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今天是凌子上班的第一天。
如今社会经济低迷，找工作的难度逐年攀升，今年的就业市场算得上是地狱级难度——招人的岗位就好比那专一无不良嗜好且不家暴不出轨更不出柜的老公一样稀少。
好在凌子通过不懈努力，终于在大学毕业的第一年进入了东京一家赫赫有名的上市公司，担任社长助理的工作。
俗话说万事都得开个好头，可显然凌子这个头很难开好了。
刚出门就开始下暴雨，没带伞的凌子一出地铁口就被淋得浑身湿透。好不容易跑到公司，没等她有时间反应，和她同岗位的长辈就拉着她走到工位上，把一堆文件放到她的工位上，指令密密麻麻像机关枪一样，她似懂非懂的一一点头。
这是她实习期的第一天，她可不能搞砸了。
新人到岗，所有的杂活都被扔到了她手里。她就这么一直忙活到了下午，连午饭都来不及吃一口。
凌子的直属领导是这家公司的社长，名叫竹内雪莉，是个没到三十岁的年轻女人。来到这家公司才几个小时，关于她的这个领导虽然面还没见着，传闻倒是已经听说了不少。
“这年头，哪有年纪那么小的女人能够坐到这么高的位置，” 人力资源部的几个老前辈在茶水间聚堆闲聊，凌子正好也在茶水间，默不作声侧耳偷听，“咱们的这位社长，听说是某位高官在外面的私生女，背景硬得很，没人敢得罪她。”
“可不是么，而且这位可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咱们公司上一任社长是她的亲哥哥，她一点亲情都不念，亲手把她哥送进了监狱，这才坐上现在这个位置”
“啧啧啧，真是个狠人啊”
凌子听的正专心，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找你半天了，下午要开会，社长马上到公司了，你赶紧准备一下资料。”
说话的正是和她同岗位的前辈，是一名比她年长几岁的男人，叫胜村阳太，长相倒是清秀，就是眉眼间透露着些许精明，让凌子有些不喜欢。
听到他的话，凌子立马又紧张起来。她非常需要这份工作，所以一定要给领导留下个好印象。
准备好所有开会要用的文件后，她在座位上坐立不安。
她没等多久，耳边传来一阵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发出的清脆声。
来人身穿黑色的西装外套，周围多人簇拥着，一个个有序地给她汇报着手里的数据。
凌子紧张同时又有些好奇地踮起脚，想看清这位领导的面容。
等她看清了，她却又微微愣住。
和她心里所想的大不相同，这位传闻中心狠手辣的社长，长着一张相当漂亮的脸蛋。
黑色微卷的长发整齐地散在身后，脸孔小巧精致，深邃的眼窝让她那双黑色的瞳仁看起来明亮又带着些疏离。
和杂志电影里的明星不同，这位领导的长相虽美，但太过锋利了些。
“佐藤！你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过来！”
是胜村，冲着凌子喊了一句。
凌子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小跑着过去，恭敬地将一会儿开会要用的文件一一交到竹内的手上。
“新来的？”
竹内抬眼问道，漂亮的黑色瞳仁映入了凌子的身影。
她的上眼皮很薄，看人时总带着股凉薄的气息。
“是，是的。社长您好，我叫佐藤凌子，今天刚入职。” 凌子因为紧张，开口时磕磕巴巴的，将手里最后一个u盘递给竹内，“这个里面是今天开会需要演示的ppt，辛苦您了。“
竹内没再说话，接过后径直走进了会议室。
会议室内已经坐满了人，都是公司的董事，大部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也算是公司的元老，此时都面色不善地等待着。
凌子和胜村也走进会议室，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坐下。
每家公司内部都有派别斗争，这里也一样。从这凝重的气氛里，就连凌子都感觉出来了不对劲。
竹内雪莉作为新上任的社长，年纪实在太过年轻，而这里在座的每一个董事都是在职场混了半辈子的人精，根本看不起她，再往坏了想，这些说不定都是上一任社长的人，就等着看雪莉的笑话。
想到这里，凌子都不由自主更紧张了些。
她用余光看向了旁白的胜村，果不其然，就连他都紧张得正襟危坐，让她更加坚信了自己的猜想。
雪莉熟络地走到会议厅的最前方，所有人的视线同时落在她身上，她神色毫无变化，拿起放在桌上的麦克风，准备开始汇报这一年内公司的业绩表现。
有人调暗了会议室的灯光，她将u盘插入了投影仪连接的电脑里，准备播放幻灯片演示文件。
她侧着脸看向大屏幕，冷白色的灯光打在她的皮肤上，让她看起来更不近人情了些。
不知道是谁冷哼了一声，雪莉一直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皱起眉。
本该是会议演示ppt的文件夹内却空无一物。
她抬眼看向了角落里坐着的凌子。
凌子看到空白的文件夹的一瞬间，身体已经在不由自主地发抖了，她无助地小声问身边的胜村，“怎么可能呢？这个u盘是我从负责人那里直接拿来的，怎么会是空白的呢……“
就在凌子沉浸在恐慌中没反应过来时，雪莉调亮了会议厅里的灯光，拿着麦克风已经开始了汇报。
她的声音清冷好听，讲述的内容逻辑清晰，滴水不漏。
她背下了所有的数据，就算没有演示片，她照样将汇报做的完美。
提问环节，面对故意挑刺的公司元老，雪莉有礼貌地一一解答，将对方堵得哑口无言。
然而全程，凌子已经放空了自己的脑子。
她知道自己的这份工作大概率是完了，她捅了这么大得篓子，会议结束后，社长一定会让她卷铺盖走人。
她已经拖欠了好几个月得房租，如果再失去这份工作，她不知道还能不能坚持到找到下一份工作。
明明东京是她梦想的城市，明明她已经很努力地在这里活着了……
会议结束，其余人纷纷离场后，雪莉果然向着他俩的方向走来。
她将那个U盘递给了胜村，“去查“
胜村擦了一把额头的冷汗，连忙向外跑去。
对于凌子，雪莉连一眼都没有看她，便走进了她自己的办公室。
她只能惴惴不安地回到自己的工位上，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忙碌了一天，这时候倒是没有人扔活给她了，她一个人无助地坐在工位上。
不用问，她也知道她犯了多大的错误。
