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一人的殿房,相互对峙的棋局,顾容手执棋,不紧不慢的碰着棋盘,缓慢清脆的声音掠过。

    澜郁摩挲着手里的白棋,带些不羁,迎面看去“弟子不敢。”

    她眸底一片清明,带着无惧所有的眼光望去。

    顾容将棋扔进棋奁中,冷哼一声“不敢?你有什么不敢的,我倒瞧你敢得很!”

    “师父,我已至渡劫。”

    顾容闻言怒气冲天,她袖子拂过棋盘、棋奁,所有的棋子滚落在地,发出清脆交错的声音。

    场面凝滞,澜郁将手里的棋子松开,又是一声响,只是这声响胜过所有,显得格外刺耳。

    “师父千方百计的阻拦,是在怕什么。”

    两人搁着棋盘而望。

    顾容道“不论神判台一事,你受的委屈,单单是百年前,你只剩一缕残魂,就这事,我便可以杀去幽都,夺了他们的命!扒了他的皮!”

    怕的自然是她从小看到大的徒儿又会如那日般,孤零零的蜷缩在忘川口,她方一走近便看见双眼皆盲,所有感官被无限放大,生不如死的活着。

    这是她寻遍苍茫人海,才觅得一线生机救回来的徒儿。

    这是她自小护在心里的徒儿,只是出去了一年,就被人欺负至此,她怎能不恨,又怎能不怨。

    澜郁却是笑了,她绕过棋盘,走到下方“执手中剑,斩不平事,护天下人,这是师父教我的,弟子一直将此语奉为人生教条,一刻未曾忘却,当日情形,若师父在,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顾容倒是诧异片刻,她疑惑道“什么?”

    也是,当日幽都实力已属九州下乘,若不及时封锁消息,怕是要与往日的扶桑般,偌大的国土被邻国逐步蚕食。

    未经战乱的人只会以为,那两日是幽都的通讯网坏了,可只有幽都人知道,两天的时光竟能过得如此漫长。

    澜郁看向顾容,缓缓喊了句“师父,你会杀了我吗?”

    顾容气笑了,她不知道该说什么,遥空虚点几下,恨铁不成钢的道“我现在倒是想打你。”

    又似想起什么,她又言“你若做出什么为祸九州的人,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清理门户。”

    “可有人要杀我呢?不是正与恶,而是一直依赖信任的人。”

    顾容严肃问“什么意思?谁要杀你?”

    澜郁摇摇头,她看向顾容,最后一次问道“师父,我究竟是谁?”

    她不知道顾容知不知道她的身份,她是万分相信、依赖师父的,世间所有人都没资格取她命,除了顾容。

    正是因为这样,她才不敢说,怕因为她,宿梧多年的感情就此破裂。

    顾容往前走几步,拿手探去澜郁的额头“你是我在桃源谷捡的啊。”

    “那我的家人呢?”

    “我问过谷里的人,你是被一个婆婆捡回来的,按照凡人的命数,你的家人早就步入轮回了吧”

    澜郁安静的听着,她又问道“师父又为何为我取名澜郁呢?”

    顾容面子上显得有些许尴尬,她原本是念着留一份念想,就沿着她的姓,随口取了个字。

    她轻声咳了声“名字嘛,能听就行,不用在意。”

    澜郁展颜笑着,用灵力扫过一条干净的路,她扶着顾容坐下。

    顾容问道“期期,谁想杀你,告诉为师。”

    顾容潜意识以为那一年里发生了许多她不知道的事,而且这些事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澜郁为顾容沏着灵茶,热气掩盖了她的情绪“一些无关紧要的人罢了,我能处理好,就不劳师父费心了。”

    顾容知道澜郁做事一向有分寸,不去提,她深知澜郁的秉性,她派了许多眼线前往幽都,都没查出什么,复问“幽都当年发生了什么?”

    澜郁将灵茶递去道“师父以为幽都老家主为何正值壮年便退了下来,这正常吗?”

    “事情出在他身上?”

    澜郁道“不,因为那年,神谕降临,陆颂今任执剑人,前脚刚去十三台述职,后脚幽都突然遭袭,魇怪铺天盖地的涌向幽都。”

    顾容这才大悟,难怪溪殿内的阵法无故停了两刻钟,她抿口茶,悠悠道“所以,你不忍众生疾苦,便不把自己的命当命?”

