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木门被虚掩上,开门瞬间传进来的嘈杂也逐渐消退,旁边茶炉咕嘟嘟作响,水汽氤氲。

    贺晚苡转着腰间的束带,一双大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迟绪,八卦的问

    “哥,你和她什么关系呐,怎么和她一起逛中秋集会。”

    贺迟绪泡茶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将琉璃盏放下的那一瞬,里面的茶汤荡起波纹“救命之恩呐,老爷子要你来干嘛?”

    “嘁,救命之恩~以身相许~”晚苡晃着脑袋慢悠悠的说出,再一晃身形,躲去贺迟绪作势要打的动作。

    “打不到打不到,爹说,外面纷纷扰扰再吸引人也要回家看看,你的老父亲天天挂念你呢。”

    “说人话。”贺迟绪嗤了一声。

    “零觑秘境在即,长老派我来迎少主回都…”贺晚苡托着腮摇头晃脑的复述长老古板话术,正如小女孩娇憨样,随即她古灵精怪的将一丝灵力探去,结局不遂人愿。

    晚苡几乎是瞬间就站起来了,同出一辙的含情眼里是掩不住的担心。

    从未见过母亲,父亲又忙于幽都事务,鲜少关心她兄妹二人。往年岁月,偌大的幽都唯有兄长与她相伴,从小便对兄长敬重依赖,这般的结果她是万不能接受的,眼泪说掉就掉。

    贺迟绪正满含笑意的看她转述,那般繁杂的话术她说出来都是磕磕巴巴的,突然脑袋一片空白,和谐温情的场景瞬间变了。

    他无奈的叹口气,站起来拉着她坐下,抬起手抚抚她头顶,贺迟绪最怕她哭。

    贺家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现在他还能挡在前面,倘若他坚持不住呢,晚苡这般心软率真的性子该怎么办,念罢,为她拭去泪“好了,哥哥这不是好好的站在这吗,别哭了,再哭将成小花猫咯。”

    “怎么…会这样,到底出什么事了?明明走前还好好的,咱回家…去找爹…”贺晚苡鼻尖都哭红了,勉强止着泪,因着抽噎,开口依旧是断断续续的。

    “前些日子用了个小法术损伤了些,过几天就恢复了。”贺迟绪温言安慰着她,不敢告诉她被刺杀一事,不然这小祖宗能闹翻了天,好不容易将她情绪稳定,渐渐松了口气。

    戏谑的开口“这么怕哥哥死啊?”

    贺晚苡鼻尖红红的,听见后又是一阵大哭。“怕!快呸呸,不能再说这话了“

    待她哭的抽噎着,气鼓鼓的转向一边不去看“我不管,哥哥今日若不跟我回去,下次来的便是爹了。”

    “胡闹!你作为幽都圣女,若一直这般小孩子心性,是个什么样子!”贺迟绪虽硬着嗓子说她,眼神里却是止不住的担心。

    贺迟绪多年习医,清楚自己的身体到如今已是强弩之末,他在之时,晚苡能安心的做幽都圣女,可他若是不在了呢?

    晚苡被猛得一吼也是茫然,在幽都谁人见了不是阿谀奉承着,再有身边人日日念叨,今日这般话也是随口说了出来,一时心虚“这不是哥哥在嘛。”

    罢了,还是再找机会吧,他体内的旧疾隐有暴虐之势,也该回去看看了。

    也便应了要回去的话。

    说了好久,也不见姑娘回来,也不知遭遇了什么,凭借着她出去的那刻临时打下的印记,静心感受起来。

    一缕灵力绵延出去似像无底洞,奇怪的心情溢出,畏惧,惊恐。

    他低声嘟囔“奇怪。”

    贺晚苡得了回音,正开心的给她爹回信,也没听见什么,问了句“哥哥,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出事了,那位姑娘失踪了。”贺迟绪道。

    晚苡停下手势,聚焦过去正是在写归期“说不定是那位姐姐不想与哥哥在一处了呢?”

    “不会,寻息印记出不了错。”贺迟绪看了眼外头微微亮起的天色,回想昭昭姑娘出去时不过两个时辰前,希望没出什么事“回去日子不急,先去找找吧。”

    晚苡听了以后立马在归期旁边写下“待定”二字后,那信纸秒变信鸽飞走了,心想,父亲哪有哥哥重要。

    等等,寻息印记?

    “哥哥,你真的和那位姐姐只是救命之恩,怎么看着是你单……”贺晚苡还没说完就被贺迟绪一个眼刀递去。

    贺迟绪眼神微眯着看着她“贺晚苡,你脑子整天就想着这?贺氏心法修到第几重了?”

    慢慢凝结成水珠,映照着初阳,滴落下来落入水坑,发出断断续续的滴答声音,山洞里面是微微明的状态。

    紫色的衣服是唯一的色彩,女子的手脚被缚着,出门前精致的发髻呈现胡乱状态,新买的那根白玉簪早已不见踪影。

    澜郁蹙着眉幽幽转醒,脖颈的阵痛令袭来她啧了一声,那一片红足以见得来人下手之狠。

    澜郁看向迎面走来的男子,长相是看不清的,仅有一个鬼面具,身形高挑,周身气势与贺公子截然相反,身上的杀气也是让人不敢接近,落后几步还站有几个战战兢兢的侍从。

    两人相望,是平和的,但也是互相防备的。

    澜郁想起昨夜人人相遇场景率先开口“公子是何人?这又是何意?”