有人故意要坑这位新社长，设计给了她空白的u盘，由她的手交给雪莉。
事发，她就是那个顶锅侠，毕竟u盘是她亲手给的，连解释都没法解释。
一个小时后，胜村又匆匆忙忙地回来了，来到她的工位前，絮絮叨叨地吩咐道，“不好意思，今天事情都赶一块了，工作交接的事我现在跟你说，你记一下……“
听着他念叨了半个多小时后，胜村将手里刚从干洗店拿回来的衣服递给凌子，“先就这些，你先记着，这些衣服你赶紧拿给社长去，别耽搁了。“
胜村急性子话也说的急，凌子被他催着连忙拿着衣服，敲门后走进了雪莉的办公室。
社长的办公室十分豪华，巨大的落地窗，将整个东京都揽在眼下。雪莉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听见声响后看向来人，然后视线又回到手中的文件上，只用食指微微点了点桌面，示意凌子把干净的衣服放这里就行。
凌子拿着衣服的手都在抖，虽然心里害怕，却还是开口解释道，“社长，今天那个u盘的事，真的不是我做的，我从来没有打开过那个u盘，更别说删掉里面的东西了。社长，请您相信我，真的不是我要害您……“
“我知道不是你，”
听到她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雪莉脸上难得露出些许不耐烦，看向她，“我看过你的简历，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想害我，你的段位差太多了。
这话虽然听着不像什么好话，可还是让凌子放下了悬着的心，可这心还没放稳，又听到雪莉的声音，“公司内有心思不干净的人，这不怪你。但你错在粗心，所有不经过自己手的东西，都应该亲自检查一遍，这是常识。”
凌子又把心揪了起来。
这下她确实没法反驳了，只能默默低下头，“社长……您是要开除我吗？”
“在我手下做事的人，有三次搞砸的机会。你已经用了一次，希望你不会再用到另外两次机会。”
说完对她摆了摆手，示意让她出去吧。
凌子过了一秒才反应过来，这话虽然依旧说的不好听，可她还是明白过来，这份工作她今天算是保住了。
她激动得差点掉眼泪，一边鞠躬一边道谢，声音聒噪了些，让雪莉又忍不住皱紧了眉头。
凌子的工作生涯就在不太吉利的开端中开始了。
竹内社长总共就只有胜村和凌子两位助理，凌子负责关于她生活上的事务居多。
刚开始的一个月，凌子每天都提心吊胆，做任何事都小心翼翼。熬过试用期三个月后，她才敢松了口气。
这段时间内，凌子也渐渐摸清了这位社长的脾气。虽然雪莉长得凶了些，平时不苟言笑，说话也不好听，却从未见过她朝下属发脾气。
就算有时下属搞砸了事情，她总是提前准备好了plan b来兜底。凌子觉得这位社长应该是个超人，没有她搞不定的事情。
而在生活上……实际上，凌子觉得这位社长根本没有生活。
一周七天雪莉全都在工作，不是在公司处理看不完的文件就是在出差，她几乎是拿公司当家了。三个月以来，凌子鲜少见到这位社长回家。
这天下班后，凌子在帮雪莉整理办公桌时，视线落在桌上摆着的一副相框上。
红木质的用料里参杂着金丝的相框，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
相框里，放着的是一张结婚照。
大概是她盯着的时间太长，雪莉难得出声询问她，“怎么了？”
“没，没什么”
凌子连忙回答道。估计是这段时间和雪莉共事久了没那么怕她了，凌子壮着胆子多问了一句，“这张照片里的，是社长您的丈夫吗？”
雪莉顺着凌子的视线看去，看到那张结婚照后“嗯”了一声。
“天……您的丈夫长得真是太帅了” 凌子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
这话说的其实有些越界，可雪莉难得放下了手中还没看完的报告，目光认真地落在那张结婚照上。
照片中的雪莉穿着西方传统的婚纱，衬得她肌肤雪白。而站在她身边的男人一身黑色西服，银色的头发难得整齐地打理过，最引人注目的，当属男人的那双眼睛。
蓝色的瞳仁，就连在照片中都看起来清澈明亮，像是晨曦中的湖水，被覆盖在银色的睫毛下。
雪莉莫名轻笑了一声，“要是让他听到你这么夸他，他该得意忘形了。“
说完她便又收回了目光，“我的这位丈夫确实长得很不错，不过，这张结婚照是ps的。“
“啊？” 凌子愣了愣，没明白这句话什么意思。
“当然，结婚是真的。” 为了防止凌子误会，雪莉举起自己的左手晃了晃，她左手无名指戴着的婚戒在室内灯光下反射着冷光，“但我和他平时都太忙了，实在抽不出时间去拍结婚照，就让人ps了一张。”
凌子：？？？
什么样的夫妻，连拍结婚照的时间都没有？
凌子想了想平时雪莉的行程，又释怀了。社长平时天天忙的连轴转，别说专门抽出一段时间去拍照了，就连每天吃饭睡觉的时间都是奢侈。
“不过，社长您长得好看又有才华，又会赚钱……这才是真正的金童玉女啊，平时您们一定很恩爱吧？”
“还行吧，因为工作忙，运气好的时候一年能见上一两次面。” 雪莉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嘴角微微扬起，“总的来说，我的婚姻还是挺幸福的。”
凌子：？？？
什么样的夫妻，平时见面是靠运气的？
这样的婚姻，到底从哪个角度能算得上是幸福？
这些话凌子当然没敢问出口。
雪莉的手机闹铃突然响了起来，她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后，眼睛的笑容消失了，脸色沉了下来。
“不用忙了，你先下班吧。” 雪莉对着凌子说道，看着她匆忙地退出了她的办公室。
已经过了下班的时间，公司里的人都陆陆续续走的差不多了。空气越来越安静，雪莉就这么一个人坐在办公室内，过了一会儿，才冷着脸站起了身。
她换上了一件黑色的礼服裙，司机将她送到一间富丽堂皇的酒店外。
这间酒店里有一家私人餐厅，是会员制，每年的会员费高的吓人，确保了客户品质。而这家餐厅里最豪华的包厢，只有竹内家能享用。
雪莉站在这间包厢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推门走了进去。
包厢内四周墙壁被深红色的丝绒挂毯覆盖，长桌上铺着精致的白色蕾丝桌布，每个座位前都摆放着由纯银打造的餐具，细致雕刻的花纹彰显着贵气。
长桌周围已经有四个人入座了，只剩下一个空座位，正等着她。
她踩着高跟鞋，不紧不慢地走到空位前，对着主座那位两鬓斑白的中年男人微微鞠躬，“父亲，抱歉，我来晚了。”
