚会上说的那样，你只是想满足你可笑的征服欲，他害怕他撕下伪装毫无保留地去爱你，到头来却被你狠狠抛弃。”
“冯朝朝，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讨厌你吗？你像高高在上的公主，永远不知道我一直仰望的、崇拜的哥哥，这世上我唯一的亲人，因为爱你已经卑微到尘埃里。”
“......”
月华皎然，如幕的黑夜洒下凄美冷白的光，我的嗓子像被无形的手扼住，手机从掌心滑落。
第二天，我没有时间纠结我跟他的关系，台里突然把我派去跟一档热播的情感访谈节目，节目会邀请各路明星来分享感人的爱情故事。
节目是直播的形式，没有预热，嘉宾掀开黑色的幕布走上舞台，不到节目开始谁也不清楚嘉宾是谁，又会带来怎样的故事。
我站在舞台一侧，需要跟进整场直播，当我看到许清韵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上台时，我人傻了。
她斜眼瞥我一眼，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笑容。
“欢迎清韵来到我们节目，清韵今天想分享一个什么爱情故事呢？关于自己，还是别人？”
“是我哥哥。”
台下一片哗然，反响热烈。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清韵的哥哥是一名医生，前几天好像出现在你微博里，当时还上热搜了。”
“对，就是他，因为那条微博他跟我发了好大的脾气，逼我删了它。”
“为什么，是哥哥不喜欢曝光吗？”
“他不太在意这些，只是因为我嫂子生气了。”许清韵看了一眼我的方向，无奈地扯扯嘴角，“说起来也很离谱，他一个从不玩微博的人竟然知道他老婆的小号，还关注了她。”
“不过发生在他俩身上，倒也合情合理。”
主持人露出期待的眼神。
“我已经迫不及待想听他们的故事了。”
节目正式开始，我看到大屏幕上出现一本皮革的笔记本，纸页已经发黄，但边角平整，可见主人的爱惜。
翻开，是一本日记，许清融的字迹我太过熟悉，第一页的日期，是我跟他初次见面的十七岁。
——我终于又见到了平遥镇小学的冯朝朝，她已经不记得我了，但我知道是她。我不接受任何人的施舍可怜，她除外，因为她那时候说过，她长大是要嫁给我的，我可以用一辈子对她好来偿还。
——冯朝朝，我当真了的。
记忆的弦被拨动，我猛然想起，我四年级时短暂地在爷爷奶奶身边待过一年，在平遥镇小学，我的同桌是一个瘦小可怜的男孩，因为家里太穷交不起学杂费，被班长嘲讽，被班主任挤兑，我每次都会自告奋勇地揽上收钱的活，然后偷偷交两份给他补上。
我记得在课桌底下他偷偷拉过我的手，要我等他，他长大了会一直对我好。
画面切换到了十八岁高考前几天的日记。
——她今天不依不饶地问我，我是不是会留在B市上大学，我没正面回答，她不太高兴。
——我不是不想说，是因为我也不知道。“我去哪里上大学取决于你能过哪所大学的文化线”这句话肯定不能告诉她，我怕她骄傲，最后几天不认真学习。
清隽的笔记让我再次回忆起那个盛夏，班主任让我们写下自己的目标大学，折成千纸鹤，在高考前最后的夜晚放飞，我偷偷拆开他的，却发现里面一片空白。
原来那是为我留下的空白。
然后是高考结束的晚上，那天我因为心情好不顾他阻拦喝了很多酒，他出去上厕所的间隙，憋了一年的同学们忍不住开始刨根问底，我喝醉了，晕晕乎乎，根本没印象自己应了别人什么。
——有人问她，我这样孤僻独行的人，她为什么锲而不舍地跟在我身边。她最好的朋友替她回答： “把高岭之花拉下神坛再狠狠抛弃，像电影一样，肯定特别好玩，对吧，朝朝？”。
——在一派嘈杂中，她笑容无害，说出最伤人的话：“对啊”。
这篇日记的下一页，他用凌厉笔锋写了整页我的名字，笔透纸页的力道，我能感觉到他的痛彻心扉。
日记随青春落幕留下尾声，最后一句，他说：
——无数次反问自己，该不该放弃，该不该等她，但她跑向我，仰着头对我笑的时候，我就知道，一切答案都不重要了。
我在台下，已泪流满面。
没想到，他竟然在电视台门口堵我。
他应该连轴转值了夜班，脸上难掩疲惫，白衬衣领口微皱，不似他一丝不苟的作风。
我挑眉，故作一副咄咄逼人的模样。
“离婚协议书签好了吗？”
他脸色发白。
“冯朝朝，等你什么时候冷静下来，我接你回家。”
我笑了，那些从未在他面前展示过的顽劣因子开始在血液里滚烫。
“谁要跟你回家，许清融，这次是我不要你了，拜托你认清现实。”
“我想得很清楚了，跟着你我能得到什么？图你每天在医院当牛做马从不着家？图你在医院那点工资攒个半年还买不起我衣柜里的一只包？”
“许清融，从小到大，我冯朝朝最不差的就是钱，我是富婆，我能过任何我想过的生活，凭什么要委屈自己当你的贤妻良母。”
“你不知道吧？我同事约我去酒吧蹦迪了，那里全是年轻帅气体力好的小男生，拜托你快点把离婚协议签了，别妨碍我找下家！”
“......”