    来人正是魔族六王鬼斛,他虽很少出六域,但为数不多的机会也曾让澜郁遇到,倒是巧。

    听见一句公子他于面具之下微勾唇,半试探的问“你不认得我了吗?”

    澜郁一直盯着他,手上的绳子令她感觉不适,暗自发力也挣不开“我为何要认得你?”

    “我亲爱的妹妹,怎么把哥哥忘了呢?”鬼斛面露出一丝讶然,难怪刚才探忆术里全是空的,竟是失忆了。

    澜郁像看傻子般道“我是不记得了,但我又不傻,什么条件才能放了我。”

    鬼斛对这位正派弟子惹得啼笑非非,荡起的笑意是温和的,带些不解又有些庆幸“怎么会失忆了呢?”

    波纹镜里传来一阵咳声,他面容冷下“一月前,本尊这丢了颗珠子,听说是被你拿走了,就过来寻一寻。”

    澜郁听着就觉得假,大哥你但凡找点别的理由呢,她怎么会去偷东西

    “我没拿,你找错人了。”

    鬼斛转过身阻止了身边想要动手的下属,诱哄道“乖,交出来我就放了你。”

    澜郁一直看着他,不像好人,但也不像坏人,选择沉默。

    时间慢慢流逝,她不说,鬼斛也不逼,只是她手腕的束灵绳慢慢系紧,阳光从洞口绕进来。

    “不是,大哥,我真的没拿什么珠子,我说几遍你才听清。”

    一缕黑气袭来,鬼斛幽幽的伸出手,听清楚内容后,不耐烦的捏碎,大步跨近澜郁身边,粗鲁的捏上她下颌,将她扭过来,手里幻化出一把短刀,贴近,刀刃上闪着亮光,语气却是温柔的“妹妹考虑清楚没,时间不多了,是跟哥哥回家还是把东西交出来。”

    澜郁看着他眼前突然发怒的人,眼下垂看向刀刃,碎发几缕随意垂在两边,一脸无惧清冷的样子“没有就是没有!要杀便杀。”

    鬼斛一听这话暗骂出声,猛然站起,将短刃掷向地面,于半空中化为黑气蒸发,几步之外的魔兵低垂着头,不敢发出声音。

    “空的?”传来许攸宁惊讶的声音。

    传来轻叩石墙的声音,魔兵瞬间抬头,手逐渐握紧刀刃蓄势待发。

    鬼斛早就给附近加了层结界,除非来人修为位至渡劫期,否则看到的只能是空落落的山洞,摆摆手让他们退下。

    那个结界是透明的,澜郁看向那个身影,就是那位姑娘,眼里燃起了希望,可看着凶神恶煞的几人,心里叫嚣着让她远离,越远越好,对出口处喊道“姑娘,快走,走…唔……”

    走的越远越好。

    大掌捂着她三分之二的脸,力气大的让她发不出声音,澜郁不顾穴位上传来的痛,始终盯着出口的那道身影,她心里祈求她快走,别进来。

    耳边传来恶魔低语“你说,本尊把她放进来,一并杀了,会怎样?”

    澜郁拼命的摇头,嘴里因为发不出音便一直唔唔着表示反抗。

    眼见那结界快要消失,姑娘的脚即将踏进来,这三月以来,她从未这般急过,怕过。

    哪怕被绑到这也未曾这般,她只想让这位白衣姑娘远离,这是她唯一的念头。

    快走啊!

    快走!

    澜郁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绝望着看着许攸宁缓缓靠近的身影,看攸宁期待的眼神逐渐归于平静,又流露出初见时的悲伤。

    澜郁拼尽全力反抗,裙摆处沾染的灰尘她全然不在意,那股大力未松懈半分,甚至还发出满意的笑声。

    “东西究竟在哪?”

    眼看那姑娘的手即将抚上那层结界。

    澜郁直直点头,突然那位姑娘伸手摸到的是实心的。

    等她彻底走出去,澜郁这才松下心神,被人放开后,她趴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呼气。

    “我把它放在距离城郊十里的村口柴火垛里。”澜郁回想后说道,她想待他发现那是假的,回来要杀的也只能是她一人。

    鬼斛眼神瞥向那几个魔兵,立即站出来两个人抱拳领命,消失在原地。

    十八门弟子真是长情,纵使记忆皆失也会想着对方,护着对方,罢了,那便再留她几日吧。鬼斛这才笑了出来“妹妹这才乖吗?”

    又等了几个时辰,魔兵回来复命,眼见蒙面男子周身气质越发阴沉,澜郁回首看了眼夕阳,这怕不是她余生最后的光景,只是可惜了贺公子这么多珍惜药材。

    临了,她才发现那方小院是有多好,不仅是小院。

    “妹妹怎么能骗人呢!”鬼斛步步逼近,魔气激荡,其声势压迫下已令那几位魔兵跪下。

    澜郁看向那涌来的魔气,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生生的将那束灵绳给挣脱断了,手掌亦不断涌出绿色灵气,与其抗衡。

    两气相撞,生生的将周边岩石击碎掉落,轰隆隆!

    鬼斛收起魔气,手里幻化出两把短刃,飞身袭去“这才对嘛。”

    “你认得我,我究竟是谁?”澜郁条件反射的侧身躲过,借力站了起来。

    鬼斛不断加快招式,短刃在他手上灵活无比,每一刀下去都含有浓厚的魔气,沾染一点便会血肉模糊“我不是说了吗?我亲爱的妹妹。”

    “不,我不是,你我之间是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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