中年男人不置可否，似乎对她的迟到很不满意，晾了她一会儿后才点头让她入座。
雪莉坐下后，目光移向了中年男人旁边的位置，坐着的是个略显肥胖的男人，看上去比她大不了几岁，此时正不怀好意地盯着她。
这不正是公司前任社长竹内拓真，那位被她亲手送进监狱的哥哥？此时竟然安然无恙地出现在家宴上。说明即便如此，她父亲依旧不愿意放弃她这个废物哥哥。
雪莉在心里冷笑了一声。
“妹妹，这可就是你不对了。大家都是一家人，你怎么能对你哥哥这么狠心呢？监狱那地方是人待的吗？“
坐在拓真旁边的，是他们的姐姐竹内葵，长得和雪莉有四分相似，此时正一脸看好戏的表情，雪莉很容易便听出了她话里的阴阳怪气。
“一家人？“ 雪莉的声音很轻，却又正好让房间内的每个人都听的清清楚楚，”我十八岁才被认领回这个家，在我进入我母亲的公司之前，我从未被允许过上桌吃饭……我们这样的一家人可不得多相亲相爱一些。“
“雪莉，你要懂分寸“ 中年男人厉声开口，她这才闭上了嘴。
凌子在公司听到的那些传闻，基本上八九不离十。
雪莉的父亲确实是当今政府的高官，生在这样的家庭，每个子女都必须要有自己的价值。
雪莉看向坐在姐姐身旁的姐夫，他也是个职位不低的官员，比葵大了十多岁，秃顶的脑袋在灯光下更显的滑稽。不过这个有些上年纪的姐夫对她这个姐姐却实在不错，这会儿正将剥好壳的虾放到葵的碗里，而葵却嫌弃地皱起眉。
雪莉嘲讽地弯了弯嘴角。
葵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开口毫不客气，“雪莉，你这么大年纪，也就联姻这点价值了。可你的那位丈夫却从不参加我们的家宴。不是我说你啊妹妹，就连维护婚姻你都做不好，你的丈夫连尊重都不给你，甚至连见都不想见你……唉，妹妹，你也真是怪可怜的。“
话语里是毫不掩盖的尖酸刻薄，雪莉早就习惯了，连抬眼的耐心都没有。
“雪莉，听说公司今年业绩烂透了，要安抚这么多股东，你一定很辛苦吧？“
虽然父亲已经出声制止，可一向被宠爱的拓真根本不以为意，继续冲着雪莉挑衅。
雪莉夹了一块盘子里晶莹剔透的生鱼片，轻描淡写地回答道，“是啊，为了收拾我哥留下的这么多烂摊子，我可不得多辛苦点。“
拓真得脸色立马变了，雪莉看都不看他继续说,”私自挪用公款，做假账，还被我抓到把柄……说真的，单是做个坏人你也做的太废物了。“
“你个臭不要脸的！“
竹内拓真哪受得了雪莉这种激将法，莽撞地举起酒杯就冲着雪莉得方向摔去。
这倒是雪莉没想到得，她知道她这个哥哥脾气差，却没想到他敢当着父亲得面这样撒泼。
玻璃杯在她面前炸裂开，细小得碎片溅起在空中向着雪莉得面部袭来，她条件反射想后退，一只手臂先她一步挡在她身前，将她严严实实地挡着身后。
谁都没看见五条悟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雪莉站在他身后，她的身高在日本女生里算很高了，穿上恨天高快10厘米的高跟鞋，她几乎快有1米8，可此时看向五条时却依然要微微仰头。
“哟，这么热闹“
五条穿着和那张结婚照上大差不差得西装，身材挺拔，面容俊俏，收起了往日里那副放荡不羁的样子。明明声音依旧是轻浮的不着调，蓝色的眸子却相反带着戾气看向了她的哥哥。
“悟，你来了“
她的父亲看到五条立刻变得亲和起来，招呼服务员给五条加了一个座位，开始唠起了家常。
她的废物哥哥倒是挺有眼力见，看到五条后立刻不敢放肆了，讪讪坐回了位置上。
五条轻抚了下雪莉头顶的碎发，弯腰在她的额前落下轻轻一吻，“今天我来晚了，宝贝别生我气，好不好？“
亲昵的话语让雪莉不由自主僵硬了一下，这么近距离地看到那双湛蓝色的眼睛更是让她有些吃不消，她连忙垂下了视线，随意“嗯“了一声。
有五条家家主坐镇，没人再敢为难她。这场令人厌恶的家宴终于熬到了结束，雪莉第一个站起身，向父亲打了声招呼后，五条便牵着她先离了场。
走出那间让人窒息的包厢，雪莉这才松了一口气，站在酒店大堂仰头看向五条，“你怎么来了？”
说话间，一辆黑色的迈巴赫悄无声息地停在了酒店门口。
“先上车再说”
五条轻声说道。
他的体温透过掌心传递到她的肌肤，温暖的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她刚想说不用这么麻烦，她知道他平时工作忙，回家她自己一个人就可以了，不用耽误他的时间。
可她连一个字都还没说出口，就听到五条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别回头，先上车。”
听到这话，雪莉明白了他的意思。
两个人坐进迈巴赫的后座，关上了车门。
车窗经过特殊处理，里面能看见外面，外面看不见里面。透过车窗，雪莉看见她那两个不怀好意的哥哥姐姐在二楼的窗户后紧盯着她的方向。
雪莉默默收回了视线。
车缓缓向前开了一段路，雪莉才开口，“不好意思，今天给你添麻烦了。”
见她一本正经道歉的样子，五条挑了挑眉。
这会儿他没了刚才的正儿八经，翘着他那双无处安放的大长腿，一副吊儿郎当不靠谱的样子，“这种讨厌的家宴，你怎么从来没跟我说过？”
雪莉耸了耸肩，“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不值得浪费你的时间。”
五条突然向着雪莉的方向倾身，修长的手指挑了挑她的下巴。
距离靠的太近，雪莉一时间几乎被沉浸在专属于他的气味里，她难得有些手足无措，又佯装镇定地沉声问，“怎么了？”
“小古板怎么过了这么久，还是个小古板？”
她难得显露出来的一点慌乱被五条看在眼里，他心满意足地又躺回了自己的座位上，开口时声音懒洋洋的，“契约婚姻嘛，本就是用来陪自己做讨厌的事情。”
夜晚暮色，黑色的迈巴赫在高速上呼啸而过，五条悟侧脸的倒影映在车窗上，浓密的银色睫毛挡住了他的眼睛，清秀的线条依旧彰显着他的好看。
一句“契约婚姻”，一句“小古板”，让雪莉忍不住想起了她婚礼的当晚。
五条家家主和竹内家成年后才认祖归宗的私生女，这是场不言而喻的政/治联姻。
五条家需要竹内家的政/治背景，而竹内家需要五条家神秘又庞大的财富。
各不相干，又各取所需。
两人的婚礼在东京最有名的神社举行，神社入口处的红色鸟居高大而威严，象征着通往神圣之地的门户。长长的参道铺上了洁白的砂石，沿途点缀着彩色的纸灯笼和缤纷的花卉装饰，一派喜庆繁荣的景象。
来参加的都是这个国家叫得上名号的政客，一个个穿着昂贵的华服，在庭院里的宴席旁举着香槟杯高谈阔论。
而身为新娘的雪莉明明应该是这场婚礼的主人公，却在仪式结束后借由身体不适早早退场。
