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人的午餐从中午十一点多延续到将近一点,谁都没有主动提起他们两个关于分别的那段时光,只是关心着他现在的工作和将来的打算。

    黄静和林亦期知道沐晓晓家并不是特别宽裕,作为在S市打拼的外省姑娘,从T大研究生毕业之后,顶着所有人的反对,毅然决然先回S市等待她的恋人学成归国,本身就需要很大的勇气,她和黄静虽然称叶与连一声姐夫,却也不可否认沐晓晓也只比她大两岁,比黄静大一岁的事实。

    所以黄静主动提起了两个人接下来的打算:“现在姐夫是在建筑设计事务所上班?”

    叶与连点点头:“是的,也是合伙人,收入算是比较稳定。”

    林亦期也就顺着问:“S市的设计事务所还是蛮多的,竞争其实也蛮激烈的?”

    叶与连也不遮掩:“亦人事务所,上次林医生也去过,是一家比较新的事务所,也就三年前注册成立的。规模不大,胜在创新,可能作为新兴的事务所,费用和收入在业内不算高,加上兄弟几个人这几年拼搏下来的,尤其是负责人的个人资源在那里,所以现在排着的项目都不少。”

    谈吐谦逊有礼,其实黄静和林亦期也都清楚,就算没有他口中所谓的个资,作为毕业于哈佛大学建筑系的海归,他要进入当下炙手可热的设计事务所,也是轻轻松松。

    不过这事务所的名字林亦期倒确实没怎么听过。

    但是她没听过,不代表黄静和沐晓晓不知道。

    而且,其实叶与连并没有明说的是,现在亦人事务所的项目费用,在业内几乎都无法用钱来衡量,再高的费用也看他们接不接,而让对方为难的点恰好在于,事务所的这几位合伙人,都不缺钱。

    沐晓晓上赶着为男朋友说好话:“你们别看它现在没什么名气,规模也小,但几个成员都是常春藤名校毕业的,两年前没毕业的时候就已经设计出‘金块奖’项目了,他们负责人还获得了去年的‘梁思成’奖。”

    林亦期知道他读了建筑设计,所以对于建筑设计的新闻,虽然没有特意去留意,但也略有关注。如果她没记错,去年轰动一时的全国最年轻建筑师,以及前年的在校大学生荣膺“金块奖”的名单里,都有一个陈清言:“方便说一下你们负责人是谁吗?”

    虽然比陈清言大那么两岁,可是叶与连每次一说起陈清言,语气里都是满满的自豪:“陈清言,说起来他也是S市的。”

    林亦期喝水的手一顿,差点把入口的水喷出来,饶是一向看她淡定的黄静也有点琢磨不透:“你怎么了?”

    沐晓晓八卦之火熊熊燃烧:“认识?”

    林亦期十分淡定地把杯子放下,极力控制住内心的异样,说道:“谈不上认识,只是听过这名字,他跟可期高中是同班同学。”

    黄静这下子不淡定了:“我的天啊,可期到底是什么神仙体质,碰到的怎么都是神仙级别的?!我是不是得多跟可期吃饭,才能沾沾这种幸运之光啊!”

    沐晓晓提议道:“既然都认识,要不要喊下来一起吃,我们也好谢谢你兄弟?”

    沐晓晓心想,吃饭不是重点,重点是听说这大神也还是单身,眼前这两个随便哪个要是有这缘分也是好事。

    林亦期心想可算了吧,这种“不认识”的认识,简直尴尬,可这话她说不出来,明显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再说了,不也就她自己心里有小九九,又没人知道,见面进退有度,又有什么尴尬的?!

    不过好在叶与连拒绝了此建议,既然名字都说出来了,倒也没必要以“朋友”和“兄弟”代称了:“我们还是下次再找时间跟清言一起约个饭吧,他那人也懒得社交,前天才从英国飞回来,昨晚又加了班,刚刚看他也开了间房,估计谈完也是要去休息的。”

