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暖阳依旧,白日晴天,女子声音轻灵,一如往常那样,可陆玑不知为何,似被寒气侵入,只觉浑身上下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冷得不行。

    明无月此话一出,陆玑就怔在了原地,连脚下的步子都迈不开了。

    冷风在耳边呼啸,陆玑许久才回了神来,她怔怔地看着明无月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她为了他杀人。

    “我听闻说,陆舟之前本是和明家的次女定有婚约,是娃娃亲,可他们一家人,为何会在上京途中那么凑巧就碰到了山匪,全家上下,皆没了性命。”

    “你说,这天底下会有这样凑巧的事情吗。当今圣上英明勇武,普天之下,日月所照之处,莫所不从,按理来说,流寇早在两三年前便被清理了干净,而后几年之间也不曾出来作妖。明家一行人,就那么凑巧碰到了山贼流寇,死无全尸?”

    明无月语气越发有些激烈,语速越来越快,一字一句皆像是在质问。

    “真的有这样巧合的事吗,这一切不是天意,而是人为。我问你,华元若是知道了明家人上京同陆舟说亲,所以才出此计谋,杀了他们?!”她看着陆玑,问道。

    陆玑被问懵了,她讷讷道:“你这么激动做些什么呀......”

    她这么激动做什么?

    明无月如何能不激动。

    所有的一切都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变了,她的所有,都是在那一天失去。

    明无月见陆玑不回答,口中的语气几近逼迫,“你不是说什么都会回答我的吗,你告诉我,是陆舟杀了他们一家人,还是华元。”

    是陆舟还是华元......

    这事陆玑又哪里会知道。

    她看着明无月那红透了的眼眶,止不住想要后退,可是脚却像是被钉住了一样,浑身上下,动弹不得。

    她快被明无月这幅样子吓疯掉了,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会问这些,可是顶着她那逼迫的视线回答了她的话,“是华元......是她吧......”

    华元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还是个被惯坏掉了的疯子,当初侯府决定和明家说亲的消息传出去了之后,华元第二日就找上了门来,她那日气势汹汹而来,去找了陆舟,谁都拦不住。

    可是后来,也不知道他们之间是说了些什么,华元离开之时,脸上竟还带了笑,似陆舟即将说亲的这件烦心事,她已经有了解决之法。

    她没有因为陆舟就要有了婚约而收敛,反而更加放肆。

    再不久,明家人的尸体就那样出现在了大理寺。

    陆玑将这些话一五一十地同明无月说了,只希望她不要再刁难她了。

    陆玑约莫能猜出来明无月或许同那死去的明家人有些许干系,不然她也不能如此激动。

    可她究竟是谁?

    以陆玑的脑子和记性,她实在是猜不出来。

    过了好一会,才终于看到眼前的人有了反应,她没说话,只是,那双通红的眼中,最后竟滴了两滴泪下来,泪珠顺着她的脸颊滚落,可不过那样一会的功夫,就被明无月抬手拂去。

    “你哭些什么。”陆玑看着她哭,不明所以道。

    她哭什么。

    哭她这么久才知道些微真相,妄她从前一直将陆舟看做凶手,虽陆舟确不无辜,此事若没他的推波助澜,明无月可不相信。

    可如今这样看来,那些流寇,当是华元派人找的不错。

    明无月擦了擦泪,道:“无妨,只是觉得他们那一家人,挺可怜的罢了。”

    她在哭她的家人,岂不也是在哭自己。

    自己落得如今这样的境地,实在是有些进退两难,无所适从。

    两人不再说话,可就在往宫外去的时候,却碰到方才谈论的主人公,华元。

    陆玑没打算理她,同她见了个礼之后,就想带着明无月往外头去了。

    可华元却好像不打算放过她们,趾高气昂路过了两人之时,故意往明无月的身后撞了一下,而后故作吃痛,一脸苦色地看向了明无月,她先发制人道:“大胆奴婢,胆敢撞本公主!”