她穿着日式婚礼新娘必不可少的白无垢，纯白色的丝绸细腻柔滑，她就这样静静坐在婚房的客厅。
这间高级公寓坐落在东京最繁华的地段，是婚前五条家出钱买下，送给她的礼物。
她的头发高高梳起，盘成一个精致的发髻，发髻上插着几只华丽的簪子，上面镶嵌着珍珠和玉石。白粉轻抹，唇上点缀着一抹淡红色，清丽又妩媚。
雪莉的长相天生带着些攻击性，可在白无垢的衬托下显得格外出尘，珠宝玉石都掩盖不了她身上原本的清冷，像是从传说中走出的神女。
五条悟打开公寓门，站在玄关时，看到的便是这样的雪莉。
他身上依旧是新郎的服饰，在婚礼上作为新郎自然逃不过形形色色的人前来敬酒，这场应酬一直持续到深夜他才得以脱身。
五条本来就讨厌这种场合，他的气息难得沾染上了酒气。今天的婚礼他没有遮盖他的眼睛，此时那双漂亮的蓝色瞳仁里也显出些戾气。
这些烦躁的情绪在他看见雪莉的顷刻，莫名被平息了。
这很奇怪。
不算婚礼上，此刻，是他们的第二次见面。
第二次见面就成为夫妻，怎么想都有些荒谬。
“哟，还以为你早就休息了“
五条随手扯下了脖颈处的领带，领口的扣子被解开，露出了衬衫下好看的肌肉线条。
雪莉看见了又立刻垂下视线，她站起身，“准备休息了“
她穿着繁重的服饰，等了一晚上，似乎仅仅是想让五条看一眼她作为新娘的样子。
洗漱完，雪莉穿着睡袍坐在床头。没过一会儿，五条也洗完澡从卫生间走了出来。
洗去了一身酒气，五条觉得自己清爽多了。
他身上还带着浴室里的热气，银色的碎发懒散地搭在额前，比起刚才的一身正装，现在的五条更显出少年气些。
雪莉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后，又强迫自己移开了视线。
“想看我就看呗，憋着做什么？“ 被五条发现了，他狡黠地笑了声，”都是合法夫妻了，我又不收你钱，免费让你多看几眼“
雪莉立刻皱起眉，带着否认得眼神瞪向他。
虽然不满他轻浮得言语，可她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天杀的男人，长的是真好看。
那双比蓝宝石还要漂亮的眼睛，仅仅是看向她，就足够摄人心魄了。
五条走到靠近雪莉这一侧的床边，低头饶有兴趣的看向她，“这就脸红了？这么不禁逗？”
她哪有脸红？
想反驳，可说又说不过他，雪莉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小古板，算了，不逗你了。”
五条甩了甩头发上还未干的水珠，转身准备向房间外走。
这间公寓两室一厅，雪莉现在躺的是主卧，那他便只能去睡客房了。
他刚转身，一只冰凉的小手突然握住了他的手指。
五条回头，看向突然牵住他手，不让他离开的雪莉。
“我们签下的这份契约婚姻，是一份长期合同，”
雪莉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既然如此，单单维持表面的夫妻关系，被拆穿的风险太大了，这个丑闻我们都承担不起。”
五条眯起眼睛看着她。
“我们只见过两次，但我相信你在签下契约之前，应该看过我的档案。同样，我也看过你的档案。” 雪莉直视着他的眼睛，“你的档案里说你的职业是老师，但我的直觉告诉我，你以及你身后的五条家没有这么简单。你有很多秘密，我不感兴趣。从这份档案，我只能总结出你是个责任感很强的人——我不太理解，你似乎觉得自己是个救世主，拯救所有人是你天生的责任。”
“噗”
五条没忍住，笑出了声，“还从来没有人说过我责任感强，倒是有很多人说我专门掉链子。”
雪莉没有被他的笑声打扰，继续说，“五条先生，你在合约上的签字不足以向我证明你会遵守这份合约。”
她解开了睡袍系在腰间的结，声音却依旧波澜不惊，“我需要你的承诺。”
睡袍下，是一件吊带蕾丝裙，卧室黄色的灯光下，雪白的肩头毫无遮拦地映入五条的眼睛里，让他眼睛的颜色莫名更深了些。
五条收起了笑声，站在原地没有动，过了一会才沉下声音开口，“你想好了”
这是一句问句。
雪莉突然想起来，在他们第一次见面，签下这份婚姻契约时，他也问过她这句话。
你想好了？
就好像明知她做出的是一个糟糕的决定。
雪莉没有回答，牵住他的手微微用力。
五条没有拒绝，脱掉了上衣露出精壮漂亮的肌肉，左膝跪在她腰旁，俯下身咬住了她的唇。
这是一个毫无情/欲的吻，双方都太过冷静，唇齿间的气息也是冰冷的。
雪莉感受到五条放在她腰间的手指微微摩挲，她的身体控制不住地紧绷起来。
她没有经验，连装都没法装。
五条感觉出来了，他松开了她的唇，停下动作皱起眉，近距离看着雪莉那双黑色的瞳仁。
“你是第一次？”
“嗯”
雪莉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在这时候问这种问题，“怎么了？”
五条莫名叹了一口气，然后从她身上翻身下来，躺在了她的旁边。
他有些烦躁地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又用食指弹了一下雪莉的额头，“明明还是个小朋友，装什么成熟？”
雪莉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脑门，眼神里透出了不满。
“既然害怕，就不要勉强自己做这种事。”
五条用手扯过被子的一角，盖住了自己的“显眼”部位，小声抱怨道，“真是的，本来好好的，现在还得麻烦我自己解决，你说说你，太不厚道了……”
他的抱怨还没说完，身旁的雪莉翻身跪坐在他的腰间，打断了他的话。
睡袍的布料太少，她雪白的肌肤被五条一览无遗，黑色的长发散在身后。
从小到大无论做什么事，她都很认真，哪怕到了现在这种时候也是一样。
“你让我自己来，我就不怕了。”
就连语气都没变，雪莉一本正经地对他说道。
她俯下身，先是吻在他的额头，鼻尖，眼睛，最后才是唇。
她的动作太过青涩，却带给五条完全不一样的感受。
这是雪莉从未有过的体验。
血液里的焦躁和不安，灵魂深处无法控制的轻颤。
最疼的时候，五条轻轻吻在她的耳后，在她耳边轻声说，“别怕，别害怕我”
黑色的长发散落在白色的床单上，像一幅水墨画。
她痛得攥紧了床单，留下暧昧得褶皱。他用掌心覆盖住她的手背，耐心地哄着她松开手，然后与她十指相扣。
她索要承诺，他便给了她承诺。
事后，两个人背对着睡在床得两侧，像是两个不相关的陌生人。
雪莉累的连根手指都懒得动。意识渐渐模糊，像是在梦里，又像是现实。恍然间，雪莉似乎感觉到有人吻了吻她的额头，
“新婚快乐，小古板”
……
