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舟舟缓缓转过身去,前一刻还在她面前怪笑着的“萧颂”不知何时竟闪身到了她身后,那一剑正是他刺出的。

    她看“萧颂”面露得意,于是施施然走过去,长剑登时刺得更深了,几乎没到尽头,沈舟舟却依旧面不改色径自前行。

    “萧颂”看她始终未肯倒下,心中也不禁发怵,刚想将剑拔出,突然发现自己身体竟无法动弹,顿时面露惶然。

    “你故意的!”

    沈舟舟的确是故意的,她从一踏进这个大门时起,就察觉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妖气,可这妖气太淡了,缚妖索无法准确捕捉到。

    再继而看到被控制的萧颂,心下便有了主意,来一招以退为进,直接以自己为诱饵诱得妖怪现身。

    这种办法又何尝不是在打赌,但她一向胆大,想到什么便做什么,索性结果是好的,那妖物果真中计了,她赌对了。

    沈舟舟无暇去欣赏妖物的脸色,直接施法将剑拔出,随手捏了个诀止住汩汩流血的胸口,一个净身咒下去,又是光洁如新的一身青衣。

    挥手召来她的明业剑,剑身银光流转,威势逼人。

    一连串动作做完,这才随口回答妖怪的疑问。

    “是又如何,不这样该如何引你上钩呢。”

    “萧颂”神色惊恐,直直地倒下身去,一缕红色烟雾从他身体里钻出就要逃跑。

    沈舟舟又岂会令他如愿,缚妖索飞出直奔红烟而去。

    “哐当”一声,红烟凝成实体被缚妖索束住,掉落在沈舟舟面前,竟是一位容貌清丽的女子。

    “幻妖?”沈舟舟问道,虽是问句却语气肯定。

    那幻妖有着与外貌不符的声音,眼看挣脱不开也不再挣扎,面露讥诮语气泼辣:“老娘今日既落入你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沈舟舟不被她话中的挑衅所激,只是慢慢蹲下身,面露不解。

    “观你资质斐然,既为妖,不想着好好修炼努力飞升,为何来为祸人间,亦或是,受人指使?”

    原以为那妖会尽数交代,没想到她竟好似听到了极大的笑话一般,突然放生大笑。

    “修炼?飞升?”

    “这天底下已经足足上万年无人飞升了!”女妖苦笑了一声,又忽而话锋一转。

    “老娘突然间想通了,与其去追求那不知真假的大道,还不如随心所欲游戏世间,这些凡人们一无是处,杀了便杀了,尤其你面前这位狗皇帝!”

    说着指了指一旁已陷入昏迷的萧颂。

    “更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简直死有余辜!”

    “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沈舟舟更加疑惑了,来的路上她可是特地打听过,萧颂每日可谓是寅时起子时休,从不施行苛捐杂税,兴修水利开通商行,桩桩件件哪一件不是为国为民的良策,如此几年下来,好不容易才把梁国治理得井井有条,如此一位勤政爱民的好皇帝可不多得。

    这幻妖看情形显然是受人挑唆。

    “你口中所言是何人告诉你的!”沈舟舟语气变得严厉,妄想打破梁国来之不易的平静,她首当其冲不同意。

    那幻妖依旧语气讥诮却眉目婉转:“做了便是做了,莫非仙长还想为我开脱不成。”

    沈舟舟眼见同她交流不下去,也不再多费唇舌,一道流光闪过,女妖不见了身影。她被送去了业河,那里是天庭审判罪行的地方。

    幻妖被送走,周边景象开始发生变化,也逐渐传来人声,看来问题应当已经解决。

    沈舟舟转身正欲离开,余光扫过瘫在地上的萧颂,叹了口气走过去将人扶起,一挥袖将他送进了寝宫。

    随后问脑海里的系统:“小舟?现在任务算完成了吗?”