    明无月叫她这一出弄得莫名其妙,就连陆玑都皱了眉,显然是知道华元在没事找事。

    陆玑道:“你这人怎么能这个样子呢!”

    她不了解明无月,难道还不了解华元吗,谁撞了谁,她一看就知道。

    况看明无月方才那副样子,她心中不免也生出了几分心疼,现见这罪魁祸首找茬,当即回怼她道。

    华元没想到陆玑还会去替她说话,也不管她是陆舟的亲妹妹,直接出言讥讽,“呦,你还帮她说话呢,你不是喜欢太子吗?难道不知道太子喜欢她吗?现下她跟在你的身边做丫鬟又是怎么个事啊?你们弄这么花,我还真有些看不明白了呢。”

    陆玑见她还去提陈之钰的事情,当即冷了脸,拉着明无月的手就要走,“懒得跟你多说。”

    华元是身份尊贵,但她也不赖好吗。

    她转身想走,可华元却仍是不依不挠,她将两人离开的路挡住,说道:“她撞了我的事情还没完,就想要走?”

    陆玑忍无可忍,瞪圆了眼看向她,“你到底是想做些什么,还有完没完了。”

    华元道:“既她撞了本公主,不罚她,说得过去吗。”

    明无月知道,她这还是对上回的事情耿耿于怀,今日也是铁了心的想要拿她去出气。

    她也不想要牵扯进陆玑,况且,她和她本就还有那么一桩恩怨要算。

    明无月拉住了陆玑的手,冲她摇了摇头,陆玑还想说些什么,可触及了她的眼神,最后还是噤了声。

    明无月一步一步走到了华元跟前,直视着她的眼。

    两人一个盛装华丽,一个衣着朴素,光是衣着便是天壤之别。

    可即便如此,明无月的气势却不曾弱她分毫,反倒在她的面前,竟有些许的迫人之势,丝毫没有矮人一头的迹象。

    华元看着她这幅样子,竟忍不住后退了几步。

    “你有毛病是不是...... 凑这么近做些什么!”华元意识到了自己的退缩,呵斥了一声。

    明无月没有被她这尖锐的训斥声唬住,唇角反而勾起了笑来,她说,“公主既说我撞了你,那我没撞也是撞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嘛,这样的道理,公主比谁都要懂一些,所以呢,公主给我强加了这个罪名之后,是想做些什么呢,你是想要如何惩处我呢?”

    她今日算是彻彻底底看清楚了,眼前这个比谁都要华丽强势的公主,是天底下最最无用,最最软弱之人。

    色厉内荏,外强中干。

    只要别人硬气一些,她就能够溃不成军。

    这样的人,太弱小了。

    弱小到了明无月都觉得她有些可笑的地步。

    可是,她凭什么,凭什么要杀了她的家人。

    这样的人,她凭什么。

    华元看着明无月倏尔变冷的脸,一时之间更觉她有毛病,她大声说话,妄图掩藏她内心的怯懦。

    “贱人,你竟然还敢同我顶嘴,我非要掌你的嘴才行!”

    她抬手就想让身边的几个宫女动手,陆玑看着那些个宫女朝着明无月的方向走去,急得大喊,“住手,你们好大的胆子!本小姐还在这里呢,就敢对我的丫鬟动手!”

    可那些宫女只会听华元的话,丝毫不顾陆玑的意思。

    “你是不是输不起,是不是看我拿了你们一套玉就急眼了!我要回去告诉我爹爹,告诉我娘亲!”

    陆玑见她们仍旧不听她的话,气得搬出了她的父亲还有母亲。

    可奈何这些人仍旧是不听,毕竟说若是真去拼爹,陆侯爷哪里拼得过景宁帝呢。

    她们那些人眼看已经就要将明无月按住,陆玑眼泪急得掉下来也拦不住他们,华元讥道:“陆玑,你同我比爹,你比得过吗。”

    她斜眼睨着两人,眼中尽是不屑,看着明无月被人抓住,她道:“动手吧,我今日倒是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不知死活的丫鬟!”

