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西走廊历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古时是连接西域与中原的交通要塞,如今依旧发挥着它的作用。

    位于酒泉境内的沙洲村被围在一片大漠中,背靠一座植被稀少黄土山,汉时五里设邮,十里设亭,三十里设驿传或置,据传沙洲村曾经就是一处悬泉置,悬泉置放到今天相当于高速服务区,也算是个比较繁荣的地方。

    改革开放以来其他村经济上去了,生活也过的越来越好,家家户户都通上了水电,唯有这里倒是没落了,继续野蛮生长在无边的荒漠中。

    不过经济发展不行也有好处,这里有一片废弃的石窟群,还未被开发过;村民质朴无华,千百年来围绕着黄土后山生活,山的存在让大漠中稀少的水源得到了保证,地下水资源不断,家家户户院子里都有水井,常年水井舀水喝。

    当地人向导加司机李显搞不懂艺术家们的喜好,扎堆来这穷乡僻壤写生,前段时间来了一群美院的学生,不辞万里跋涉来这废弃的石窟临摹壁画。这不刚送走他们,又来了个美女画家,一头钻进这石窟群就出不来了,直接包了他当一个月的司机,往返于县城和沙洲村。

    李显是个粗人,不懂艺术,早年当混混替别人做事赚了一笔钱,有天突然想明白从良了,便辞了这要命的活回到老家小县城,用卖命钱买了一辆丰田越野,当起了司机,配置虽然一般但用来跑沙漠短途绰绰有余,沙洲这地方不大,但黄土后山却占了沙洲的一半面积,李显也是听当地老人说起过早年废石窟里还有很多经卷文物,卷轴绘画、书帖,随着大清灭亡、战乱流离,要么被当地人拿走要么被外来人掠夺,只留下石窟内斑驳的佛像壁画,见证历史的变迁。因此他十分佩服画破壁画能画得入迷的姜离。

    晌午,日头正盛。车里根本呆不下去,李显找了一处废弃民居的葡萄藤下乘凉,顺便吃个中饭。他想着姜离一大早进去还没出来,看她肤白貌美,瘦削的模样像是没吃过苦,万一在里面热晕了怎么办,他可不想司机当着当着就闹出人命,当下就决定去看一眼。

    石窟位于黄石山斜坡崖壁上,入口较小,犹如蜂窝里的一个个蜂巢。李显也不知道姜离进的是哪个窟,便冲着那斜坡大喊:“姜离,姜离。”

    位于崖壁中间一处石窟的姜离听到了呼喊,探出头去张望,看到底下的李显喊道:“怎么了?”

    李显看她一手拿着画笔,一手拿着强光手电,强烈的阳光下,她孤身一人立于窟口与一旁的黄土墙行程鲜明的对比,全身皮肤白皙,红唇娇艳,黑发披肩,周围又在阳光下金光闪闪的,衬得她宛如一个活菩萨。

    李显咽了咽口水道:“没什么,看你那么久没出来怕你出事,你吃饭了吗?我给你带了水和面包。”

    姜离答道:“我不是说天黑前别叫我吗?不用,我带了,你自己吃吧。”

    李显心想金主可能因为自己打扰到她生气了,赶忙说了抱歉离开。边走边想,这姜离真是胆大啊,生得这么一副娇艳皮囊,来这大漠人迹罕至的地方,就不怕他是坏人把她害了,转念一想还好自己是个好人,这姑娘运气真好。

    回到洞穴的姜离,重新架起强光手电,对准佛像画,继续开始临摹。

    两周前,姜离和七叔说要来敦煌的石窟群进行佛像写生,七叔怕她一个人不安全,要派刘宣保护他,被她以要独自潜心临摹为由断然拒绝。七叔也不好说什么,想着她一身本事,一般小毛贼也不是她的对手,便由着她去了。

    实际上,早在从西安回到海岛的那天晚上,姜离又开始做梦了。

    梦里她睁眼随手一抓抓起一把沙,让眼睛适应了一下光线,才发现自己竟只身躺在沙漠中,循着光线望去远方似乎有一座山,山上有如蜂窝一般起起伏伏的洞。这一回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只和七叔说要到西部去转悠写生。

    她曾在杂志上看到过,西域境内大大小小许多石窟群,敦煌莫高窟是最有名的也是和梦中的石窟最像的,因此她先去了敦煌,待了三天什么也没发现。往西走,大大小小的石窟都待了几天,这个废弃石窟是第四个。

    来到火车站的当天,就见着一堆学生在唧唧呱呱讨论一个废弃石窟的佛像画有多美,也听到几句对司机的称赞,问了他们司机的联系方式,正巧李显刚送完学生还没出汽车站,就接到了生意,要价也合理,一拍即合,立即出发。