    【很遗憾,任务正在进行中,并未完成。】

    沈舟舟只好打消了回天上的心,思索着既然本就不知问题出在何处,不如继续留在皇宫吧,反正她于堂堂一国之君有着救命之恩,日后也定然会方便行事。

    如此想着,也便跟着萧颂去了寝宫。

    龙榻上,萧颂眉目紧闭,沈舟舟施法查验了一下萧颂的身体,愈查神色愈发凝重。

    人体内有三魂七魄,三魂分为天魂、地魂、人魂,七魄分为喜、怒、哀、惧、爱、恶、欲,如今萧颂的体内仅余一道人魂以维持生机。

    这魂魄丢失事关重大,也幸得她当初未曾一走了之而是留了下来,这一国之主倘若出事国家必定出乱子,好不容易才稳定下来的梁国经不起折腾了。

    现在重要的是该如何找到那遗失的二魂七魄,萧颂是被幻妖附身才致使的神魂不稳,可幻妖适才已被她送去业河,这可如何是好。

    突然灵光一现,沈舟舟重新把目光瞄向龙榻上沉睡的萧颂,是啊,她怎么忘了,可以招魂啊,这可是儿时她师父亲自教导她的。

    肉身与灵魂之间应当有所感应,将肉身带在身侧,虽说麻烦些许,但对确定灵魂方位总归有所裨益。

    沈舟舟带着萧颂的躯壳去了皇都的最高地——云中楼,那里位于整个梁国的正心,宜招魂。

    况且萧颂的神魂离体未过七日,本质上尚属生魂,直接召回最为妥当。

    沈舟舟小心地将他仰躺放在地上,随后运转起法力,周围人看不到,无数丝丝缕缕的莹白色碎魂,向那座全城最高楼涌去。

    碎魂越聚越多,沈舟舟脸色也愈加苍白。

    神仙在凡间施法会有极大限制,这也是天道用来维持平衡的一种手段。

    “找到了!”她神色一喜,一簇极亮的白色光团逐渐显现出来。

    然而才欣喜不过刹那,就察觉到似乎有一个人在隔空同她抢夺萧颂的魂魄,沈舟舟也来了脾气。

    “胆敢从本君手里抢人,也不掂掂自己有多少斤两。”

    如此想着,直接突破修为禁锢全力抢夺那个光团。

    天色蓦地变暗,隐隐传出雷声,是天道在降下示警,沈舟舟不管不顾继续施法,可对面躲在暗处那人修为竟也变高了。

    不禁暗暗心惊:“凡间何时竟出现了如此厉害的人?”

    但救人心切,暂且不欲细究,只想速战速决,对面那人却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突然收力消失了。

    沈舟舟无暇去追踪他,赶在天雷落下之前匆忙将光团收回来。

    “好了好了,不弄了还不成。”说着收回了手势,不甚服气地看了看未散的乌云,悄悄做了个鬼脸。

    “现在魂魄既已归位,应当无碍了罢。”

    沈舟舟如此想着,随手便把那个光团塞进了沉睡的萧颂体内,寻了个位置坐下等他醒来。

    是夜,萧颂揉了揉发胀的头,踉跄着从地上爬起,却发现自己身在一座高楼上,距地面有数十丈之高。

    他只好找了个临墙处坐着,闭眼暂缓片刻,再次睁眼时,只看见一个绿衣女子正盘腿坐在不远处,嘴里还啃着一个苹果,边啃边嘟囔着。

    “你可算是醒了,赶紧活动一下,看看是否痊愈,无碍的话我便送你回宫。”

    萧颂活动了一下筋骨,挑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靠着,端的是一派潇洒不羁,眉目含笑:“不知姑娘有何要事?”

    对味儿,太对味儿了,就是这种熟悉的感觉,一路上沈舟舟听到的都是别人口中的萧颂,并不知道这么多年未见,故人是否发生变化,现在一听这人开口说的第一句话,还是当年的味道。

    但她并不欲告诉萧颂自己的身份,只是掩嘴轻咳一声:“我叫沈挽舟,是一位仙门弟子下山游历,昨日途径皇宫偶然见你被妖物附身,便出手相救,可惜你受惊魂魄走失,刚刚替你招完魂,现下感受如何。

    萧颂仔细感受了一下四肢,确实有一种重病初愈后的清爽之感,明白面前这位女子所言不虚,他也记得他昏迷前似乎确实看到了一个妖怪。

    于是正色起来,动了动僵硬的四肢,慢吞吞地从地下爬起,语气正经:“多谢姑娘救命之恩,日后姑娘若是有何需要,来皇宫寻我便是,想来姑娘应当知晓我的身份了吧。”

    突然正经起来的萧颂令沈舟舟怪不适应,但她毕竟近期还是要留在皇宫的,同眼前之人打好关系十分有必要。

    便也语气正经地回答:“是这样的,我下山正是为了寻一份好差事,不知陛下有何见解?”

