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妃,父王,女儿回来了。”赵静书对着江南王和王妃盈盈一拜,身后曳地长裙点缀配饰丁零当啷触碰地面。

    薛绮云看着赵静书这身雍容华贵的郡主官服,其意不言而喻,可她还是问了一遍;“你这是什么意思?”

    “母妃!”赵静书径直跪下,上身笔直,“女儿此番回来,便是请求父王和母妃,认罪吧。”

    郡主仪仗亲卫开道,一路走来引足了百姓眼球,非一贯表面低调的江南王府所为,她这番举动,分明便是将整个江南王府送到了圣上的眼皮子底下。

    况且,那钟宴齐也会十有八九认为这是来自江南王府的挑衅。

    谁叫自己乃郡主之身协同王妃执掌整江南,她便是象征着江南的颜面。

    赵衍收了脸上笑容,“认罪?囡囡,你倒是给为父讲讲,咱们江南王府要认什么罪?”

    江南之地常将幼女爱女冠以爱称,囡囡两字一出,赵静书眼泪差点滚落下来,她终是目露恳切,“父王,是女儿不好瞒了你们二老一事。”

    她突然伸手将在旁边站得笔直还处于懵逼阶段的赵桓拉下来跪在身边,“钟宴齐来查我们王府并非偶然,而是因为那日在飘芦荡,将假扮水匪的桓儿抓了个现行,桓儿向他当场承认暗中养匪罪行,女儿当时斡旋其中,钟宴齐才没有当场捉拿。”

    赵衍脸色大变,下意识看向王妃,薛绮云眼神闪烁,一脸茫然,竟也是对此事不甚知晓。夫妻二人双双看向赵桓,少年被那痛心眼神看得心头一虚,浑身瘫软在了地上,急忙辩解,“母妃,这事儿是我让长姐瞒着,我也不知道那姓钟真的会来查......”

    “混账东西!”薛绮云猛地一巴掌甩在赵桓脸上,先前钟宴齐说了那么多次赵桓养匪害人她都没放在心上,唯独这次,她才是真的慌了。

    眼中含泪几乎要呕出血来,长长护甲将赵桓脸上划出一道血痕薛绮云都没有半点心疼,还是赵静书被母亲这歇斯底里的模样吓了一大跳,上前护住被头晕目眩的弟弟,哭道:“母妃,那您这是作什么?”

    “我们家没有谋反便就是没有谋反,清者自清,任何人都不能.......母妃.....母妃?”

    江南王妃腾一下站起来,摇晃几下几乎要站不住,她听着赵静书为赵桓辩解听得头痛欲裂,胸中凶凶怒火直冲脑海,最后弥漫成大片大片无法消散的恐慌阴翳蒙在心上。

    “什么意思,母妃,您这......您这是什么意思?父王,父王?”

    赵静书一抬头,也意识到了什么,又看向赵衍,就那一刻,她便不由得哽住了。

    她一向敬爱的父王却在此刻露出了一种极为难言的神情,他对谋反一词无动于衷,对弟弟养匪这件事好像早有预谋,他看自己的眼神像是在看......在看一种.......

    赵静书极难形容,她只知道在那一刻,她所有的小心思似乎都被她这个平日里只知道吃喝享乐的父亲看穿,她衣不蔽体,无处可逃。

    “云娘,你先坐下,吓到他们了。”

    此刻赵衍温和的语气就如同定海神针,他伸出手安抚身子僵硬的薛绮云,转而对赵静书道:“你和桓儿坐下,这些事慢慢说。”

    赵静书擦擦眼角的泪滴,低头遮掩住方才那一刻的失态,再抬头,又是那个表里如一的完美的郡主。

    “是,父王。”

    -

    半个时辰后,一封信送到了客栈钟宴齐手上。

    钟宴齐放下刀鞘,看乔雪颂淡定自若地开封浏览,扬唇夸赞,“真是料事如神。”

    乔雪颂飞快扫过信上内容,不紧不慢解释:“昌河郡主出行阵仗之大,我想不到除了对你宣战还有别的意思在里面。而她又有代表整个江南王府的意味在里面,所以,我猜测她除了向你宣告之外,还在逼江南王和王妃做出选择。”

    昌河郡主是个什么样的人呢,钟宴齐不关注京都世家贵族的私怨纠葛,却也敢知晓赵静书此人绝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凭接三言两语便将得罪自己的贵女逼得去自远嫁愿家道中落的纨绔,甚至还是皇后亲自赐婚,这还算是小事,京中但凡波及到她自身利益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这封信说了什么?”

    乔雪颂将信纸递给钟宴齐,“事关凤仙凼瘟疫一事,邀你和我前往江南王府一叙。”

    “还有你?”倒不是说乔雪颂不该去,而是注意到乔雪颂这号人物的,怕是只有赵静书了,由此可见,眼下王府的话事人应当是赵静书才对。

    “昌河是被王妃一手调教长大,难不成这事儿复杂连江南王妃都理不清了?”