时至今日，这是她结婚后的第三年。
如今社会经济低迷，找工作的难度逐年攀升，今年的就业市场算得上是地狱级难度——招人的岗位就好比那专一无不良嗜好且不家暴不出轨更不出柜的老公一样稀少。
好在凌子通过不懈努力，终于在大学毕业的第一年进入了东京一家赫赫有名的上市公司，担任社长助理的工作。
俗话说万事都得开个好头，可显然凌子这个头很难开好了。
刚出门就开始下暴雨，没带伞的凌子一出地铁口就被淋得浑身湿透。好不容易跑到公司，没等她有时间反应，和她同岗位的长辈就拉着她走到工位上，把一堆文件放到她的工位上，指令密密麻麻像机关枪一样，她似懂非懂的一一点头。
这是她实习期的第一天，她可不能搞砸了。
新人到岗，所有的杂活都被扔到了她手里。她就这么一直忙活到了下午，连午饭都来不及吃一口。
凌子的直属领导是这家公司的社长，名叫竹内雪莉，是个没到三十岁的年轻女人。来到这家公司才几个小时，关于她的这个领导虽然面还没见着，传闻倒是已经听说了不少。
“这年头，哪有年纪那么小的女人能够坐到这么高的位置，” 人力资源部的几个老前辈在茶水间聚堆闲聊，凌子正好也在茶水间，默不作声侧耳偷听，“咱们的这位社长，听说是某位高官在外面的私生女，背景硬得很，没人敢得罪她。”
“可不是么，而且这位可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咱们公司上一任社长是她的亲哥哥，她一点亲情都不念，亲手把她哥送进了监狱，这才坐上现在这个位置”
“啧啧啧，真是个狠人啊”
凌子听的正专心，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找你半天了，下午要开会，社长马上到公司了，你赶紧准备一下资料。”
说话的正是和她同岗位的前辈，是一名比她年长几岁的男人，叫胜村阳太，长相倒是清秀，就是眉眼间透露着些许精明，让凌子有些不喜欢。
听到他的话，凌子立马又紧张起来。她非常需要这份工作，所以一定要给领导留下个好印象。
准备好所有开会要用的文件后，她在座位上坐立不安。
她没等多久，耳边传来一阵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发出的清脆声。
来人身穿黑色的西装外套，周围多人簇拥着，一个个有序地给她汇报着手里的数据。
凌子紧张同时又有些好奇地踮起脚，想看清这位领导的面容。
等她看清了，她却又微微愣住。
和她心里所想的大不相同，这位传闻中心狠手辣的社长，长着一张相当漂亮的脸蛋。
黑色微卷的长发整齐地散在身后，脸孔小巧精致，深邃的眼窝让她那双黑色的瞳仁看起来明亮又带着些疏离。
和杂志电影里的明星不同，这位领导的长相虽美，但太过锋利了些。
“佐藤！你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过来！”
是胜村，冲着凌子喊了一句。
凌子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小跑着过去，恭敬地将一会儿开会要用的文件一一交到竹内的手上。
“新来的？”
竹内抬眼问道，漂亮的黑色瞳仁映入了凌子的身影。
她的上眼皮很薄，看人时总带着股凉薄的气息。
“是，是的。社长您好，我叫佐藤凌子，今天刚入职。” 凌子因为紧张，开口时磕磕巴巴的，将手里最后一个u盘递给竹内，“这个里面是今天开会需要演示的ppt，辛苦您了。“
竹内没再说话，接过后径直走进了会议室。
会议室内已经坐满了人，都是公司的董事，大部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也算是公司的元老，此时都面色不善地等待着。
凌子和胜村也走进会议室，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坐下。
每家公司内部都有派别斗争，这里也一样。从这凝重的气氛里，就连凌子都感觉出来了不对劲。
竹内雪莉作为新上任的社长，年纪实在太过年轻，而这里在座的每一个董事都是在职场混了半辈子的人精，根本看不起她，再往坏了想，这些说不定都是上一任社长的人，就等着看雪莉的笑话。
想到这里，凌子都不由自主更紧张了些。
她用余光看向了旁白的胜村，果不其然，就连他都紧张得正襟危坐，让她更加坚信了自己的猜想。
雪莉熟络地走到会议厅的最前方，所有人的视线同时落在她身上，她神色毫无变化，拿起放在桌上的麦克风，准备开始汇报这一年内公司的业绩表现。
有人调暗了会议室的灯光，她将u盘插入了投影仪连接的电脑里，准备播放幻灯片演示文件。
她侧着脸看向大屏幕，冷白色的灯光打在她的皮肤上，让她看起来更不近人情了些。
不知道是谁冷哼了一声，雪莉一直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皱起眉。
本该是会议演示ppt的文件夹内却空无一物。
她抬眼看向了角落里坐着的凌子。
凌子看到空白的文件夹的一瞬间，身体已经在不由自主地发抖了，她无助地小声问身边的胜村，“怎么可能呢？这个u盘是我从负责人那里直接拿来的，怎么会是空白的呢……“
就在凌子沉浸在恐慌中没反应过来时，雪莉调亮了会议厅里的灯光，拿着麦克风已经开始了汇报。
她的声音清冷好听，讲述的内容逻辑清晰，滴水不漏。
她背下了所有的数据，就算没有演示片，她照样将汇报做的完美。
提问环节，面对故意挑刺的公司元老，雪莉有礼貌地一一解答，将对方堵得哑口无言。
然而全程，凌子已经放空了自己的脑子。
她知道自己的这份工作大概率是完了，她捅了这么大得篓子，会议结束后，社长一定会让她卷铺盖走人。
她已经拖欠了好几个月得房租，如果再失去这份工作，她不知道还能不能坚持到找到下一份工作。
明明东京是她梦想的城市，明明她已经很努力地在这里活着了……
会议结束，其余人纷纷离场后，雪莉果然向着他俩的方向走来。
她将那个U盘递给了胜村，“去查“
胜村擦了一把额头的冷汗，连忙向外跑去。
对于凌子，雪莉连一眼都没有看她，便走进了她自己的办公室。
她只能惴惴不安地回到自己的工位上，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忙碌了一天，这时候倒是没有人扔活给她了，她一个人无助地坐在工位上。
不用问，她也知道她犯了多大的错误。
有人故意要坑这位新社长，设计给了她空白的u盘，由她的手交给雪莉。
事发，她就是那个顶锅侠，毕竟u盘是她亲手给的，连解释都没法解释。