    沐晓晓和黄静都有点遗憾,反而林亦期松了口气。

    自打陈清言的名字出现在饭桌上,林亦期心头涌现的异样任凭再怎么强压都压不下去,从昨天晚上开始频频不断出现的名字,像是走不出去的迷宫,兜兜转转都是身边有联系的人。

    借着需要方便的名义,林亦期第一次觉得洗手间的小方间气氛舒服到不行,连带着浓厚的清香剂味道都比平时安心了不少。

    自从他转学之后,还处于青春年少的林亦期幻想过无数次重逢的场景,虽然以前相处的过程并不愉快,甚至他应该对她印象不怎么样,但这并不影响作为一个女孩子,她想有一个浪漫一点的重逢。

    可以是电影慢镜头播放里的蓦然回首、四目相对,也可以是人海里的相视一笑,但总不该是她在洗手间门口被清洁阿姨无意撞到后满身是水的窘样。

    本还微笑说着没关系的她,抬头看到从男士洗手间走出来的人,确实是四目相对了,可是那一瞬间的尴尬让林亦期都想直接撞墙了。

    虽然陈清言跟当年看到她在体育课上摔倒一样,没有不绅士地先行离开,也没有不厚道地嘲笑,但此时的林亦期巴不得他不绅士一点。

    不知道该表现地完全不认识好,还是礼貌性地点头示意好,但不管是哪样,眼下自己落魄不堪的局促样子和陈清言仪表堂堂的闲适自在,都是对她的降维打击。

    林亦期在清洁阿姨止不住的道歉声中,毫无形象地落荒而逃,未免落得个高攀他人的下场,她依旧选择了不大友好的漠视,这才符合当年旁人眼中他俩“两看两生厌”的关系。

    在包厢门口把自己再整理了一番之后,林亦期依旧是满脸一言难尽。

    朝着手机摄像头叹了口气,又拍了拍身上并不干净的水渍,顶着三个聊得正欢的人脸上错愕的表情落座,还不忘先声夺人:“求你们别问,问就是今天我有点水逆,我现在打算赶紧吃完回去躺着!”

    黄静和沐晓晓从没见过表情这么哀怨的林亦期,叶与连不明所以,但从林亦期刚刚的样子看,估计是撞到了什么,看着三个人脸上的精彩丰呈,但又不约而同地想笑。

    沐晓晓似乎是看出了自家男朋友的忍俊不禁,赶忙阻止道:“憋着啊,不然我得完蛋!”

    很是中肯了,毕竟林亦期不会收拾叶与连,但会毫不犹豫地收拾沐晓晓和黄静。

    但林亦期的如意算盘打错了,以为赶紧结束饭局离开这个让她颜面扫地的是非之地即可躲过水逆,但事实是,她紧赶慢赶想回去,那厢目睹了整个洗手间意外事件的陈清言,从不解到忍俊不禁,只用了短短一段走廊的时间。

    本来还困惑着设计方案的程以许和郑裕,就这么看着他神色严肃地走出去,又如沐春风般地回来了,两个人还很是认真地侧头想看看他身后是不是还有什么法宝没进来。

    郑裕不比程以许沉得住气,所以率先发问:“这洗手间的水有这么大的魔力?直接把你的困惑给冲走了?”

    陈清言摇摇头,又喝了一口与眼前所处场合格格不入的卡布奇诺:“没有,反正不着急,先回去把时差倒好再看。”

    所以毫无意外,两拨人又很是“巧合”地在大厅撞上了——

    最先顿住的除了刚刚在洗手间碰上的了两个心里发虚的人,还有一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黄静和自豪无比的沐晓晓。

    郑裕作为完全不认识三个女生的人,本来很是惊讶当年MTI的两个男神级别人物原来在国内也不是真的一点女色都不近。但这惊讶在想到程以许已经有女朋友的事实时转为理所应当,但这陈清言居然脚步也有了一顿,倒是有些耐人寻味了。

    程以许显然跟那位叫林亦期的女生很熟悉:“亦期,怎么不上去休息休息?”

    被点名的女生倒是清秀可人,一张娃娃脸让人怎么看怎么舒服自在,对着程以许很是自然地打招呼,眼里倒也流露出对待家人的熟络:“姐夫,静静送我回去,反正也方便,可以一觉睡到大天亮。”

    字里行间真是完全没有刚刚被撞到时的尴尬,果然奉行着“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陈清言闻言倒是没压住嘴角的笑意。

    程以许拿这小姨子没办法:“这不天还亮着呢!”

