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的整个暑假,付冯会时不时地给常霈泽发消息,有的消息乍一眼看没头没脑的,但常霈泽逐渐懂得了付冯的语言。更多时候,付冯会给他分享歌曲,电影的截图,或者是书籍的某一页。

    萨特的存在主义,泰勒的乡村音乐,意大利的咖啡豆,又苦又甜的黑森林蛋糕,北方的大雪,小王子的B612号行星。

    今天正午的阳光真好啊。再也不想吃凤梨罐头了。广东的夏雨下个不停。晚上的霓虹灯像是给盲人戴眼镜。

    就好像一股脑地把所有话都倾倒给了他。

    常霈泽第一次见人有这么旺盛的分享欲,觉得有点麻烦,但每天学习结束都会打开那个对话框,仔仔细细地看付冯今天又留言了什么,再仔仔细细地、字斟句酌地回复。

    或许是高三的生活太繁忙、太枯燥、太平庸,而那个凌晨像梦一样,荒诞不经,禁不起琢磨。

    在这两个月里,常霈泽甚至会觉得,付冯是生活里唯一的亮色。

    他翻着付冯空白的SNS动态,只知道她的生日在盛夏的尾巴。很快很快就要到来。

    长大一岁的付冯会和他在学校的新学期里遇到。他猜,她看到自己后会做个鬼脸,明知故问,“喂,常霈泽,你怎么也在这里?”

    *

    付冯坐在常霈泽的床边,盘着腿吃薯片。

    常霈泽听到她拆零食,仍低头写作业,没有抬头,“今天是什么味的?”

    付冯提起嘴角,“青柠味的。”

    常霈泽笑了,“这是你连续第几天吃这个口味了?”

    她轻哼一声,光着脚走到常霈泽的书桌边,把薯片递给他,“你猜猜明天还是青柠味吗。”

    常霈泽拿了一片,清清脆脆的,慢慢嚼完才说,“如果真的要我猜,就稍微带点疑问语气,好让我配合你。”

    付冯转过身穿上拖鞋,没接他的话茬,自顾自说,“我在想,我以后一定要找一个能容忍我在床上吃薯片的伴侣。”

    常霈泽习惯了她跳脱的节奏,“那我就要找一个能容忍我在卧室里放鞋柜的伴侣。”

    付冯“噗嗤”笑了。

    *

    过了几天,付冯说,“我想去KTV。”

    常霈泽现在很习惯付冯三分钟热度的行动力,她说“她想”,就是她这一秒就要着手、下一秒就要得到。直到现在,常霈泽都不能笃定付冯的言下之意到底有没有一句委婉的,“常霈泽,陪我一起去吧?”但只要她这么说了,他就会陪着她。

    突然意识到这一点后,常霈泽才迟钝地发觉他的纵容。

    卡拉OK里,灯光迷幻得有点诡谲。前台小姐看到面貌年轻的付冯和常霈泽,吸了口烟,迷蒙又沙哑地吐字,“要几个钟啊?”

    常霈泽看了眼四处张望的付冯,她的眼睛里是灯光的倒影,亮闪闪的,没留心他这里。

    常霈泽说,“先来两钟。”

    进包厢后,常霈泽坐在沙发旁边,付冯拿点歌的pad点了几首。第一首是《生日快乐歌》,付冯唱得很轻,然后是几首上个世纪的国语老歌。

    常霈泽不觉得无聊,没有拿出手机打几局游戏——他原以为他会。听到付冯唱歌的感觉很奇妙,或者说有点古怪,他居然愿意就这样看着屏幕的歌词,静静地听她唱,哪怕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

    付冯放下麦克风,说她去趟洗手间。正好播放到张国荣的《春夏秋冬》,是首他会的粤语歌,付冯不在,他起了点兴致,拿起了麦克风。

    付冯洗了把脸,但眼睛还是有些酸胀,脸颊上也是一阵不散的潮热。刚刚蹲在洗手间门口的角落哭了一会,旁边路过的人小声议论,说大概是被甩了,小姑娘哭得好伤心。

    付冯拉开门,觉得有点哭蒙了,脑子一团浆糊,却听到了熟悉的歌。付冯就倚着关上的门,在灯光笼不到的角落看常霈泽唱。

    付冯的脑海里只浮现着一个穿群青色长裙的温柔身影。她最爱的颜色,她最爱在生日时唱的歌,她最爱说的蹩脚粤语。

    付冯最爱最爱的她。

    “暑天该很好,你若尚在场。”四季都该很好,如果你在我身边。我的未来都该很好,如果你在我身边。

    常霈泽举着麦克风,看到付冯环着双臂倚在暗色的角落里,倔强又骄傲地仰着下巴,那双眼睛太犀利太冷清,却一直在落泪。

    常霈泽走到角落,隔着灯光,也笼进那片黑暗里。付冯像一个沼泽,好像再近一步就会被吞没,但那是温柔的刀锋啊,他止不住心疼。

    他低头问,“付冯,为什么哭?”

    付冯眨了眨眼,泪涌得更彻底。她只是说,“常霈泽,把它唱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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