一个小时后，胜村又匆匆忙忙地回来了，来到她的工位前，絮絮叨叨地吩咐道，“不好意思，今天事情都赶一块了，工作交接的事我现在跟你说，你记一下……“
听着他念叨了半个多小时后，胜村将手里刚从干洗店拿回来的衣服递给凌子，“先就这些，你先记着，这些衣服你赶紧拿给社长去，别耽搁了。“
胜村急性子话也说的急，凌子被他催着连忙拿着衣服，敲门后走进了雪莉的办公室。
社长的办公室十分豪华，巨大的落地窗，将整个东京都揽在眼下。雪莉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听见声响后看向来人，然后视线又回到手中的文件上，只用食指微微点了点桌面，示意凌子把干净的衣服放这里就行。
凌子拿着衣服的手都在抖，虽然心里害怕，却还是开口解释道，“社长，今天那个u盘的事，真的不是我做的，我从来没有打开过那个u盘，更别说删掉里面的东西了。社长，请您相信我，真的不是我要害您……“
“我知道不是你，”
听到她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雪莉脸上难得露出些许不耐烦，看向她，“我看过你的简历，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想害我，你的段位差太多了。
这话虽然听着不像什么好话，可还是让凌子放下了悬着的心，可这心还没放稳，又听到雪莉的声音，“公司内有心思不干净的人，这不怪你。但你错在粗心，所有不经过自己手的东西，都应该亲自检查一遍，这是常识。”
凌子又把心揪了起来。
这下她确实没法反驳了，只能默默低下头，“社长……您是要开除我吗？”
“在我手下做事的人，有三次搞砸的机会。你已经用了一次，希望你不会再用到另外两次机会。”
说完对她摆了摆手，示意让她出去吧。
凌子过了一秒才反应过来，这话虽然依旧说的不好听，可她还是明白过来，这份工作她今天算是保住了。
她激动得差点掉眼泪，一边鞠躬一边道谢，声音聒噪了些，让雪莉又忍不住皱紧了眉头。
凌子的工作生涯就在不太吉利的开端中开始了。
竹内社长总共就只有胜村和凌子两位助理，凌子负责关于她生活上的事务居多。
刚开始的一个月，凌子每天都提心吊胆，做任何事都小心翼翼。熬过试用期三个月后，她才敢松了口气。
这段时间内，凌子也渐渐摸清了这位社长的脾气。虽然雪莉长得凶了些，平时不苟言笑，说话也不好听，却从未见过她朝下属发脾气。
就算有时下属搞砸了事情，她总是提前准备好了plan b来兜底。凌子觉得这位社长应该是个超人，没有她搞不定的事情。
而在生活上……实际上，凌子觉得这位社长根本没有生活。
一周七天雪莉全都在工作，不是在公司处理看不完的文件就是在出差，她几乎是拿公司当家了。三个月以来，凌子鲜少见到这位社长回家。
这天下班后，凌子在帮雪莉整理办公桌时，视线落在桌上摆着的一副相框上。
红木质的用料里参杂着金丝的相框，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
相框里，放着的是一张结婚照。
大概是她盯着的时间太长，雪莉难得出声询问她，“怎么了？”
“没，没什么”
凌子连忙回答道。估计是这段时间和雪莉共事久了没那么怕她了，凌子壮着胆子多问了一句，“这张照片里的，是社长您的丈夫吗？”
雪莉顺着凌子的视线看去，看到那张结婚照后“嗯”了一声。
“天……您的丈夫长得真是太帅了” 凌子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
这话说的其实有些越界，可雪莉难得放下了手中还没看完的报告，目光认真地落在那张结婚照上。
照片中的雪莉穿着西方传统的婚纱，衬得她肌肤雪白。而站在她身边的男人一身黑色西服，银色的头发难得整齐地打理过，最引人注目的，当属男人的那双眼睛。
蓝色的瞳仁，就连在照片中都看起来清澈明亮，像是晨曦中的湖水，被覆盖在银色的睫毛下。
雪莉莫名轻笑了一声，“要是让他听到你这么夸他，他该得意忘形了。“
说完她便又收回了目光，“我的这位丈夫确实长得很不错，不过，这张结婚照是ps的。“
“啊？” 凌子愣了愣，没明白这句话什么意思。
“当然，结婚是真的。” 为了防止凌子误会，雪莉举起自己的左手晃了晃，她左手无名指戴着的婚戒在室内灯光下反射着冷光，“但我和他平时都太忙了，实在抽不出时间去拍结婚照，就让人ps了一张。”
凌子：？？？
什么样的夫妻，连拍结婚照的时间都没有？
凌子想了想平时雪莉的行程，又释怀了。社长平时天天忙的连轴转，别说专门抽出一段时间去拍照了，就连每天吃饭睡觉的时间都是奢侈。
“不过，社长您长得好看又有才华，又会赚钱……这才是真正的金童玉女啊，平时您们一定很恩爱吧？”
“还行吧，因为工作忙，运气好的时候一年能见上一两次面。” 雪莉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嘴角微微扬起，“总的来说，我的婚姻还是挺幸福的。”
凌子：？？？
什么样的夫妻，平时见面是靠运气的？
这样的婚姻，到底从哪个角度能算得上是幸福？
这些话凌子当然没敢问出口。
雪莉的手机闹铃突然响了起来，她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后，眼睛的笑容消失了，脸色沉了下来。
“不用忙了，你先下班吧。” 雪莉对着凌子说道，看着她匆忙地退出了她的办公室。
已经过了下班的时间，公司里的人都陆陆续续走的差不多了。空气越来越安静，雪莉就这么一个人坐在办公室内，过了一会儿，才冷着脸站起了身。
她换上了一件黑色的礼服裙，司机将她送到一间富丽堂皇的酒店外。
这间酒店里有一家私人餐厅，是会员制，每年的会员费高的吓人，确保了客户品质。而这家餐厅里最豪华的包厢，只有竹内家能享用。
雪莉站在这间包厢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推门走了进去。
包厢内四周墙壁被深红色的丝绒挂毯覆盖，长桌上铺着精致的白色蕾丝桌布，每个座位前都摆放着由纯银打造的餐具，细致雕刻的花纹彰显着贵气。
长桌周围已经有四个人入座了，只剩下一个空座位，正等着她。
她踩着高跟鞋，不紧不慢地走到空位前，对着主座那位两鬓斑白的中年男人微微鞠躬，“父亲，抱歉，我来晚了。”
中年男人不置可否，似乎对她的迟到很不满意，晾了她一会儿后才点头让她入座。
雪莉坐下后，目光移向了中年男人旁边的位置，坐着的是个略显肥胖的男人，看上去比她大不了几岁，此时正不怀好意地盯着她。