    “我倒认为不是。”乔雪颂道:“之前所见赵静书像是确实不知王府养匪的样子,她将自身利益与王府利益绑定,由她出面,定是想出了法子说服江南王夫妇自己能摆平。再说,待到她摆平不了的时候,江南王夫妇再出面也不迟。”说到这,她勾着眼神看钟宴齐,“你不会当真以为江南王在整件事里一点作用都没起吧?”

    钟宴齐顿觉智商被侮辱,恼火还没升起来,便被她带着些调笑的明媚眼神给浇灭了火气,又是心头一热。

    “......”

    “怎么可能,我又不傻。”男人脸一红。

    “那就好,走吧。”乔雪颂转头,发丝飘扬在空中留下一道完美的弧度。

    钟宴齐抹了把脸,木然跟上。

    他算是发现,她逗他跟逗狗似的。

    带着常县来的信而来的人马钟宴齐是暂时用不上了,等到再入江南王府,如二人所料,在凉亭中等待他们的正是赵静书。

    她那身衣服还没换,这般隆重正式的装扮放在京都也不过是在祭国礼等一年一度的重大节日上才用得到,这大晚上配合着灯火一映照,眼睛都快被闪瞎似的。

    三人落座,还没等赵静书开口,钟宴齐便伸手做制止状,“昌河郡主,你今日仪仗体面,但今夜咱们既有正事相商,便不必搞这些虚的名头。”

    乔雪颂有些诧异看他,这话意思便是你少拿圣上亲封的郡主名头压人,这衣服在我这里不顶用。

    开头来便将郡主想说的话堵死,没想到钟宴齐面对这些贵族子女倒有一手。

    也亏得钟宴齐在京都长大,寻常打交道的都是这些说话拐三个弯还让猜的世家子弟,自觉养成了一套对付这些妖魔鬼怪的方式,这不,这昌河郡主正好撞了上来。

    赵静书看着也不意外,扬起她那坐着繁复指甲的手给两人倒茶,眼睛笑弯了眯成一条缝,皮笑肉不笑到了极点,“钟大人还真是直爽,出去了这几个月都没有什么变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京,长公主殿下可是念你念得紧呢。”

    乔雪颂看两人对话火药味儿四溅,都有些怀疑那日见到的是不是今日这个赵静书了。

    赵静书约莫是感受到乔雪颂打量的眼神,突然提了她一嘴,“乔姑娘对江南郡吃食之类可还满意?”

    “满意满意。”乔雪颂一脸真诚,她是真觉得江南郡好,土地丰饶物产丰富,离京都也不远,怪不得发展出了一个天下商都,“这般人杰地灵的丰饶之地,还得多亏王爷王妃为民操劳。”

    “是啊。”赵静书颇有些幽怨,“我父王母妃都这般劳苦,竟还有人冤枉他们意图谋反,当真是可恶。”

    钟宴齐用指节敲敲桌子,“昌河,本官今日来是听你辩解凤仙凼瘟疫一案,若要说你江南王府没有谋反,依我看,最好以证据为凭再来向我证明为好。”

    “就凭养匪这一点,你江南王府说不清楚,本官便可以以谋逆定罪。”

    但所有人都知道,现在他嘴上定罪容易,可连一纸诉状都没有,别说江南郡百姓不会去状告自家王爷,就算找到了有人甘冒着被千百人唾弃的风险搞了江南王府一状,赵家真正要下狱却是要经过六部共审,内阁审批,再经有圣上金口玉言亲自定夺才行。

    当然,除非证据确凿。

    人证——有人证明却有养匪下毒之时。

    物证——毒药为何。

    方才能被钟宴齐一锤定音。

    赵静书摆摆手,“钟宴齐,你别一口一个定罪定罪的,真要定罪,让那凤仙凼的来见我,指出是谁给的他药,让那些水匪挨个挨个来说是我王府养着他们,只要你能叫来,我们赵家再不反抗,由你押回京城。”

    这话好听,但钟宴齐也知道不可能,不然他现在还用得着在这里和这家人虚与委蛇,想抓不能抓。

    钟宴齐嗤笑:“行,那你说说凤仙凼这事儿怎么办。”

    赵静书缓缓坐直身子,她好似真的在思考,却露出茫然的无机质神情,反问钟宴齐,“钟大人,据我所知医院可是在你手中,依你看应当怎么办?”

    凉风习习,将人熊熊燃烧的心火熄灭,就在荧光暮色为背景极为优美的江南王府的花园凉亭中,钟宴齐冷不丁一笑。

    乔雪颂顿觉不妙——

    “等等!”

    “你耍我?”

    刷一下,长刀出鞘锋利刀刃落到赵静书颈间,雪白锋刃映出天上云遮半边银月,少女脖颈缓缓渗出一条血痕,滴落其上将其填满,一半润白如雪,一半鲜红欲滴。

    男人大马金刀一脚踩在石凳上,逼近吓得瑟瑟发抖的昌河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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