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从前的待遇没什么分别,燕洄被软禁在此,表面上光鲜亮丽,有众多下人伺候,像是个正经的主子。

    而实际上,她却连每日的吃穿用度都无法自行决定。

    与那些犯了重罪的囚徒一般,她没有自由,亦保不住自己的身体,任人践踏凌辱。

    极憋闷时,燕洄会推开窗,凭栏远眺,若忽视了那些森严伫立的府卫,围墙内丰茂花草、流水迢迢,也能勉强放松紧绷的心弦。

    二楼离地的高度恰到好处,底下是花圃,若不慎掉下去了,不会伤及性命,顶多摔断了腿,落个在榻上养伤的下场。

    沈星溯知晓她不会那么蠢,故而没再封窗。

    在这一方天地里,日月轮换变得没有意义,燕洄也不再计算天数。

    屋外被围得铁桶一般,没有沈星溯亲自发话,她走不出半步。

    重复而屈辱的生活,若是换了其他女子,大概会心神崩溃,亦或是寻个死路以求彻底解脱。

    而燕洄却挣扎地活了下来。

    白日里,她放空了大脑,将自己当做一具提线木偶,衣来张手,饭来张口,麻木而空洞地接受着丫鬟们的摆弄。

    对镜梳妆时,她发觉在这群丫鬟的精心调养下,自己长及腰间的乌发宛如上等绸缎,闪耀着盈盈水泽,愈发衬得双颊红润清透,气色绝佳。

    下人们大抵会在暗地里唾她得了便宜还卖乖,锦衣玉食、穿金戴银地供养着,偏生摆出一副活死人的面孔,不知主子瞧上她哪点。

    夜幕降临后,会难捱一些,但也勉强可以忍受。

    就在燕洄已习惯了这样沉默下去时,莺儿重新出现在她的面前。

    莺儿的模样与她的嗓音一般脆嫩,梳着双平髻,两颊圆润白嫩,天生便让人生出亲近之意。

    她双眼噙着泪跪在燕洄面前,手足无措地求得原谅。

    她能顺利无阻地进到这屋中来,自然是有沈星溯的默许。

    可这一遭又是何用意?

    燕洄虽无感,到底还是软了心肠,定睛注视了她一会儿,自榻上起身,伸臂将她扶了起来,开口说了这些日子里的第一句话:

    “我从未怪过你,又何来原谅?我知道你迫于无奈才出此下策,不用过多解释。”

    莺儿眼睛瞪得大大的,异常的明亮。

    她似乎没想到燕洄这样轻易地谅解了自己,连连磕头谢恩,抬起头用袖子擦了眼泪,破涕为笑道:“奴婢牢记姑娘善心,只盼日后还能留在姑娘身边伺候,只是主子要将奴婢遣回老家,不知姑娘能否为奴婢美言两句,让奴婢留下做些粗活也成。”

    莺儿首尾两端,燕洄实不愿再用她,故而轻轻摇了头道:“我这处人手已足够。”

    莺儿如遭雷击,眼神霎时灰败,垂头丧气地走了出去,那模样甚是怪异。

    当夜沈星溯来时,似乎穿的是官袍,不待燕洄细看,他已匆匆解了衣裳,掷于黄梨木的屏风上,手一推,压着燕洄上榻。

    如仇敌般的两人,却相拥缠绵,本就是一件极其可笑的事。

    相隔的沟壑被冰冷河水填满,遥望对岸,沈星溯不再尝试无望地伸手,企及她的垂怜。

    而是干脆利落地直接拉她入河。

    看她无助地在水中沉浮,被迫将自己当做世间仅有的依靠。

    沈星溯早已看透,按着自己心意行事才是真。

    封闭而局促的空间、潮热的气息以及混杂怨恨与不甘的视线。

    都密不透风地包裹上来,让燕洄喘不过气。

    从负隅顽抗再到平静接受每场粗暴的对待,燕洄很快就说服了自己,一定还有办法,只要活下去,活到回家。

    莺儿白日里的身影忽地闪过,燕洄想起那个无足挂齿的请求。

    一丝沁凉压在后颈,沈星溯微微一顿,意识到燕洄吃力地回应着他,不再推拒,快意酸爽陡然灌入四肢百骸,轰然在脑中炸响。

    酣畅淋漓地结束后,沈星溯不屑与她温存叙谈,反手挥开床帐,正待离开时,撑在被褥上的手指却被人勾住。

    心底泛起异样,沈星溯未来得及细想,回首望见燕洄荡漾涟漪的湿润眸子,几番克制,还是不敌火气催烧,咬牙再度上了榻。

    余波未平,一波又起。

    待闭眸平息了几分,却忽然察觉沈星溯欲走,燕洄忙扯住了他。

    而在沈星溯重新伸过手时,燕洄却又瑟缩着向后挪退。

    沈星溯拧眉掐住莹润娇嫩的脸颊,看她微张着唇,模样娇怯笨拙,“惺惺作态给谁看,又在图谋着什么?”