    身旁的宫女闻此,将手高高扬起。

    可就在此时,却听到一道声音传来,硬生生让她的手顿在了半空中。

    “谁敢动手。”

    声音清冽,如玉击石,可在这冷冽的空气之中,像是带了几分与嗓音本身并不相符的寒气阴翳。

    朝着说话之人看去,却发现陈之钰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站在那处。

    他迈开了步子朝着他们这处走来,寒风吹得他衣袖猎猎,身上披着一件狐裘,脂玉般的肌肤在阳光之下似散着冷白的光,一举一动皆叫人觉高不可攀。

    越是走近,身上带着的寒气越发逼人。

    他走到了他们的面前,眼睛不过是轻轻地往那些人面前扫了一下,那些宫女便瞬间松开了手。

    太冷了......

    陈之钰这个样子,谁敢得罪。

    他们都知道,今非昔比,陈之钰已经不是他们能够攀扯的人了。

    他的体型高大,将明无月遮挡了个严严实实。

    华元没想到陈之钰会突然出现,脸上的表情也有一瞬的凝固。

    她想到了上一次,他们才不过把明无月弄来了宫中,陈之钰马上就追了过来。

    这次也是这样?

    她冷哼一声,“皇兄对她看得还真是重啊。”

    陈之钰当然明白她是在说些什么,他连个眼神都没有给华元,视线凝在了眼前那个低垂着脑袋的人身上。

    她的脑袋都快要埋进了衣服里头,不知道是被冻的还是如何,她的鼻尖通红。

    陈之钰看着她,呵嗤了一声,他道:“今日不过刚好有事入宫,倒不知我身边的宫女跟着别人跑到了宫里头。”

    这么刚好?

    他不常入宫,而且今日又不是什么大日子,他进宫做些什么。

    况且,来了就算了,还这么凑巧就撞到了这处。

    华元一听就觉他在作假,可是看他说这话的时候,又一脸正色,而看着明无月的眼神似好像还泛着冷,一时之间,又怀疑真伪。

    可还不待她继续开口的时候,陈之钰对眼前的人道:“还愣着做些什么,孤现在就在你的眼前,不过来,是想要留在宫里面吗。”

    明无月都不知道陈之钰是什么时候开始,说话这般难听,但她知道,自己现在也只能听他的话。

    她走到了陈之钰的身后。

    华元算是看出来了,陈之钰想要直接把人带走,她如何愿意,但看到陈之钰冷冷扫视过来的眼神,又瞬间偃旗息鼓,没敢再开口。

    陈之钰对她有一种天然压迫,她不敢惹他。

    她闭了嘴,就那样看着陈之钰带着她离开。

    陆玑本都以为华元会同陈之钰吵起架来,可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一切就都已经结束了。

    她没想到华元竟就这样不闹腾了,但回了神色后,忙跟上了陈之钰他们的身后,最后还得瑟地回头朝华元吐了个鬼脸。

    华元恨不得上去掐她,可看到了那陈之钰,终究还是放弃。

    *

    三人一路无话,离开了宫中。

    陆玑得了这和田红玉,正赶着回家去讨好她的母亲,出了宫后就打算往家里头赶。

    她看了看明无月,又看了看陈之钰,摸不着他们之间是什么情形。陈之钰已经上了马车,陆玑也又不知道要不要带上明无月的一起走......

    踟蹰之时,就见明无月对她开口,“陆小姐便先回去吧,我要跟殿下回去东宫去了。”

    见明无月开口,陆玑便也没有再留,上了马车往家里头去了。

    明无月转身看了眼马车,最后还是掀开车帘往马车里头去了。

    车厢中只有两人。

    里头烧着炭火,十分暖和,同马车外恍若两个世界。

    桌案上,香炉散着袅袅炊烟。

    陈之钰坐在中间,面庞被缭绕的烟雾虚化,似雾中谪仙。

    他在看她,车帘一被掀开,他的视线就落到了她的身上。

    明无月坐到了车厢的角落之中。

    “今日我若不来,你当如何。”

    陈之钰先开了口,声音低沉,听着像是染了几分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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