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玉磨砂着下巴,神色恹恹,他把手垫底在脑后,翘着脚继续闭目养神。

    北棠利落的从树的另一侧跳过来,面无表情地甩给他一个油纸包裹的油饼。

    只在一瞬,君玉耳朵动了动,似乎听见油饼被扔过来而贯起来的风声,侧身,抬手就接住了油饼。

    他懒散的睁开眼,嫌弃的看了眼油腻的饼子,外面包着的纸袋浸出油光,手上黏糊糊的,他凑近闻了一口。

    什么味道呀,小爷才不会吃这种东西呢!

    他又甩手丢给北棠,起身想向外离去,北棠抓住他的衣袖,死死地盯着他。

    想跑?没门!

    君玉用口型回答道:肚子饿。

    北棠倒也么有再为难他,附身在他耳边低声说道:“你将就去禀告主子啊棠的情况。”

    君玉傲娇道:“不去!一去准没好事!”每次去不是打就是骂,一点好处没捞着,傻子才去呢。

    北棠脾气也上来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按倒在树上,咬着牙道:“不去你就这辈子都别去了!”

    说完,将手中被君玉嫌弃的油乎乎的油饼,一把塞在他嘴里。

    君玉暴躁得想打人,但因为肚子太饿了,还是几口把油饼给解决了。

    几日观察下来,他倒是越发觉得这六小姐越发的有意思了。

    他自然是知道江槿棠能说话的,先前北棠给她喂的是能让她清醒过来的丹药,到后来便是强身健体的。

    屋内。

    江槿棠吃完就躺在软塌上翻翻话本子,手支着,神色懒散,偶尔轻笑出声。

    她翻得极慢,话本子被她看得十分认真。

    这一刻很安静,只有细微的翻书声,软塌旁摆了茶点,很精致,一看就又是福月楼的。

    这是江安闲贤派人送来的,伴随着还有一千两的银票。

    来的人是江安贤身边的齐伯,五十多岁的年纪,在府中已经多年,干事稳当,很得器重。

    “小姐,老爷说了,想买什么尽心的买,不够就再吱一声,礼品府中都准备妥当了,让小姐不用再操心。”

    这意思不就是给她一千两随便她花,明面上是给外祖父买礼物,实际上想买就权当是一份心意,不买也没事,反正家中都已经准备好了!

    江槿棠淡淡一笑,点头。

    齐伯走后,明夏凑过来道:“小姐,老爷可真大方,一出手便是一千两。”

    “父亲对我一贯如此,可有些人估计心里就不平衡了。莲心,你把东西收好,过几日咱们去街上逛逛。”她将桌子上放着银票的盒子拿起,打开。一千两足够干很多事了。

    哥哥自小就很疼她,这次去可得把他给弄回来,不然还怎么去气张氏呀!

    她哥哥江淮是丞相府的三公子,风光霁月,相貌也是一等一的好。

    因为之前两人因为张氏曾大吵一架,恰好二舅舅要去往江南一趟,说是带他体恤民情,他便也跟着去了。外祖的寿宴他也定然是要回来的。

    几日后。

    江槿棠撑撑腰,感觉身体似乎比前些日子好多了,没那么弱不经风。

    虽说被宝青当着江安闲的面,被迫喝了几次。她尝出来明显比上次加重了药效,好在她会解毒。

    这一身本领,还是在边关和大伯江安致学的。

    她少时的时光几乎都是与药材待在一起,江安致的儿女对从医并不感兴趣,所以他便将期望寄托在自己身上。

    想当初江安致也是入职了太医院,但后来卷入贤妃死亡一事,虽说并没有怎样,但他还是自请退出太医院,前往边关当了军医。

    此后,就很少与丞相府联系了。直到江槿棠被送往边关,才慢慢有了联络。

    吃过早饭后,莲心进来禀报:“小姐,马车都准备好了,老爷派了四名家丁随身跟着。”

    江槿棠皱眉,她并没有通知江安贤今日要出去,想来又是有人管不住嘴巴了。

    出行的婢女江槿棠就打算只带明夏和临秋,莲心人心细,留下来看管院子。

    至于宝青,随她去。

    爱当张氏母女的狗,就让她当去。

    另一边,这几日北棠憋着一肚子的火,她耐着说了一些江槿棠的近况。

    半晌,她深吸一口气忍不住开口:“君玉我带不了,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少年不以为意道:“我选你和君玉去照顾啊棠,自然是有我的道理。”顿了一下,他冷然道:“岂是你说换就换的!”

