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天。

    付冯看着一桌丰盛的菜肴,在心里惊叹了一句,费姨今天放假吗,怎么有空做这么多菜。付冯张望了一圈,却没看到费姨。

    常霈泽说,“我明天返校,做不了饭了。明天中午,你自己解决吧。”

    付冯挪开椅子的动作僵住了,缓缓地抬头问,“谁做的饭?”

    常霈泽说,“我。”他见付冯好像脸都绿了,心里啧了一声,面上还是淡淡的,“怎么,你不满意?”

    付冯依旧不可置信,“今天?每天?”

    “每天。”

    “那第一天……费姨?”

    “她把文件落在家里了,回来拿,来不及回单位吃工作餐,就在家吃了。”

    付冯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这几天的饭菜,又看着眼前的一大桌菜,大条的神经后知后觉地生出了一种吃人嘴短的心虚,“谢谢。你手艺不错。”

    常霈泽换上那副狐狸假笑,笑意盈盈的,也不说话,就看着付冯吃瘪的模样。

    晚上,付冯终于接到了父亲的电话。她还以为,他都忘了他有个遗落在广东的女儿。

    父亲的声音里透露着一股疲惫,“爸爸明晚可以提前回去了,你这几天还好吗?”

    付冯想了想,每天在常霈泽家吃好喝好,晚上关锁,开着小夜灯睡觉,白天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还挺自由的。

    “挺好的。你呢,工作顺利吗?”

    父亲说,“嗯,还好。”

    “那就好。”

    然后就是沉默,付冯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手机那头的父亲也维持着沉默。

    付冯听着通话中轻微的电流嗞拉声,深呼吸后说,“那就这样吧,我要睡了,爸爸,晚安。”

    “晚安。”

    付冯仰躺在床上,她还不想睡觉,但也不想学习、看书、看电视,她甚至都不想在床上动弹一下。

    她把SNS联系人从头到尾翻了一遍,都没找到能说话的人。付冯朋友很少,妈妈去世之后,朋友说话的语气总是小心翼翼的,好像她是一摔就碎的琉璃,但这样的态度反而更让付冯难过,因此也不想找她们说话。

    付冯突然想起了常霈泽,他一开始是一副冷淡的模样,这两天则完全暴露了他的狐狸本性。虽然偶尔有点气人,但和他在一起很轻松。

    这里不是她自小长大的故乡,没人关心她无心学习后的成绩下滑,没人追问她失去妈妈后的心理状态,没人在意她的过去、现在和将来。毫无牵挂的轻松。

    付冯想,可惜她没有他的SNS。她现在真的很想给他发一句,“喂,常狐狸。”

    *

    第七天。

    下午五点的时候,付冯在家里待得无聊。她先是好好地洗了澡,吹头发的时候挑了一件群青色的无袖裙,裙摆刚过膝盖,恰好露出少女白皙的小腿。

    付冯给家里所有的绿植浇了水。她和窗台上的一盆芦荟说话,“你天天晒太阳,是不是会被晒黑啊?”广东的太阳真的很晒,她不喜欢涂防晒霜,因为被暑气熏出汗之后,脸上会变得黏糊糊的。但无可避免地,她老是担心会被晒黑。

    她看了会儿芦荟,点点头说,“也是,我不怎么出门,怎么会被晒黑?”

    她又看了几页闲书,看不下去,决定去商场买点零食。

    六点多,付冯回到了家楼下。她拎着满满两大包零食,看到有个快递员停留在楼下的保险门。他见有户主回来,迎上来,等付冯开锁。

    付冯瞟到了快件上的收件人,是她自己。“叔叔,这我的,我就在这儿签了吧。”

    快递员确认了身份信息,递给她一支笔,“这儿,签一下名字。”

    付冯放下零食,签完名字,觉得有片阴影遮住了她的光。

    她抬头,看到了常霈泽。这是第一次付冯看到穿家居服和拖着拖鞋之外的常霈泽,他穿着白色的短袖校服,单肩背着书包,阿迪运动裤衬得少年的一双腿笔直修长,脚上蹬着一款限量球鞋,身形隐在宽大的衣服里。

    常霈泽戴了眼镜,眼睛在镜片后眨了眨,读出付冯写的名字,“付……feng?”

    付冯等快递员走开才说,“付ping。冯虚御风,《前赤壁赋》,学过吗?”

    付冯这名字没什么特别的含义,父亲姓付,妈妈姓冯,但两个姓连起来读不太好听,她爷爷大手一挥说,那就“冯虚御风”。

    这名字的初衷,大概是父母相爱。

    *

    上楼后,付冯把零食和快件放回家里,敲了常霈泽的门。常霈泽开了门,然后径直走回卧室。

    付冯把鞋子踢掉,赤着脚,跟在常霈泽身后。她拆了一包青柠味的薯片,脆脆地咀嚼。她还没见过常霈泽的卧室长什么样。

    常霈泽在书桌前收拾书包。付冯倚在门槛,常霈泽的卧室里有一面墙打成了推拉式的透明鞋柜,每一格里都放着一双鞋。

    付冯问,“我坐哪儿?”

    “随你。”

    付冯就坐在了常霈泽的床边。

    常霈泽收拾完,打开手机,在椅子上盘起腿。付冯听到了一声游戏启动音。

    常霈泽戴上右耳的蓝牙耳机,和队友连了麦,但常霈泽很安静,连眉头也不皱,只偶尔笑一声,大概是队友说了些什么。他打完一局换了个姿势,翘起二郎腿,右腿搭在左腿上,一晃一晃的。

    付冯吃了半包薯片,趁常霈泽不注意,在他的枕头边留下了一张小纸条,一声不吭地离开了。

    常霈泽听到大门被关上的声音,才戴上左耳的耳机,轻轻佻佻地开了口,“潘佬,你到底得唔得呀?”(潘佬,你到底行不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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