这不正是公司前任社长竹内拓真，那位被她亲手送进监狱的哥哥？此时竟然安然无恙地出现在家宴上。说明即便如此，她父亲依旧不愿意放弃她这个废物哥哥。
雪莉在心里冷笑了一声。
“妹妹，这可就是你不对了。大家都是一家人，你怎么能对你哥哥这么狠心呢？监狱那地方是人待的吗？“
坐在拓真旁边的，是他们的姐姐竹内葵，长得和雪莉有四分相似，此时正一脸看好戏的表情，雪莉很容易便听出了她话里的阴阳怪气。
“一家人？“ 雪莉的声音很轻，却又正好让房间内的每个人都听的清清楚楚，”我十八岁才被认领回这个家，在我进入我母亲的公司之前，我从未被允许过上桌吃饭……我们这样的一家人可不得多相亲相爱一些。“
“雪莉，你要懂分寸“ 中年男人厉声开口，她这才闭上了嘴。
凌子在公司听到的那些传闻，基本上八九不离十。
雪莉的父亲确实是当今政府的高官，生在这样的家庭，每个子女都必须要有自己的价值。
雪莉看向坐在姐姐身旁的姐夫，他也是个职位不低的官员，比葵大了十多岁，秃顶的脑袋在灯光下更显的滑稽。不过这个有些上年纪的姐夫对她这个姐姐却实在不错，这会儿正将剥好壳的虾放到葵的碗里，而葵却嫌弃地皱起眉。
雪莉嘲讽地弯了弯嘴角。
葵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开口毫不客气，“雪莉，你这么大年纪，也就联姻这点价值了。可你的那位丈夫却从不参加我们的家宴。不是我说你啊妹妹，就连维护婚姻你都做不好，你的丈夫连尊重都不给你，甚至连见都不想见你……唉，妹妹，你也真是怪可怜的。“
话语里是毫不掩盖的尖酸刻薄，雪莉早就习惯了，连抬眼的耐心都没有。
“雪莉，听说公司今年业绩烂透了，要安抚这么多股东，你一定很辛苦吧？“
虽然父亲已经出声制止，可一向被宠爱的拓真根本不以为意，继续冲着雪莉挑衅。
雪莉夹了一块盘子里晶莹剔透的生鱼片，轻描淡写地回答道，“是啊，为了收拾我哥留下的这么多烂摊子，我可不得多辛苦点。“
拓真得脸色立马变了，雪莉看都不看他继续说,”私自挪用公款，做假账，还被我抓到把柄……说真的，单是做个坏人你也做的太废物了。“
“你个臭不要脸的！“
竹内拓真哪受得了雪莉这种激将法，莽撞地举起酒杯就冲着雪莉得方向摔去。
这倒是雪莉没想到得，她知道她这个哥哥脾气差，却没想到他敢当着父亲得面这样撒泼。
玻璃杯在她面前炸裂开，细小得碎片溅起在空中向着雪莉得面部袭来，她条件反射想后退，一只手臂先她一步挡在她身前，将她严严实实地挡着身后。
谁都没看见五条悟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雪莉站在他身后，她的身高在日本女生里算很高了，穿上恨天高快10厘米的高跟鞋，她几乎快有1米8，可此时看向五条时却依然要微微仰头。
“哟，这么热闹“
五条穿着和那张结婚照上大差不差得西装，身材挺拔，面容俊俏，收起了往日里那副放荡不羁的样子。明明声音依旧是轻浮的不着调，蓝色的眸子却相反带着戾气看向了她的哥哥。
“悟，你来了“
她的父亲看到五条立刻变得亲和起来，招呼服务员给五条加了一个座位，开始唠起了家常。
她的废物哥哥倒是挺有眼力见，看到五条后立刻不敢放肆了，讪讪坐回了位置上。
五条轻抚了下雪莉头顶的碎发，弯腰在她的额前落下轻轻一吻，“今天我来晚了，宝贝别生我气，好不好？“
亲昵的话语让雪莉不由自主僵硬了一下，这么近距离地看到那双湛蓝色的眼睛更是让她有些吃不消，她连忙垂下了视线，随意“嗯“了一声。
有五条家家主坐镇，没人再敢为难她。这场令人厌恶的家宴终于熬到了结束，雪莉第一个站起身，向父亲打了声招呼后，五条便牵着她先离了场。
走出那间让人窒息的包厢，雪莉这才松了一口气，站在酒店大堂仰头看向五条，“你怎么来了？”
说话间，一辆黑色的迈巴赫悄无声息地停在了酒店门口。
“先上车再说”
五条轻声说道。
他的体温透过掌心传递到她的肌肤，温暖的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她刚想说不用这么麻烦，她知道他平时工作忙，回家她自己一个人就可以了，不用耽误他的时间。
可她连一个字都还没说出口，就听到五条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别回头，先上车。”
听到这话，雪莉明白了他的意思。
两个人坐进迈巴赫的后座，关上了车门。
车窗经过特殊处理，里面能看见外面，外面看不见里面。透过车窗，雪莉看见她那两个不怀好意的哥哥姐姐在二楼的窗户后紧盯着她的方向。
雪莉默默收回了视线。
车缓缓向前开了一段路，雪莉才开口，“不好意思，今天给你添麻烦了。”
见她一本正经道歉的样子，五条挑了挑眉。
这会儿他没了刚才的正儿八经，翘着他那双无处安放的大长腿，一副吊儿郎当不靠谱的样子，“这种讨厌的家宴，你怎么从来没跟我说过？”
雪莉耸了耸肩，“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不值得浪费你的时间。”
五条突然向着雪莉的方向倾身，修长的手指挑了挑她的下巴。
距离靠的太近，雪莉一时间几乎被沉浸在专属于他的气味里，她难得有些手足无措，又佯装镇定地沉声问，“怎么了？”
“小古板怎么过了这么久，还是个小古板？”
她难得显露出来的一点慌乱被五条看在眼里，他心满意足地又躺回了自己的座位上，开口时声音懒洋洋的，“契约婚姻嘛，本就是用来陪自己做讨厌的事情。”
夜晚暮色，黑色的迈巴赫在高速上呼啸而过，五条悟侧脸的倒影映在车窗上，浓密的银色睫毛挡住了他的眼睛，清秀的线条依旧彰显着他的好看。
一句“契约婚姻”，一句“小古板”，让雪莉忍不住想起了她婚礼的当晚。
五条家家主和竹内家成年后才认祖归宗的私生女，这是场不言而喻的政/治联姻。
五条家需要竹内家的政/治背景，而竹内家需要五条家神秘又庞大的财富。
各不相干，又各取所需。
两人的婚礼在东京最有名的神社举行，神社入口处的红色鸟居高大而威严，象征着通往神圣之地的门户。长长的参道铺上了洁白的砂石，沿途点缀着彩色的纸灯笼和缤纷的花卉装饰，一派喜庆繁荣的景象。
来参加的都是这个国家叫得上名号的政客，一个个穿着昂贵的华服，在庭院里的宴席旁举着香槟杯高谈阔论。
而身为新娘的雪莉明明应该是这场婚礼的主人公，却在仪式结束后借由身体不适早早退场。
她穿着日式婚礼新娘必不可少的白无垢，纯白色的丝绸细腻柔滑，她就这样静静坐在婚房的客厅。