    萧颂顿时了然,他一向不喜欠他人人情,既然沈舟舟有求于他,当下就直接还了这份人情罢。

    故而神色淡了下来,也端起了皇帝架势:“姑娘既修为不错,且于朕有救命之恩,便留在皇宫当差也不错,只是……”话顿了片刻,又继续道,“只是宫里现下并无合适官职,仙长若不介意的话可以去钦天监做监正,平日里只需上上早朝,甚是清闲。”

    沈舟舟对此安排极为满意,清闲好,清闲好啊,她最喜欢清闲的差事了,便满口答应下来。

    正暗自窃喜着,一回头才发现萧颂不知何时竟已离开了,这么高的楼,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下去的。

    但现下沈舟舟并不欲多做深究,堂堂一国之君若是这点手段都没有还谈什么治理国家。

    她好奇的是刚刚同她争抢萧颂魂魄的那人究竟是谁,白天招魂时她就感觉到了不寻常,那人修为不低,不可能是普通人,可这凡间突然出现了一个如此厉害的修真者,天庭上众神怎会毫不知情。

    而且他抢谁的不好,偏偏抢萧颂的,这就让她不得不怀疑这人与大梁国运发生异常有关系。

    “小舟,你知不知道这人是谁啊?”沈舟舟问向一直在她脑海中安静如鸡的系统。

    【抱歉,您暂无查看此权限。】

    沈舟舟叹了口气,看来她的权限真是太小了,什么都查看不了。

    也幸得她当时留了个后手,一捏诀,一只晶莹透亮的小蝴蝶出现在身边,盘旋了须臾便向西南方位飞去。

    沈舟舟正起身打算跟上,那蝴蝶却“倏”得在半空中化作飞灰,消失不见了。

    沈舟舟气得简直要发笑,看来对面那人有几分聪明,是发现了她的追踪术了。

    但也不是全无收获,至少知道了那人在西南方位。

    翌日,早朝上,沈舟舟特地换上崭新的官服,早早地候在大殿上,一边同身旁的官员们攀谈着,一边时不时看向空荡的龙椅。

    “皇上驾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众大臣跪倒,沈舟舟也紧跟着跪下身去。

    “众卿平身。”

    沈舟舟抬头,萧颂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歪歪斜斜地挂在龙椅上。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臣有本要奏。”礼部尚书摇晃着胖胖的身子出列。

    “启禀陛下,一月后便是祭天大典了。”说着偷偷抬头看了一眼萧颂,又赶忙低下头,“这……典礼的各项事务加起来,又恐是一大笔开销,可否请陛下再拨些钱两。”

    “信口雌黄!”户部尚书也挺身出列。

    “启禀陛下,不久前才刚刚给他们礼部拨了款,这才过去了不到一个月又要。依老臣看,莫不被王大臣中饱私囊了?”

    礼部尚书也就是王大人直接吹胡子瞪眼,“无稽之谈!本官一心为国为民,何时竟轮到他人来说三道四。”

    说着又向萧颂方向深深作揖。

    “陛下!老臣所言绝无半分虚假,大典在即,但奈何银两实在不足了。”说完还用袖子抹了抹眼角。

    萧颂并未做出反应,嘴角始终噙着一丝淡淡的微笑。

    沈舟舟就在一边听着他们争吵,祭天大典她曾听说过,每五十年举办一次,由凡间天子亲自主持,旨在请求上天降下福祉,保佑梁国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管用与否不清楚,反正自百年前梁国建国之日起,这个习俗便流传了下来。

    说起来上一次的祭天大典还是先帝在位时了。

    “不必吵了,便依王尚书所言,再拨三千两白银,祭天大典务必处理妥当,不得有半分闪失!”萧颂似是终于受不了他们的喋喋不休,下了最后通牒。

    王尚书悻悻地退下:“臣遵旨。”

    “退朝——”

    沈舟舟随着人流走出大殿,低头沉思着,突然天地变色,原本明净无瑕的天空中出现一个巨大的黑洞。

    呼啸的狂风伴随着噼里啪啦的雷电席卷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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