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大手掌沿着背脊游走到后颈,温热的呼吸扑到肌肤上,引起一阵战栗。

    沈星溯将她的头向后扳,强迫她回望自己。

    燕洄如他所愿,缓缓睁开双目。

    两厢对视,她的眼中却未有一丝一毫的缱绻情动,而是翻卷着强烈恨意的层层漩涡,直欲将他裹挟其中。

    亲手撕碎了虚伪的温情面纱,给予他的竟只有这样冰冷入髓的视线。

    八年相遇、相知和相伴。

    另八年的思念、期盼和狂热迷恋。

    都是雾里看花,徒留下他自欺欺人的笑柄。

    沈星溯心中痛极,切齿冷笑地将她两条手臂箍到背后。

    感受到剧烈的挣扎后,沈星溯按伏了她,没再收敛力道。

    被任意对待的不甘和凌辱感充斥着她的神经,燕洄爆出一声哭叫,随即紧咬住唇瓣,压抑即将溢出的求饶。

    看她低垂着头,淌汗不止,莹白单薄颤如风中落叶,竟也要强加忍耐,不向他示弱。

    好,既然要忍,且看她能忍到几时?

    床帐被疾风厉雨打得激荡起伏。

    燕洄唇瓣上的齿痕见血,从紧咬的齿缝中溢出低|吟。

    她狠吸了口气,哆嗦回过头骂道:“你无耻!”

    沈星溯明明分外享受她的侧眸回望,却自上而下地睥睨着她,“以后我们两人,只是主子和侍妾的关系,你只能听命,而不是反抗。”

    见她不语,沈星溯俯身,火热的胸膛贴近后背,拍了拍她爬满泪痕的脸。

    燕洄撇开头,将脸深埋在软枕中,没再哭,也没再试图与他争辩,微偏了头,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那紧闭的木门,呢喃道:“听又如何,不听又如何,还不是终日被关在这里。”

    “你心里在想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沈星溯贴近她的耳廓,轻轻呵气。

    燕洄将细白的手指塞进嘴中咬着,抵过一阵阵的战栗。

    她对他无意,可她的身体却对他熟悉得很,违背她的意志,自发地接纳他,向他示好。

    两人相贴的肌肤间生了簇火,几乎将她燃烧殆尽。

    掌握了节奏,沈星溯动作起来愈发自如,感受到身下人无力反抗,便满意地扶着她的头,深吻一番,抬起头时,嘲弄笑道:“我知道,我若是放了你,你就会马不停蹄地去找陈崖落。”

    “我是从前痴傻了才会认为你对他有意。”

    “你看向他的眼里,只有利用和欺骗,就像你从前对我那般。”

    “先乔装无辜地接近他,虚伪造作,骗取信任,引他回沈家,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沈星溯将她凌乱的发丝拂到耳后,沉声道:“说!”

    “你不是已经猜到了。”燕洄睨着他,轻声道:“我当年铸成大错,自然要纠正,不然为何要将你幼时的长命锁和襄王的信笺交给颜无恒?”

    沈星溯陡然沉了面色,额头青筋紧绷。

    “陈崖落是真正的沈家嫡子,自然要认祖归宗,至于你……你这个伪造品,凭何插手沈家的事?”

    不愧是最熟悉他的人,深知他此生的痛点何在。

    寒意直入骨髓,夹杂着滔天的怒意。

    良久,他抬起头,嗓音粗噶,问道:“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燕洄艰难地开口道:“没有好处,只是想这么做罢了,襄王是暴虐残忍的叛党,人人得以诛之,你继承了他的血脉,日后亦是个恶贯满盈之人。”

    沈星溯刹那间动了真怒,手掌握住她细瘦的脖颈,摩挲了几下后,竟见她面上绽出一抹笑意。

    陡然回过神,沈星溯觉得自己真是糊涂了,竟被她三言两语撩拨情绪。

    她明显有意惹怒于他,自己竟着了她的道。

    沈星溯将她掼于榻上,几番挞伐,床榻剧烈晃动,夹杂着女人细微哭喊,最终归于平寂。

    沈星溯泄了火气,将无力喘息的人揽抱到怀中,感受着余韵缓缓冲刷着身体。

    半晌后,沈星溯睁眼,吻去她面上的泪水,咬了咬她的下唇,含着嘲弄笑意道:“你苦心筹谋,可惜都要落了一场空。陈崖落就算信了你的话,回到沈家,他也无颜面对沈家人,你催促他与亲人团聚,无异于在他的伤口上撒了盐粒。”

    燕洄惊诧侧眸,却当他在蓄意挑拨,抽离了视线,平静地望回帐顶。

    沈星溯格外好心地为她解释道:“华潭寺是东厂的势力,明面上为香火旺盛的寺庙,其实暗布眼线,监视京中的达官贵人。”

    “而陈崖落自然也不是普通的僧人弟子,他听命于东厂,专为东厂在暗中铲除异己。”

    “杀人无数,却佩佛珠,哼!”

    “还要我为你解释曾经颜无恒与沈家之间的深仇吗,用不用我继续说下去?”