    北棠蓦地感觉有道无形的冷压,心头一紧,语气也不似刚刚的坚定:“主子息怒,我并非是质疑主子的决定,只是君玉给人感觉太不靠谱了……”

    声音越压越低,她低下了头。

    那一番话,确实冲动了,主子平日里看上去芝兰玉树,脾气也很好,她一时间气愤上头,竟然是忘了他的本性。

    那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江槿棠就是他的逆鳞,别的事可以和他开玩笑,可一旦和江槿棠有关,他的本性就会暴露。

    他本性很坏,实在不能够配得上这幅温文尔雅的皮囊。

    她们可以在他面前,以朋友自居,可以是兄弟,可以开玩笑,可最终她们是他的属下。

    他是真正掌握大局的人。

    少年眼底蒙了一层薄雾,让人看不清虚实,他缓缓起身来到紧绷着身体的北棠面前。

    “我知道你们都不服气君玉,他半道被我提拔上来,可他确实也有那份实力。君玉看着性子洒脱,做事不靠谱,可抡起武力,没几个是对手。若是他真的如表面那般混不吝,你猜他为何会是临渊阁五君之一,还是北林卫唯一一个紫金腰牌的人?”

    临时阁是他手下的暗杀组织,北林卫是他养的私兵。

    这两样随便一个被捅出去,以他的身份,诛杀九族都不止。

    可是他怕了吗?没有,他反而觉得还不够。

    少年拍了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的道:“你和啊棠自小就认识,我也是,我们是一起长大的!我不会害啊棠,你不会,君玉也不会。”

    他放低语调,缓声道:“君玉就是太强了,多多少少带着点高傲。这次回京对付的敌人可不是战场上那些蛮夫,以前他可以直接动用武力,可现在不行,那些个文官一口一个唾沫都能把人淹死,君玉得磨一下性子了。挫一挫他,对他也有好处。”

    最后,他叹了口气:“北棠,我话至此,你能想明白的!”

    北棠清楚少年的用意,垂着目光道:“我知道了,啊棠今日回去临江楼采买给楚老将军生辰贺礼,江锦华得了消息,四皇子派人定好包厢了。”

    少年不屑一顾道:“也就会耍些上不了台面的把戏。”他转身,朝屋内走去,喜上眉梢,“走,去给啊棠撑场面!”

    他得换一身好看的衣服,帮啊棠亮瞎狗男女的双眼。

    北棠停在院子里等少年,她握紧拳头的手终于还是松了下来。

    她生在武功世家,可女子不能练武的祖训令她愤恨不平。她偷偷摸摸练习,被族中长辈发现,要处死她。

    她跑了很远,很久,终于累倒了,被江槿棠捡了回去,救了她一命。

    她随着她去往边关,认识了少年,成了他的属下。

    那时,她比任何人都努力,不负期望,通过层层选拔,她成功拿到紫金令牌。她想,女子也绝对不必男儿差。

    她也该面对现实了,曾经她是紫金令牌的持有者,易主之时她不甘,愤恨过。

    心中的执念太深了,对她也造成了影响。保护江槿棠不仅是挫君玉的锐气,还有更重要的是让她放下执念。

    主子用心良苦。

    她深吸一口气,坚定刚才的目光,那个骄傲而又热烈的人,才是她北棠。

    侍卫拿了好几套衣服,他一眼望去,相中了件乳白色的锦袍,精致的丝线绣在上面,勾勒出一只只灵动的白鹤,胸前处还有颗颗玲珑剔透的珍珠,羊脂白玉佩挂在腰上,显得腰身劲挺。

    一套下来,或许都能在京城中买一套房了。反正他也不差钱。

    他思虑了一会,还是确定头发束起一半,剩下的披着好了。

    白色和温润如玉的公子最配了。

    他现在是临江楼的老板,得有老板的气势,自然是得有个富贵样。

    高马尾和少年劲装最相配,这个等以后有机会

    收拾完,他自顾自的照了会镜子,问属下:“怎么样?有什么问题吗?”

    属下练练摇头,竖起大拇指:“帅,五小姐绝对喜欢!”

    少年喜出望外,抬脚往外走去,北棠盯着他看,提醒他:“腰间差点东西,把那串铃铛挂上。”

    侍卫们都有点震惊与北棠的话,就这么直杆杆的说了?刚才不还被骂得抬不起头!