这间高级公寓坐落在东京最繁华的地段，是婚前五条家出钱买下，送给她的礼物。
她的头发高高梳起，盘成一个精致的发髻，发髻上插着几只华丽的簪子，上面镶嵌着珍珠和玉石。白粉轻抹，唇上点缀着一抹淡红色，清丽又妩媚。
雪莉的长相天生带着些攻击性，可在白无垢的衬托下显得格外出尘，珠宝玉石都掩盖不了她身上原本的清冷，像是从传说中走出的神女。
五条悟打开公寓门，站在玄关时，看到的便是这样的雪莉。
他身上依旧是新郎的服饰，在婚礼上作为新郎自然逃不过形形色色的人前来敬酒，这场应酬一直持续到深夜他才得以脱身。
五条本来就讨厌这种场合，他的气息难得沾染上了酒气。今天的婚礼他没有遮盖他的眼睛，此时那双漂亮的蓝色瞳仁里也显出些戾气。
这些烦躁的情绪在他看见雪莉的顷刻，莫名被平息了。
这很奇怪。
不算婚礼上，此刻，是他们的第二次见面。
第二次见面就成为夫妻，怎么想都有些荒谬。
“哟，还以为你早就休息了“
五条随手扯下了脖颈处的领带，领口的扣子被解开，露出了衬衫下好看的肌肉线条。
雪莉看见了又立刻垂下视线，她站起身，“准备休息了“
她穿着繁重的服饰，等了一晚上，似乎仅仅是想让五条看一眼她作为新娘的样子。
洗漱完，雪莉穿着睡袍坐在床头。没过一会儿，五条也洗完澡从卫生间走了出来。
洗去了一身酒气，五条觉得自己清爽多了。
他身上还带着浴室里的热气，银色的碎发懒散地搭在额前，比起刚才的一身正装，现在的五条更显出少年气些。
雪莉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后，又强迫自己移开了视线。
“想看我就看呗，憋着做什么？“ 被五条发现了，他狡黠地笑了声，”都是合法夫妻了，我又不收你钱，免费让你多看几眼“
雪莉立刻皱起眉，带着否认得眼神瞪向他。
虽然不满他轻浮得言语，可她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天杀的男人，长的是真好看。
那双比蓝宝石还要漂亮的眼睛，仅仅是看向她，就足够摄人心魄了。
五条走到靠近雪莉这一侧的床边，低头饶有兴趣的看向她，“这就脸红了？这么不禁逗？”
她哪有脸红？
想反驳，可说又说不过他，雪莉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小古板，算了，不逗你了。”
五条甩了甩头发上还未干的水珠，转身准备向房间外走。
这间公寓两室一厅，雪莉现在躺的是主卧，那他便只能去睡客房了。
他刚转身，一只冰凉的小手突然握住了他的手指。
五条回头，看向突然牵住他手，不让他离开的雪莉。
“我们签下的这份契约婚姻，是一份长期合同，”
雪莉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既然如此，单单维持表面的夫妻关系，被拆穿的风险太大了，这个丑闻我们都承担不起。”
五条眯起眼睛看着她。
“我们只见过两次，但我相信你在签下契约之前，应该看过我的档案。同样，我也看过你的档案。” 雪莉直视着他的眼睛，“你的档案里说你的职业是老师，但我的直觉告诉我，你以及你身后的五条家没有这么简单。你有很多秘密，我不感兴趣。从这份档案，我只能总结出你是个责任感很强的人——我不太理解，你似乎觉得自己是个救世主，拯救所有人是你天生的责任。”
“噗”
五条没忍住，笑出了声，“还从来没有人说过我责任感强，倒是有很多人说我专门掉链子。”
雪莉没有被他的笑声打扰，继续说，“五条先生，你在合约上的签字不足以向我证明你会遵守这份合约。”
她解开了睡袍系在腰间的结，声音却依旧波澜不惊，“我需要你的承诺。”
睡袍下，是一件吊带蕾丝裙，卧室黄色的灯光下，雪白的肩头毫无遮拦地映入五条的眼睛里，让他眼睛的颜色莫名更深了些。
五条收起了笑声，站在原地没有动，过了一会才沉下声音开口，“你想好了”
这是一句问句。
雪莉突然想起来，在他们第一次见面，签下这份婚姻契约时，他也问过她这句话。
你想好了？
就好像明知她做出的是一个糟糕的决定。
雪莉没有回答，牵住他的手微微用力。
五条没有拒绝，脱掉了上衣露出精壮漂亮的肌肉，左膝跪在她腰旁，俯下身咬住了她的唇。
这是一个毫无情/欲的吻，双方都太过冷静，唇齿间的气息也是冰冷的。
雪莉感受到五条放在她腰间的手指微微摩挲，她的身体控制不住地紧绷起来。
她没有经验，连装都没法装。
五条感觉出来了，他松开了她的唇，停下动作皱起眉，近距离看着雪莉那双黑色的瞳仁。
“你是第一次？”
“嗯”
雪莉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在这时候问这种问题，“怎么了？”
五条莫名叹了一口气，然后从她身上翻身下来，躺在了她的旁边。
他有些烦躁地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又用食指弹了一下雪莉的额头，“明明还是个小朋友，装什么成熟？”
雪莉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脑门，眼神里透出了不满。
“既然害怕，就不要勉强自己做这种事。”
五条用手扯过被子的一角，盖住了自己的“显眼”部位，小声抱怨道，“真是的，本来好好的，现在还得麻烦我自己解决，你说说你，太不厚道了……”
他的抱怨还没说完，身旁的雪莉翻身跪坐在他的腰间，打断了他的话。
睡袍的布料太少，她雪白的肌肤被五条一览无遗，黑色的长发散在身后。
从小到大无论做什么事，她都很认真，哪怕到了现在这种时候也是一样。
“你让我自己来，我就不怕了。”
就连语气都没变，雪莉一本正经地对他说道。
她俯下身，先是吻在他的额头，鼻尖，眼睛，最后才是唇。
她的动作太过青涩，却带给五条完全不一样的感受。
这是雪莉从未有过的体验。
血液里的焦躁和不安，灵魂深处无法控制的轻颤。
最疼的时候，五条轻轻吻在她的耳后，在她耳边轻声说，“别怕，别害怕我”
黑色的长发散落在白色的床单上，像一幅水墨画。
她痛得攥紧了床单，留下暧昧得褶皱。他用掌心覆盖住她的手背，耐心地哄着她松开手，然后与她十指相扣。
她索要承诺，他便给了她承诺。
事后，两个人背对着睡在床得两侧，像是两个不相关的陌生人。
雪莉累的连根手指都懒得动。意识渐渐模糊，像是在梦里，又像是现实。恍然间，雪莉似乎感觉到有人吻了吻她的额头，
“新婚快乐，小古板”
……
时至今日，这是她结婚后的第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