    黄静看到陈清言的时候就呆了,使劲抓着林亦期的手臂,有点支吾:“二期······二期······”

    沐晓晓和林亦期只当她是被美色暴击了,反而程以许看着黄静的反应觉得有些好笑:“黄护士长是有什么事情吗?”

    即使表面再怎么云淡风轻,林亦期仍旧忘不了半小时前的窘态,而按着黄静平时那“语不惊人死不休”的风格,刚想让她别说话,便听黄静一说:“中午我去接你,看到这位帅哥从你小区出来啊!”

    其中的帅哥无疑就是黄静来回盯着的陈清言了,那话中的“你”自然就是林亦期了,这话一出,倒是迎来了两人当天的第二次四目相对,瞬间之后林亦期“若无其事”地别开脸,状似不在意道:“这样的吗?那还挺巧的哈!”

    不疑有他,程以许难得见陈清言脸上有一丝错愕的表情,虽然有点兴味,但也不会随便调侃:“那之后就多帮忙照看一下小姨,谢了!”

    说完还特别慎重地拍了一下陈清言的肩膀。

    郑裕实在没忍住笑了出来,这气氛一下子就往搞笑方向发展:“清言刚刚也说要回去休息,要不你俩打个车一起走得了,省得我和这位小姐多跑一趟?”

    突如其来的调侃让两个当事人有些反应不过来,但周边此起彼伏的憋笑声倒是提醒着他俩自己确确实实被调侃了,陈清言实在没有应付这种场景的经验,也不知道要怎么处理对女孩子来说会相对好受一些,高中那会儿还没转学的时候,班上倒是有不少人在调侃说“谁喜欢17届理科实验班的福宝必须经过实验班所有人的首肯”,那会儿偶尔有人说“也就陈清言能配得上福宝,毕竟能把福宝亲哥林亦润和姐姐林可期比下去的也就他了”。

    但陈清言几乎可以算是理科实验班里跟林亦期接触最少的一个了,说接触少也是比较客气了,真正来说应该是两人一碰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每次总有一个人得出那么点小意外,其实准确来说几乎都是福宝遭殃,导致有人开玩笑说陈清言就是专门来克福宝,就难怪福宝要对他敬而远之,大家也就没真把那些调侃两人的话当回事。

    眼下陈清言索性就直接等郑裕他们笑够,直接把决定权给女孩子。

    却不知道相比当年全程目睹他对可期的绅士风度的林亦期而言,这是九年后的第一次失望,因为不在乎,所以任凭旁人调侃。

    林亦期不同于淡然的陈清言,尴尬和失望直接就把她的火气点燃了,就觉得这些人总是逮着人就调侃,完全不想想自己之前也是逮着人就调侃的主,反正其他几个她威胁不得,但程以许不一样,作为小姨子的她丝毫不介意拿他作为挡箭牌:“要不我找可期去,反正她也把我的车开走了,顺带去开回来也刚好?”

    程以许可是领教过这小姨子的招数,这会儿要是让她过去可期那边,估计她要好几天不搭理他,思及此,立即求生欲满满地自告奋勇:“姐夫送你们过去!”

    这下子再不同意那就真的是矫情了,但不出了这口气,内心也实在憋得慌,所以离林亦期最近的黄静便成了最大受害者,林亦期直接一掌拍在了憋着笑的黄静手臂上,意兴阑珊地先提步走了出去。

    作为并“不熟悉”的两人,陈清言并不是没有感觉到林亦期的怨怒,看着她的背影,心头有涩感划过,却不浓重,踌躇之际,行动比理智更快一步回笼,拒绝了所谓的同程:“反正我这里也有房间,晚点也要回星河湾那边,还是不回去了。”

    陈清言是个懒于社交的人,并非社恐,却是能不接触就不接触,所以给外界疏离冷漠的形象。

    因而对于他当下的拒绝,程以许并未觉得不妥,就也并未阻止。

    林亦期倒没有无理取闹到要程以许亲自送回去,但也没客气地霸占了他的司机。

    看着不断后退的城市风景,脑海里穿着高定黑白西服、干练帅气的他,早已不是当年把寻常校服穿出高定感的少年了,可还是让她失了神。

    场合变了,音容变了,不变的却是他依旧冷漠的态度,不可否认的失神,伴随着无法忽略的失望和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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