    少年盯着她明媚灿烂的眸子,嘴角上扬。转身回到屋子里,打开被放入锦盒中,好好保护的铃铛。

    待他出来,看见北棠恢复以往的气势,双手环胸,下巴微抬,比之被训斥前,变了不是一星半点。

    高傲,冷酷,却不失气度。

    这才是她!

    侍卫们就盯着少年的脚步,神怕他突然就想收拾君玉一样,踹给北棠一脚。

    但想来,北棠是女的,主子应当不会这么干。

    “你能清楚就好,紫金令牌也并非唯一,易主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关键在你自己。”他已经走在前面了,转头,邪魅的眸光一挑,“我看好你!”

    北棠快步跟了上去,直到视线消失在眼前,众侍卫才开始讨论。

    “这北棠怎么突然变得比主子还拽,而且主子还很赞赏她?”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北棠以前可是拿到过紫金令牌的,不过后来君玉大人出现,北棠就失去了令牌。”

    “那这么说,北棠对君玉怀恨在心喽?”

    “去去去,一边去,都是些什么有的没的,紫金令牌是凭实力才能得到。北棠以前那么骄傲的一个女人,没几个对手,突然出现一个天天不练武,只知道研究吃喝玩乐的人,把她打败了,她心里能平衡吗?”

    众人纷纷点头,认同这种说法。

    “你们很闲吗?妄议主子的事,想吃军棍?一道威压落下,侍卫都哄作鸟兽散。

    声音的主人是临风,主子身边的亲近侍卫。

    他出门办事,一回来就听到这些乱七八糟的话,气不打一处来。

    他也是和北棠一起陪着主子长大的,听了这些话,自然是气。

    这批人不是以往放在宅院里那批,是临时在军中点的,行事多多少少有些散漫。

    不知道为何,主子一觉醒来,拉着他们几人快马加鞭的赶到京城。连身边的精锐都来不及召集,一路狂奔而来。

    最后竟然是为了江家的那位五小姐。

    明日,精锐也就到了,也不用再管这样糟心的事。

    临风这样想着,问最近的侍卫:“主子呢?”

    “主子和北棠去往临江楼了。”侍卫恭谨的回答道。

    丞相府大门口处。

    江槿棠刚要上马车,就听到娇娇软软的声音:“六妹妹,你这是要去往何处呀?”

    她假装听不见,自顾自的上了马车,放下帘子。

    江锦华也没管,走到马车,“六妹妹,我听下人说,你要去给外祖父挑选贺寿礼,不知是要去哪里呀?”

    临秋调开帘子,因着马车得高度,将槿棠望向她,就好比上位者在看脚下蝼蚁一般,弄得她心里不痛快。

    江槿棠不语,明夏笑嘻嘻开口道:“五小姐当真好耳朵啊。”这是在骂她,“六小姐该去往何处,到地方自然会停下,不劳五小姐操心。”

    见被拒绝得这么明显,江锦华面上并未有太多的表情,淡淡开口:“六妹误会我了,只是今日府中马车不够,祖母和母亲去庙中上香,哥哥也有急事,父亲更是一早就去上朝去了,不然我也不会来麻烦五妹。”

    好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偌大的丞相府,连俩马车都没有了吗,大街上这么多,不会租一辆吗?

    江锦华又委婉开口:“姐姐这几日都有事要出去,府中的人都是知道的。实在是不好意思,才和妹妹挤一辆马车。”

    这是在说是江槿棠抢了她的马车,府中的人都知道江锦华这几日要用,而她半道杀出来,抢了去,还不给她用。

    花言巧语,爱说得很。

    她给明夏了个眼神,明夏无奈只能道:“五小姐还请上来吧,我家六小姐愿意搭你一程。”

    说得好像她江锦华需要她江槿棠施舍一样,不过她忍住了,在婢女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马车不急不慢的行驶起来,马车内空间很大,足够五六人同时坐着。

    “六妹妹到时候麻烦在临江楼停下车,姐姐在那下。”说完,她还观察了江槿棠一眼,想从她脸上看到些许的崇拜或震惊。

    江槿棠嘴巴微张,露出小虎牙,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

    “我家小姐也是去临江楼,不过不只是给楚老将军买贺礼,老爷说了,小姐想买什么就买什么,钱不够就去找他要。没见到满意的贺礼也没事,家中也准备好了的。”

    几句话,就把江锦华堵死了。

    去个临江楼就显摆上了,气不死你。明夏倒是很开心。

    江锦华强笑者开口道:“那就好,那就好,不然姐姐还担心你呢。这样咱们姐妹俩也能一起去逛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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