    旺季的时候,临时订住宿并不好订,姜离在县城城区的一家小宾馆落了脚,李显觉得这个有着80年代招待所看上去又落魄又不安全,想着帮人帮到底,给姜离找个熟人匀一间房,没想到姜离却一口拒绝,对这个地方非常满意,毕竟省钱。。。

    李显当了几年司机,见过形形色色的游客,各有脾气各有风格,说了几句,约了第二日一早来接她,也就随她去了。

    小宾馆的走廊幽暗,只有走廊两边的小窗户照进来些微的光,白炽灯的电流并不稳定,黄光闪闪烁烁的。

    姜离住在走廊倒数第二间,开门进去转身关门,发现防盗链早已损坏,链条不翼而飞,从随身黑包中拿出阻门器装上,低头转转了手上戴的紫檀木佛头佛珠和一个银手镯。又四处看了看,破旧的厕所玻璃门摇摇欲坠,淋浴间发黑的地不知沾染了什么污染物,满是水渍的热水壶随意摆放在桌上,避孕套倒是放在最显眼的床头柜,标价还挺贵,掀起被子床单上沾染了红色、褐色大片污渍,从酒店窗户望出去,对面是一家两楼的餐馆,再向前望去便是茫茫沙漠戈壁。

    姜离这才放下心来,把背包一放,向后倒在床上,连日来的奔波让她疲惫不堪,很快就睡着了。不一会,房门似乎有松动的痕迹,老式球锁疯狂转动,然后有人直接把门顶开了。姜离听到动静,挣扎着想要起来,全身却似被人梏牢一般完全不能动弹,明明都检查过来,难道空气里下了药?

    那人一步一步缓缓走近床前,姜离仰躺在床上,脖子不能动弹看不到来人是谁,又惊又俱握紧了拳头更着急了。

    倏地那人站在了床旁立定,姜离斜眼撇过去,佛珠?

    房间内昏暗,只一盏黄色床头灯开着,佛珠串耷拉在那人的胸口,数佛珠时佛珠碰撞发出“滴滴”的碰撞声,响彻整个房间,那人对着姜离的脸俯下身来,姜离先瞧见了衣服似乎是赤色袈裟,视线往上移,竟然是个无脸的僧侣,要说完全无脸也不是,五官尚留了一些却像是融化了一般,耷拉下来化成乳状。

    姜离吓得想要大喊出声,喉咙里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她握了握戴在手上的紫檀木佛珠,瞬间起身,飞也似的开了房间大灯,无脸僧早已不见,往门口望去,阻门器还好好得挂在门下,纹丝不动,拉开窗帘,夜色早已漆黑,原来是一场梦,只是太过真实了,让她久久不能平复。

    她又拉上窗帘,想起融化的脸和佛珠滴答声,蹲在了床旁,把头深深地埋在膝上哭了起来,她向来坚强,多年来,以为自己不会再流泪了,这次也不知道怎么了。

    等哭完,她便安慰自己,没什么好怕的,以前没少过这种事,以后也不会少,习惯就好。

    这时,手机铃响了起来,是顾二。

    听筒那端传来海浪和风声,姜离问:“你在海上?”

    顾二没有掩饰:“嗯,在兜风。”

    姜离一挑眉,游艇兜风可真是奢侈啊。

    顾二话锋一转问:“最近有没有新的梦境或是幻想?”

    姜离习惯性地刚想说出口,马上制止自己,既然决定自己去查真相,就不能依赖顾二,早在最初他就已暴露了他更偏向七叔,便答:“没有,恐怕在你破解那些破竹简后,才会有新的提示。”

    “也好,能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你在莫高窟吗?那里我去过一次,石窟的佛像画很精美。”

    姜离心想虚伪,嘴上却答:“对啊,在这临摹能学习很多,指不定我能成为一个插画大师。”

    听筒那头顾二笑出了声:“嗯,看来我得先要张签名。”接着一阵沉默。

    只听见呼啸的风声伴着海浪,寂静而悠远,却又可怖,犹如那晚的梦境孤身一人置身于无边的荒漠,只有呜咽的风声在耳边回荡,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无一人回应。姜离怕极了这种孤独感。

    听对面没出声便说:“没什么事,我就挂啦。”

    顾二却叫住了她,语气柔和地说:“姜离,有些事不是我不和你说,只是为你好,怕你知道太多会受到更多伤害。希望你不要因此介意。”

    姜离没有多言:“嗯,我睡了。”

    挂了电话,姜离没立即入睡,开了窗看着天上那轮圆月,月亮永远不会变,不论在海岛还是巴东,亦或是古代,不似人心。

    她得抓紧了,顾二本就疑心重,要在他起疑之前找到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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