    燕洄似乎感知到什么,猛地看向他,哀求道:“你别再说了,住嘴住嘴!”

    沈星溯按住她乱挥的双手,偏不如她所愿,缓缓说道:“陈崖落趁沈家落难,奉命潜入沈家,亲手杀了沈崇山。”

    “哈……不知他在得知自己竟杀了亲生父亲后,心中作何感想?”

    沈星溯锋锐的眉宇舒展了些,愉悦地笑道:“还觉得相隔十六年之后,就能随意修复这一切吗?”

    “恐怕陈崖落恨不得杀你而后快。”

    沈星溯摸着她的脸,笑道:“若我晚来一时,你早已成了他的刀下亡魂,要怎样感谢我呢?”

    燕洄木怔双目,唇瓣翕动,重复着他方才剜心之语。

    难怪陈崖落得知真相后,竟会那般难以接受。

    他十六年来寻亲未果,却在得知身世后,发现亲生父亲竟早已死在自己手上。

    而这一切的罪果,都是她一手酿成。

    无可挽回的一切因果发狂地碾压着她,那些曾经深埋于心的愧意与悔恨,加倍地侵蚀着她,直至体无完肤。

    沈星溯看着燕洄痛苦挣扎的神色,初感爽快,可不知为何,心底逐渐弥漫起酸楚,让他几乎想收回那些话。

    深夜露重,星月璀璨。

    一只负伤的鹰隼翩然降落在宝塔顶端。

    陈崖落单脚勾着塔檐,沿着开启的窗口,荡入屋内。

    香烛燃了半夜,已到了尽头,随时会熄灭。

    背对他的清瘦老人没有出声,盘着双膝坐于矮桌前,时而用手捻动书页。

    “崖落,你来了。”

    住持似乎并不意外他会突然造访。

    陈崖落“嗯”了一声,右手提着的刀口缓缓滴落鲜血。

    这刀并不是他的,用起来不怎么顺手。

    刀的主人是寺内夜间巡视的僧人,被陈崖落砍瓜切菜般剁了头。

    无头的脖颈还在喷血时,他已翻身跃上了宝塔。

    以住持的耳力,不可能听不到两人在塔底缠斗。

    陈崖落单刀直入,问道:“师傅,当年之事,你可知情?”

    住持长叹一声,回过身,见着他清俊的面孔被血染得赤红,眼底浮现一丝怅然,悠悠开口道:“十六年前,我奉命接应襄王殿下,可惜最终迟了一步,就在我想离开时,在崖底发现了重伤垂死的你。”

    “救治你时,我已隐隐猜测到你的身份。”

    陈崖落似戾似恨的眸光倏地投射而来,“既然知晓,为何还要救我,既救了我,为何还要将我培养成杀手,专与沈家作对?”

    室内空幽,火烛毕波声和他愈发沉重的呼吸清晰入耳。

    住持看着他,神色过于平静,“因为你着实有天赋,常人苦练三年,却不如你三日的成效,你是一把好用的刀,若弃之,实在可惜。”

    陈崖落阖眼,提刀的手紧握,艰难道:“师傅,你可还有别的话要讲?”

    住持微微一笑,缓缓除下了佛珠。

    待室内重新归于平寂后,陈崖落摇摇欲坠地站起,扶着窗柩,反手扔了淌血的刀,仰头注视着明亮皎洁的月,似哭似笑地发出一声叹息。

    穿梭于屋脊房檐之上,就算闭着眼睛,这条道路也早已熟稔于心。

    从前他经常奉命在暗处监视沈家,这条路,他走了无数回。

    可是这也是第一回,他古井无波的心绪出了道道波澜。

    沈府内宅中一间屋舍还亮着灯。

    自沈家落难后,仆人府卫去了大半,偌大的府邸内,愈发冷沉。

    陈崖落动作轻巧地靠近了窗前,向屋内望去。

    一名头染霜色的中年女子跪坐于佛前,低喃诵经。

    陈崖落第一次对母亲有了大概的印象。

    清瘦、温暖、坚韧、慈爱。

    陈崖落目不转睛地瞧着她的一举一动。

    这就是他的母亲吗?

    陈崖落心生疑惑,想离自己的母亲近一些、再近一些,直到他的手不慎碰到了窗柩。

    李氏闻声回头。

    她凝神望过来,陈崖落同样在注视着她。

    李氏头上仅两枚素银簪子,一丝不苟地挽了长发,面上生了些细纹,疲惫倦怠,但依然能观出曾经的风采。

    母亲……

    陈崖落足下微微一动,生出欲开门进屋的冲动。

    而李氏忽然扬声问的话,扼制了他天真的想法。

    她道:“星溯,是你吗?你近些日子在忙些什么,很久没来看母亲了。”

    倒映在窗纱上高大的黑影忽地后退了几步。

    李氏随即匆忙起身,向门前走来,柔声唤道:“星溯……”

    陈崖落扶着柱子心内剧颤,在李氏开启大门的前一瞬,他飞身上房,狼狈地逃离了沈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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