    燕洄眨了眨眼,气息未稳,含糊道:“我觉得莺儿甚是机灵乖巧,可否让她留下伺候?”

    沈星溯并未应答,而是以行动直言了自己的态度。

    再次结束后,燕洄手臂搁在脸侧,连盖被的力气也没有。

    沈星溯不在这里留宿,待收拾妥当后毫不留情地抽身离去。

    燕洄有些失望地看他冷漠的背影消失在门后。

    若是这种微末请求都不能得到应允,那实在有些步履维艰……

    就在燕洄以为自己被拒绝后,而在第二日,往来穿梭的丫鬟中就多出了一个圆润脸蛋的莺儿。

    她注意到燕洄的视线,抿唇一笑,却被旁边的人用力杵了一肘。

    莺儿收回视线,端着水盆匆匆走了出去。

    坐在镜前,燕洄执了玉梳,垂着眼睫缓缓梳拢长发。

    或许莺儿的出现,算是给她一个契机。

    她应该还有转圜的余地。

    接下来一段时日里,沈星溯似乎忙得很,皆是深夜到访,而到了榻上,频率却不曾降低,着实让燕洄苦恼。

    昏暗的床帐内,燕洄阖上双目,安静地躺在沈星溯臂间。

    沈星溯都有些咋舌于她的乖巧谦顺,简直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

    默然数息后,燕洄侧头望他,动了动唇低喃道:“能不能……”

    “什么?”沈星溯今夜似乎心情颇佳,难得耐心地听她说完。

    燕洄氤氲清润的眸子倒映着他,又仿佛俱是他的身影,柔情无限地握住了他的手,轻声道:“能不能允我出了这间屋子,别再终日像囚鸟一般。”

    沈星溯紧盯着她做小伏低的讨好举动,眸光慢慢转为嘲弄,轻蔑道:“你这几日不断试探我的底线,原来是有事相求,想出去?”

    那眼神太过鄙夷怨毒,燕洄轻颤了长睫,被烫到般移转了视线。

    沈星溯却扳住了她的下巴,字字诛心道:“别忘了你只是个以色侍人的玩意,还挑三拣四的当自己是个主子不成?”

    说完,他猛地甩开了她的手,自顾自地去穿衣服。

    燕洄脸色慢慢转为苍白,缩回了手,蜷缩在被子里不再言语。

    在旁看来,那娇弱无助的样子甚是可怜,显然有示弱的意思。

    而沈星溯的视线没有过多停留,直接摔了门离开。

    而燕洄并未因此放弃,每至深夜,她都要拽住了沈星溯轻声哀求一番。

    而沈星溯的态度却越来越冷硬,甚至准备要她重新服下哑药。

    “我来不是听你说这些蠢话的。”沈星溯拢着衣领,一边冷漠地回应她。

    燕洄依旧一言不发地闭住了嘴,聪明地没再提外出这件事。

    而后几日,沈星溯却突然不见身影,就在燕洄忐忑不安时,莺儿借着用膳布菜的机会,悄悄在她耳边道:“主子去了远地公干,少则几十日都不在京中。姑娘尽可以放心,不是主子恼了姑娘才不来的。”

    燕洄执箸的手微微一顿,面色如常地挟了笋丝放入口中。

    府邸的壁垒则更加密不透风,守卫们并未因沈星溯的离开而有丝毫懈怠。

    燕洄并未有什么异议,按部就班地照常生活,下人们也伺候得愈发周密仔细。

    然而燕洄还是无端起了病症,起初只零星几声喘咳,喝些温水便纾解许多。

    过了几日,燕洄咳疾未止,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待心急如焚的小厮将郎中请来时,燕洄已躺在榻上无力起身,脸色煞白如纸。

    那是个已过花甲之年的老郎中,修养极佳,步履稳重,待下人抬来圈椅,方才撩袍在榻前坐下。

    而燕洄却冷冷地撇过脸道:“你们主子不在,你们就这般敷衍我吗?请来的什么野郎中,快快赶出去!”

    老郎中气得吹胡子瞪眼,果真去抱药箱准备离开。

    还是莺儿趴在燕洄身边解释道:“姑娘,这是京中最富美名的薛郎中,能请他来也是看在主子的面子上,请您信上他一回。”

    燕洄这才半信半疑地伸了手。

    郎中不与小女子计较,号脉后直言她病症不重,只开了一副药方,让下人照方到药柜抓药,而后便离开了。

    燕洄服用那药两三天后,咳疾渐渐痊愈,而又染了头风,每每发作起来,头痛欲裂,几乎去了半条命。

    无法,下人们又将那位薛郎中请了回来。

    这次症结难解,薛郎中只好暂改了药方,以待观察效果。

    至此每隔几日,薛郎中便要登门拜访,询问病症是否改轻,以此来调整药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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