    炙热的阳光洒在澜郁身上,她抬头望着,所有的阴霾都被一扫而空。

    当年若不是她拔出了怨修蛊,或许幽都将成一片废墟。

    成群结队的往定如峰走,澜郁腰牌亮起,许攸宁的声音就这般响起“晚间早些来。”

    澜郁不知她想的什么,随口应下便了。

    她漫步与去往饶仁峰的小径,桃花落了满地,澜郁原先是不经过这里的。

    她念到刚刚场景,鬼使神差的进来了,她仰头看粉红色的花压满了枝头,眼里是怀念与哀悼。

    她伸出左手接住了花瓣,淡淡的忧伤萦绕在她身旁,凭空吹来一阵风,桃花伴在澜郁脚边打转。

    风停了,人似没来过般,默默的往外走着。

    “师姐,是我们的疏忽,下次不会了。”

    刚出去,便有两位弟子急忙走近,歉意言道。

    宿梧不似其他大家讲究随性,宗门讲的是约束,容不得半分沙。

    他们近日因着大比有所懈怠,一时欢乐,这洒扫的活自然也就落下了,内心自是惊恐万分。

    “嗯。”澜郁觉得眼前有些模糊,她倔强的目视前方,不欲细究,但走出了两步,她回望那片桃红,道“就这般留着吧,待大比结束后再一同清理。”

    弟子虽不知为何,但师姐发话,哪敢不从,自是立马躬身道“是。”

    两位是新弟子,师兄师姐对他们千叮咛万嘱咐,要做好分内事,遇到几位亲传能避就避,不然怎么罚的都不知道。

    他们呆呆的望向澜郁离开的方向,师姐似乎并没有外界传的那么可怕。

    他们不知身后何时出现个人,看着穿着身份便不简单,他们点头示意后便走了。

    澜郁的眼受困扰的厉害,看着前方的路摇摇晃晃,她稍不注意,脚下猛得踏空,身形微晃,险些要栽倒,她正欲用灵识辨别前方的路。

    手臂处传来一股力将她稳住,澜郁闻着轻淡的香味,略微失神,这是她身陷囹圄迫切想见到的人,也是她牵肠挂肚却不能去见的人。

    澜郁默默将灵识收回,面不改色道“多谢,公子可否将我送到饶仁峰遥笙师姐处。”

    得来的是沉默,良久,澜郁手里被塞进一截丝绸,澜郁嘴角漾丝笑意,她走的很慢,身边人也未曾催促。

    贺迟绪在稍前方领着,他问道“师姐这是?”

    澜郁努力想看清前方的身影,得来的确实模糊不清的剪影,语气平淡道“前不久被伤了眼睛,不碍事。”

    贺迟绪稳步走着,悄悄将丝绸换到左手道“师姐还需小心为上,身体重要。”

    澜郁脚步微顿,颔首道“不劳贺家主费心。”

    这一幕如启光山时,她们饭后散步闲谈各方一致,只是现下各自带些疏离。

    喧杂的声音逐渐传来,贺迟绪收起丝绸,顺滑的丝绸自手里滑落,澜郁的手无意识的抓着,不愿意放开。

    “你不是说要带我去找遥笙师姐吗?还没到。”

    贺迟绪见她不松,这边先是松了,如雨幕般丝滑的丝绸倾洒在地,互不相让,还是贺迟绪叹口气,一点点将丝绸扯出“接下来的路好走,不用这个了。”

    澜郁闻言松了口气,她这才泄了力,任其抽走,她的心也随之空了。

    即便是她渴望的再久一点,也终有尽头,美好像泡影般逝去。

    澜郁被饶仁峰弟子引到杜若院,她如履平地的走着,所有的障碍都能被她提前规避。

    嗅到了药材,并不反感,带些药材独有的清香。

    遥笙早已备好了一切,她在窗户边看了会,想是她眼疾又犯了,连忙走过去,挥手让弟子退下,自己引着她进了屋子。

    澜郁的手被一双柔软包裹,传来她师姐医者自带的温暖,夹携着责备“怎么不和我传音?”

    澜郁对着模糊的身影笑道“师姐!这点路,我还是能摸索过来的,放心好啦。”

    遥笙牵着她坐下,往澜郁嘴里塞了颗药,配以温水服下,掌心覆在澜郁眼上,疗愈的灵力结成薄薄一层,拿冰丝制成的绸缎覆上。

    她又把着澜郁的脉,见无什么大碍,才放下心,又是忙活一通,瓶瓶罐罐整齐的摆放在架子上。

    “好了,和师伯吵架了?”

    澜郁感觉眼前冰冰凉凉的,她撑着头,特意避开了冰纱“师姐怎么知道的。”

    遥笙摸摸她的头“天底下哪有不透风的墙,这是闹什么矛盾了,说给师姐听听。”

    澜郁蹭了蹭遥笙的手,还是师姐细心“师父不让我去做一些事。”

    遥笙齿间溢出些笑,她手哒哒哒的点在那些瓶瓶罐罐上,抽出一瓶,倒出一颗药丸递去“这是又想去哪啊?师伯也是不放心你,你的眼怎么伤的忘了?”

    澜郁服下后,转向一旁“也就你们天天拿我当小孩。”

    遥笙往丹炉里加了一抹灵力,宠溺点了下澜郁的额头“师父说的没错,你呀,本就是不让人省心的浑猴,那年,我们跑遍整个零觑秘境才集齐了救你的药。”

    冰纱拿下,澜郁睁眼便在黑漆漆的地方,她看着那方身影,开口道“好了”

    光亮才慢慢加深,重获灯火通明。

    看见的是一身白衣,眼角含笑,浑身气质温婉的遥笙。

    腰牌复亮起,遥笙点了下,传来许攸宁鬼一般的嚎叫“怎么还不来啊,快来快来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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