我话语如珠，不假思索地从嘴边冒出，全然不顾他逐渐灰败的神情和冷戾怒气的眼神。
说完，我径直拦了出租车走了，透过车窗看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背影，瞬间开始后悔。
他父亲早亡，母亲体弱多病，咬牙从小县城走到现在的位置，期间还拉扯一个许清韵长大，我见证了他这一路的不易。
最难的时候，为了凑齐妹妹艺术高中的学费，他大学时瞒着我去工地干了一个月苦力，回来整个人都瘦脱相了。
我们的婚房是他贷款买的，家里添置的超过一万以上的物件，他从来不会让我花钱。
他是最有天分，也是最拼命的年轻医生，每月工资除去必要消费分文不落地转进我的卡里。我在结婚后也多有克制，不希望我们家庭背景的差距给他带来压力。
这应该是第一次，我用他无法跨越的阶级鸿沟，推开他，羞辱他。
我没有感受到报复的快感，反而一颗心又酸又胀。
是夜，哄睡了果果，我睁着眼，又一次失眠了。
我不认床，只是相识十余年，结婚七年，早就习惯了他的味道。
点开手机屏幕，刚好一个陌生号码打进来，我狐疑着接通，听到一个崩溃的声音。
“冯朝朝，你对我哥做了什么？他一个滴酒不沾的人一个晚上跑了十个酒吧喝酒，再喝就要进医院了！你害他害得还不够吗？”
我猛地从床上弹起，又缓缓坐下。
“许清韵，我在他心里什么都不是，你凭什么找我？”
许清韵像是气哭了。
“什么都不是，好一句什么都不是，他不会说，你就没有眼睛去看吗？”
“他如果不是爱你，会为了救你废了一只手？会为了跟你在一起拼了命地往上爬？他不敢跟你说，他害怕，害怕你像高中毕业的聚会上说的那样，你只是想满足你可笑的征服欲，他害怕他撕下伪装毫无保留地去爱你，到头来却被你狠狠抛弃。”
“冯朝朝，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讨厌你吗？你像高高在上的公主，永远不知道我一直仰望的、崇拜的哥哥，这世上我唯一的亲人，因为爱你已经卑微到尘埃里。”
“......”
月华皎然，如幕的黑夜洒下凄美冷白的光，我的嗓子像被无形的手扼住，手机从掌心滑落。
第二天，我没有时间纠结我跟他的关系，台里突然把我派去跟一档热播的情感访谈节目，节目会邀请各路明星来分享感人的爱情故事。
节目是直播的形式，没有预热，嘉宾掀开黑色的幕布走上舞台，不到节目开始谁也不清楚嘉宾是谁，又会带来怎样的故事。
我站在舞台一侧，需要跟进整场直播，当我看到许清韵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上台时，我人傻了。
她斜眼瞥我一眼，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笑容。
“欢迎清韵来到我们节目，清韵今天想分享一个什么爱情故事呢？关于自己，还是别人？”
“是我哥哥。”
台下一片哗然，反响热烈。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清韵的哥哥是一名医生，前几天好像出现在你微博里，当时还上热搜了。”
“对，就是他，因为那条微博他跟我发了好大的脾气，逼我删了它。”
“为什么，是哥哥不喜欢曝光吗？”
“他不太在意这些，只是因为我嫂子生气了。”许清韵看了一眼我的方向，无奈地扯扯嘴角，“说起来也很离谱，他一个从不玩微博的人竟然知道他老婆的小号，还关注了她。”
“不过发生在他俩身上，倒也合情合理。”
主持人露出期待的眼神。
“我已经迫不及待想听他们的故事了。”
节目正式开始，我看到大屏幕上出现一本皮革的笔记本，纸页已经发黄，但边角平整，可见主人的爱惜。
翻开，是一本日记，许清融的字迹我太过熟悉，第一页的日期，是我跟他初次见面的十七岁。
——我终于又见到了平遥镇小学的冯朝朝，她已经不记得我了，但我知道是她。我不接受任何人的施舍可怜，她除外，因为她那时候说过，她长大是要嫁给我的，我可以用一辈子对她好来偿还。
——冯朝朝，我当真了的。
记忆的弦被拨动，我猛然想起，我四年级时短暂地在爷爷奶奶身边待过一年，在平遥镇小学，我的同桌是一个瘦小可怜的男孩，因为家里太穷交不起学杂费，被班长嘲讽，被班主任挤兑，我每次都会自告奋勇地揽上收钱的活，然后偷偷交两份给他补上。
我记得在课桌底下他偷偷拉过我的手，要我等他，他长大了会一直对我好。
画面切换到了十八岁高考前几天的日记。
——她今天不依不饶地问我，我是不是会留在B市上大学，我没正面回答，她不太高兴。
——我不是不想说，是因为我也不知道。“我去哪里上大学取决于你能过哪所大学的文化线”这句话肯定不能告诉她，我怕她骄傲，最后几天不认真学习。
清隽的笔记让我再次回忆起那个盛夏，班主任让我们写下自己的目标大学，折成千纸鹤，在高考前最后的夜晚放飞，我偷偷拆开他的，却发现里面一片空白。
原来那是为我留下的空白。
然后是高考结束的晚上，那天我因为心情好不顾他阻拦喝了很多酒，他出去上厕所的间隙，憋了一年的同学们忍不住开始刨根问底，我喝醉了，晕晕乎乎，根本没印象自己应了别人什么。
——有人问她，我这样孤僻独行的人，她为什么锲而不舍地跟在我身边。她最好的朋友替她回答： “把高岭之花拉下神坛再狠狠抛弃，像电影一样，肯定特别好玩，对吧，朝朝？”。
——在一派嘈杂中，她笑容无害，说出最伤人的话：“对啊”。
这篇日记的下一页，他用凌厉笔锋写了整页我的名字，笔透纸页的力道，我能感觉到他的痛彻心扉。
日记随青春落幕留下尾声，最后一句，他说：
——无数次反问自己，该不该放弃，该不该等她，但她跑向我，仰着头对我笑的时候，我就知道，一切答案都不重要了。
我在台下，已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